第32章 告别
“我操。”边盛简忍不住感慨道：“这点击都上万了吧？”
“人小孩儿在呢。”陆深看了他一眼。
“咳。”边盛简顿了一下换了种语气：“哇塞，这点击都上万了吧？”
“嗯。”陆深按着黄晓姝的手滚动鼠标，不出意外的看见评论区一片火爆：
【网友1】：妹妹唱得真好！
【网友2】：真是太不容易了这是在哪个医院？近的话想给小姑娘捐款。
【网友3】：等等，我怎么好像发现小姑娘身上有伤！是我的错觉吗？！？！
【网友4】：楼上的，我也看见了！
【网友5】：不会是家暴吧！
“这些”边盛简犹豫了一下，“你打算做什么？”
“把事情搞大，”陆深说，“然后找记者。”
“不是，”边盛简忍不住把他拽到一边，压低语气说：“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报警呢？兜兜转转绕弄这一大圈有的没的。”
“不一样，我有我的计划。”陆深摇了摇头，“报警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
“什么意思？”边盛简皱了皱眉。
“我等一下会发布医院的具体地址和她叔叔去医院办理手续的时间，”陆深说着也压低了语气：“到时候让记者和网上的志愿者一起过去。”
“明天下午四点？”边盛简仍是皱眉。
“嗯，这就是化解怨念的关键点。”陆深说。
“好吧。”边盛简犹豫了一下转过身，看着一脸惶恐的黄晓姝轻声道：“刚刚和你讲的都记住了吗？明天去了医院不要闹，到时候我们会想办法的。”
“我记住了。”黄晓姝点了点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含了泪水：“我妈妈”
“嘘。”陆深竖了一根手指放到唇边：“有话出去再说。”
边盛简偏过头，敏锐地看见和这边隔了几个座位的一哥们正摘了耳机看向这边，大概是对黄晓姝正对着空气说话这一行为有些疑惑。
“小朋友，你在和谁说话呢？”那哥们儿远远对着黄晓姝喊道。
“我我在自言自语呢！”黄晓姝的反应极快，脸上跟着露出了一个明媚的微笑：“哥哥你玩游戏吧，我没事！”
“好吧。”那哥们儿又看了黄晓姝一眼才把耳机戴了回去。
“挺机灵啊。”边盛简伸出手轻轻在黄晓姝脑门儿上弹了一下。
“那现在还要做什么？”边盛简偏头又问了一句。
“可以了，基本都交代完了。”陆深说着又仔细看了一眼网页，点了点头：“就等明天了。”
“那个”黄晓姝小心翼翼的开口，尽量让音量只被他们两人听见：“我叔叔和婶婶会坐牢吗？”
“什么？”边盛简愣了愣。
“就是如果明天有警察来的话”黄晓姝咬了咬嘴唇。
“他们做了错事，自然会有法律来惩罚他们。”陆深温声说，“晓姝，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嗯！”黄晓姝刚用力点了点头，旁边那哥们就又看了过来，一副见鬼的神情。
“还是出去再说吧。”陆深忍不住扶额。
“你们可以陪我去小公园玩一会儿吗？”回家的路上黄晓姝忽然提议，脸上的神情还有些渴望：“可以吗？”
“回去晚了你婶婶不会骂你吗？”陆深问。
“不知道管他呢。”黄晓姝声音有些发闷：“自从两年前爸爸妈妈出事后就再也没人陪我玩过了。”
“行。”边盛简一口答应，“你想怎么玩？”
几分钟后黄晓姝就尖声笑着和几个同龄人在草地上追了起来。
“哎！慢点儿跑别摔着！”边盛简拧着眉喊了一句，不过黄晓姝没回头，兴许是没听见。
不过回头了也挺吓人的。
“盛简。”陆深突然叫了他一句。
“嗯？”边盛简和他保持着两步距离偏过头。
“你这几天感觉怎么样？”陆深踌躇着说，“有没有不适应什么的。”
“还好吧。”边盛简收回视线，继续目视着前方：“但是我出去之后绝对揍死你。”
“这样啊。”陆深笑了笑，“但是我看你挺喜欢晓姝的。”
“因为我小时候和她一样，”边盛简的表情很平静，“我能明白那种感受。”
陆深神情微微一愣。
“说实话，要是你说的这次任务对象不是她，我可能就崩溃了。”边盛简看着他，“我说认真的。”
陆深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慢说道：“能告诉我你小时候的事儿吗？”
“不可能。”边盛简回绝的干净利落。
“行吧，”陆深耸了耸肩，“不过要我猜，应该是关于你妈妈。”
“陆深我告诉你，”边盛简一字一句地说，“出去之后我就马上转学，你别他妈想着还能利用我。”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利用你了。”陆深顿了一下，语气有些艰涩：“我只是”
“闭嘴，我不想听你解释。”边盛简眯缝了一下眼睛，转头继续看向在阳光下追逐的黄晓姝，自言自语道：“操我怎么真感觉有点像在带小孩儿。”
陆深低头扯出了一个小幅度的笑容，又很快消散了。
对不起啊，三哥。
“来了没？”边盛简望了一眼病房里沉睡着的女人，有些急躁：“那两个老东西不是说来办手续么？”
“再等等，”陆深看了一眼时间，“快了。”
