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花灯
“什么意思。”边盛简有些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暗号吗？”
陆深没说话，手撑着窗户轻轻念了一句：“过几天就是中秋了吧？”
“嗯。”边盛简眯着眼睛往外看着：“你不回家？”
“我父母都在外地，”陆深说，“一个人在家呆着也没什么意思，干脆就住学校了。”
“哦？”边盛简有些意外：“看不出来啊，小可怜儿。”
“那你呢？”陆深反问道。
“不回。”边盛简干脆利落地说。
“你和你爸是有什么矛盾么？”陆深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但边盛简却听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羡慕：“家里有个人多好啊，为什么不回去？”
“我和他。”边盛简说着沉默下来，手指一下下敲着窗沿才慢慢补了一句：“算了，我不想说。”
“那就不说了。”陆深笑了笑，“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什么？”边盛简挑了挑眉。
“你爸妈应该对你很好，不然也没办法养出你这么可爱的儿子。”陆深说。
边盛简看着他半响没有说话，抛去“可爱”一词不说，陆深前面那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在他心尖上轻轻扎了一下，还没感受出个所以然来就消散了。
“很久很久以前，是挺好的。”边盛简说。
陆深看着他阳光下闪着的侧脸，不得不说这位平时脾气暴躁的三哥真的长了副很好看的脸，阳光交织着明暗的阴影打在他的鼻梁，甚至侧面看上去微微抿着的嘴唇都显得有些性感，真是从骨相到皮相都是个妥妥的美人儿美人儿？
陆深对自己脑子里一瞬间冒出来的想法有些哑然失笑，就算是个美人儿，那也得是最烈的那一种，还不知道得有比他还强势多少倍的人来治他。
“三哥。”陆深勾了勾嘴角，“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
“你现在才发现？”边盛简说，“你看到老子的第一眼不应该就已经盖棺定论了么。”
“是，你就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陆深笑得咳了几声。
“哟，嘴挺甜啊。”边盛简瞥了他一眼，顺手口袋里摸出一颗糖丢了过去：“赏你的。”
“谢了。”陆深把糖纸剥了塞进嘴里，裹着糖块静静感受那份甜蜜从舌尖化开：“听说吃糖能分泌多巴胺来着。”
“嗯，你开学就说过了。”边盛简也剥了颗糖塞进嘴里，看着窗外的阳光自言自语道：“今儿天气不错啊”
陆深默默抓紧了撑在栏杆上的手。
真的是挺单纯的一个人，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好还犯傻，但是很多时候不经意流露出的细节都会让他心中一动。
比如那天在宿舍，他低头轻声弹唱的样子，抚过琴弦的指尖，慵懒又透着一丝寂寞的嗓音。
跑道上扬起下巴的嚣张表情，流过喉结闪着光的汗水。
看向他破损指尖时流露的担忧。
还有很多很多，帅气的张扬的中二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边盛简在他心中已经有了这么多五花八门的形象，而且绝大部分其实都还是闪着光的。
但是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明明只是为了接近他。
接近他利用他。
然后呢？
为什么就是你呢？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呢？
多好的一个人。
突然有点儿心疼了。
陆深收回视线，在边盛简胳膊上轻轻抓了一把：“三哥，中秋节一块儿过吧。”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边盛简啧了一声，“随便吧，在学校还能怎么过。”
“咱去放花灯吧！”周立兴奋地喊了一声，“学校今年新出的活动，居然还是在湖边我靠！”
“真的假？”班上有几个女生马上附和，“花灯？什么样的花灯？”
“好多呢，不过得自己做或者上外边儿买，商业街那边就有好多卖的。”周立说着转过头，继续兴奋地对着边盛简喷唾沫：“就今晚！”
“今晚？”边盛简愣了愣，虽然今天是中秋不错，可是说好的校规呢？
“不知道，学校这一次破例了吧，不过这一次是分班进行活动的，到时候估计还得围两圈人守着我们，就怕出意外啥的。”周立正絮絮叨叨地说着，边盛简忍不住开口打断：“不怕危险么？”
虽然距离15号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边盛简始终对那晚的事情耿耿于怀，第二天就直接加急买了个小夜灯摆在床边，睡着的时候看着好歹能安心点儿。现在又突然整出这么个活动，还是大晚上的，怎么看他都感觉有些瘆人。
“我不去。”边盛简说。
“去呗！怎么不去呢？”周立顿时急了，自从班长走了之后他的情绪就低落了一段时间，但缓过来之后精力简直壮如小牛：“好不容易有个玩的活动，不去白不去啊！”
“再说吧，”边盛简被他烦得掏了掏耳朵，“吃月饼么？”
“吃！”周立马上两眼放光地看着他，“你从外边儿买的吧？五仁莲蓉还是咸蛋黄的？”
“都不是。”边盛简从桌洞里掏了好几个月饼就扔到了他怀里：“全新口味，尝尝。”