还没等边盛简抬头，自走廊那边就传来了一声拉长了的哭喊声：“我不要--”
“来了。”陆深神色一凛。
“哎。”边盛简对上黄晓姝那张哭花了的脸时瞬间感觉有些头疼，敢情昨天交代过的那些东西睡一觉起来就忘光了。
“滚！你再闹一个试试！”上回见到的那个混蛋一只手拉扯着她，嘴里一边狠狠骂着：“我告诉你家里真的已经没有钱了！刚刚我和你婶已经把字给签了，医生一会就来！”
“你骗我！”黄晓姝尖叫道。
“杂种！”老混蛋满目凶光地举起了巴掌：“你再给老子哭一下？”
“操他妈的。”边盛简咬着牙，忍不住回头瞪着陆深：“记者呢！”
“差不多了。”陆深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哎！你们是谁！进来干什么的！”前方突然传来护士惊慌失措的喊声。
“在那里！”有人高喊了一声，接着就有一群人纷纷涌了过来，有人手里扛着摄影机，还有些大学生模样的人气喘吁吁地正拎着大包小包。
“请问您是黄晓姝的养父吗？”
老混蛋一只手还拽着黄晓姝的衣领，对突然递到面前的话筒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你们你们是谁？”
“我们是根据知情人士爆料，听说您是私吞了这个小女孩的家产后还要放弃她变成植物人母亲的治疗，对吗？”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瘦小女孩毫不客气地就把话筒一直往老混蛋面前怼：“现在是要办理出院手续了是吗？”
“什”老混蛋愣了好一会，但看着摄影机却不好发作：“你们从哪听来的？别拍了！”
摄像机后露出摄影小哥有些鄙夷的脸，但手仍稳稳托着机子。
“我叫你别拍了！听见没有！”老混蛋瞬间怒了：“我们家的事关你们这些臭记者什么事！给老子滚蛋！”
“观众朋友们，”女孩马上转过了身，“现场的情况就是这样，大家应该能看出来身为晓姝养父的恶劣态度，那么接下来我们将会去到病房进行深一步的采访”
“滚！给老子掐了！”老混蛋一巴掌扇在了女孩肩上，原形毕露地吼道：“要是敢把这一段播出去，老子杀你全家！”
“哎！你怎么打人了！”女孩瞬间急了，场面一下子变得有些混乱。
“晓姝，我们是根据关于你的帖子找过来的。”有几个女孩儿围着黄晓姝蹲下了，伸手轻轻拉开了她的衣领，随即就猛地倒抽了一口气：“这这是谁打的？”
黄晓姝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给惊呆了，半天才断断续续的开口：“我我叔叔。”
“太过分了！”一个长发女孩儿看着那些青青紫紫的伤口掉下了眼泪，“报警这必须得报警！”
“对！必须报警！”旁人附和道，随后开始从那些大包小包里往外掏东西：“晓姝，这是我们买给你的礼物，这个你喜欢吗？”
“喜欢。”黄晓姝轻轻接过那只扎着蕾丝的布偶熊，咬住嘴唇才没让眼泪一下子掉下来：“谢谢姐姐”
“不怕了不怕了，以后不会有人伤害你了。”女孩儿心疼地把黄晓姝抱进了怀里，“你还这么小，大家都会想办法帮你的。”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黄晓姝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谢谢你们关心我，我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妈妈就没有人再在乎我了。”
“不会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爱着你。”女孩儿把她抱得紧紧的，又转身狠狠瞪了一眼正和摄影纠缠的老混蛋：“等着坐牢吧你，混蛋！”
黄晓姝听见这话，顿时浑身一颤：“我叔叔要是坐牢了还会有人要我吗？”
“会的，一定会的。”女孩儿说，“我们大家都会给你捐款，而且今天这事肯定能闹上新闻，等到更多的人关注到你”
边盛简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这温情的一幕，好半天才轻声道：“就这样了吗？”
“嗯。”陆深应了一声，“但是关键点还没到。”
“还没到？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边盛简皱着眉，“你确定真的能出去吗？”
陆深还未说话，自病房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尖锐的警报声，本来正于争执中的几个人身形皆是一顿。
“让让！”后面冲上来了几个戴口罩的医生，神情严肃地吼了一声：“这里是医院！你们几个不要闹了！我们叫的保安很快就来！”
随后几人就在警报声中冲进了病房，片刻后就飞快地把黄晓姝的妈妈推了出来：“急救！都让开！”
“妈妈妈！”黄晓姝瞪圆了眼睛，眼看着就要冲上去往病床上扑，又被几个女孩儿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哎！晓姝！”
“病人突然出现了严重的心肺衰竭。”最后从病房出来的护士擦着脸上的汗，神色有些迷茫：“奇怪以前从来没有植物人会突然出现这种状况。”
“这是怎么回事？！”边盛简猛地拽住了陆深的胳膊，“你不是说她不会死的吗！”
“盛简，你冷静一点。”陆深神色平静，“死亡是不能跨越的重要节点，就算我们能改变过去，这一点也是永远不能被改变的。”
“你说什么？”边盛简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声音都有点儿发颤：“你骗我你他妈又骗我！”
“但就算她妈妈最后在相同的时间点死去，死亡的意义已经被改变了！”陆深的声音猛地扬了上去，“你还不明白吗？黄晓姝真正害怕的根本不是她母亲的死亡！”
“什么意思。”边盛简狠狠喘了一口气。
“她真正害怕的，是还没找到母亲离开后继续面对生活的勇气。”陆深说，“因为没有人关心她，也没有人注意到她，所以她只能把所有的信念都寄托到母亲的身上，一旦母亲离去，就会加重她原本偏激的性格乃至于影响到她整个人生的进程，这也是她的怨念所在。”
“那现在，我们到底还要怎么做？”边盛简的声音有些沙哑。
“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依旧是充满善意的，”陆深定定看着他，“所以我们只能想尽办法地让别人关注到她，最后能让她能够有勇气面对母亲的死亡。”
边盛简没说话。
“跟上，”陆深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准备走了你要和她道别么？”
“她的怨念，解开了吗？”边盛简抬起眼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嗯。”陆深应了一声，而就在这一刻时间仿佛被一下子拉长，边盛简隔着很远就看见了那间亮着红灯的手术室，而黄晓姝正被人簇拥着站在门口，低头不住地抹着眼泪。
“晓姝。”边盛简轻轻唤道。
黄晓姝愣了一下，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挣脱了其中一个女孩儿的怀抱，毫不犹豫地就向着这边跑来：“哥哥！”
“不要害怕。”边盛简蹲下来和她平视着，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你妈妈的死，不是你的错。”
“还有，活下去，不管怎么样也要努力地活下去。”边盛简用力握着她的手：“我知道你受过很多伤害，但不管怎么样，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要在见识过不美好的同时依旧选择相信美好。”
黄晓姝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到时间了，我们该走了。”陆深轻声说道，又伸出手放在黄晓姝的头顶轻轻摸了摸。
等到再拿起来的时候，陆深掌心里藏匿着的一张符咒突然猛烈的燃烧起来，片刻后就化为了灰烟消散在了空气中。
他轻轻舒出了一口气：“怨念化解，任务完成。”
边盛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浑身猛地往下一沉，黄晓姝的脸一瞬间也变得模糊起来。
“等”他伸手努力地想抓住什么，但随之而来的又是那股熟悉的眩晕感。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正呆呆地坐在未名湖旁边的草地上，湖水已经重新恢复了平静，原本草地上留下的污血也消失了，一切都很平静，仿佛之前经历的所有一切都只是个不切实际的梦。
但很快就有几处星星点点的光自原本怨灵身处的地方升起，片刻后就消散在了迎面而来的夜风中，像是几粒破碎的星子。
“她是去投胎了吗？”边盛简哑着嗓子开口，感觉整个人依旧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里。
“是啊。”陆深仰头看着那些消散的光，神情十分疲惫。
“咳咳”边盛简捂住唇角突然猛地咳嗽起来，身形也有些不稳。
“怎么了！”陆深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肩：“还晕吗？”
边盛简大概是刚从不同时空里脱离出来身体还有些不适应，但就算这会儿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低下头的刹那陆深还是很明显地看见他的脸上滑过了两道泪痕。
“我我想我妈了。”边盛简低声道。
还没等陆深再说话，他就闭上眼睛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