“这是小龙虾？”周立有些难以置信地挨个看了过去：“巧克力香辣牛肉，老干妈，螺蛳粉韭菜味儿？这都什么鬼！”
“反正不用钱，”边盛简竭力忍着嘴角的一抹笑，“haveatry。”
“我靠，你从哪整来的这些黑暗料理啊？”周立瞪着那些包装半天也没敢拆开尝尝，“吃了不会中毒吧？”
“中什么毒，又不是砒|霜味儿的。”边盛简忍不住乐了，“毒不死你。”
其实这些奇葩月饼都是李飞他们几个寄过来的，因为萧力平他家出了点事儿所以这次没法一起过来陪他过节，作为补偿就大手一挥给他寄来了这么一箱玩意儿，边盛简还是翻了半天才从箱底翻出几个正常的口味，至于其他的得，大过节还给他来这么一出，不等他们国庆再过来应该就可以断绝关系了。
“这个小龙虾味儿的其实还不错，你要不尝尝？”陆深咽下一口月饼说。
“不。”边盛简看了他一眼，“我那儿还有，管够。”
“那还是算了，月饼吃多容易发胖。”陆深摸了摸肚子。
“你也不胖啊。”边盛简往他小腹上瞥了一眼，“挺结实的，是不是练过？”
“你猜。”陆深笑着又去撕下一个包装袋，霎时间就有一股气味冲天而起，而且在边盛简脑补中它还是绿的：“我操，韭菜味儿的你滚出去吃！”
“给周立吧，他说不定喜欢。”陆深看了看包装上的字才反应过来自己拆错了，赶紧抽了几张纸裹上了避免味儿漏出去：“他平时吃早点都喜欢韭菜馅儿的包子，就是当着你的面不敢吃，好几回都躲厕所啃完的。”
“操。”边盛简抽了抽嘴角，对还在一脸苦大仇深研究月饼口味的周立说道：“你真恶心。”
“啊？”周立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韭菜精转世吧你。”边盛简说。
“韭菜怎么了？”周立啧了一声，“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就是让全世界最讨厌韭菜的人在世界各地都种满韭菜”
“真伟大。”边盛简对着他竖了竖拇指：“我也有一个梦想，就是把全世界的韭菜都拔光。”
“简哥你真幼稚。”周立忍不住笑了。
下午开班会的时候老谭着重强调了关于放花灯的事，虽然是分年级分班依次进行，不过他还是忧心忡忡地表达了对这次活动开展的不理解，仿佛这个学校里的人到了湖边就会挨个往下跳似的：“同学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放完就马上离开，千万不要随意逗留！”
台下响应的人不多，大部分都已经开始讨论上了花灯的种类和样式，以及商量着放学之后都去哪里买，边盛简本来不想掺和这些事情，但无奈放学后周立就兴冲冲地攥住他的胳膊说要一起去买灯，和牛皮糖似的甩不开。
“一块儿？”临出门的时候边盛简在陆深肩膀上弹了一下：“买灯去。”
“好啊。”陆深站起来看见边盛简旁边的周立时却又有些犹豫：“要不，还是你俩去吧。”
“一天天的怎么这么事儿逼。”边盛简啧了一声：“走不走？”
“来了。”陆深顿了一下很快跟了上去。
虽然店里摆出来的花灯样式繁多，圆的方的莲花的还有各种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样式，不过边盛简皱眉挑了半天还是选择了看起来最普通的一朵红色小莲花。在他看来放花灯这种活动本来就是给小孩儿玩的，现在挺大一个人了还整这些幼稚东西，简直有损他作为三哥的形象。
“这个怎么样？”周立兴冲冲地拿了一盏大花灯跑了过来，“是不是看着很有气势？今晚绝对横扫众灯。”
“真棒。”边盛简看了一眼那盏花灯：“嗯，很符合你的气质。”
“什么气质？”周立好奇地问。
“中老年气质。”边盛简说，“可以凭借表情包顺利打进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的那种。”
“靠。”周立愣了一会才笑了起来：“真够损的你。”
陆深挑的样式和他差不多，一朵小小的粉色莲花灯，看这造型倒是还挺可爱的。
“再买点儿打火机蜡烛什么的回去吧。”周立说着往他俩的灯上瞥了一眼，“咦，这两盏长得还挺像的，简哥你要和谁放？”
“这是我们班上的陆深小同学，”边盛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周立你中老年健忘症还真的挺严重啊，是不是收拾收拾就准备可以入土了？”
“哦哦，害，我说有点儿眼熟呢。”周立往陆深脸上瞟了一眼笑了：“走走走，我们去吃个饭再回学校。”
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有点儿黑了，月亮突破云层在空中显出了形状，周立抬头看了看天说道：“怪了，今年好像不是满月啊？”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边盛简也抬头看了一眼，“可能明儿就圆了。”
“有道理。”周立点点头。
边盛简正拎着袋子往前走，脚步突然放缓了不少，等到后边儿的陆深慢慢腾上来才压低了声音开口：“怎么了你？一路上都没怎么见你说话。”
“有点不习惯吧。”陆深笑了笑，“我只想和你呆在一块儿。”
“滚。”边盛简甩了甩手，“再说这种话小心我抽你。”
“重吗？要不我拿点儿。”陆深往他手中的袋子瞥了一眼。
“不重。”边盛简啧啧两声，“老大爷麻烦你走快点儿。”
陆深笑着从他胳膊上扯了个装吃的袋子下来，换到了自己手上：“嗯，走吧。”
其实今晚的月亮，看上去也挺圆的。
边盛简抬头看着那个发着光的大圆盘，心里莫名其妙又飘过了陆深说的那句话：小心月亮。
小心什么？
陆深上次也说了类似的话，结果当晚他就被鬼压床了。
边盛简皱了皱眉，关于陆深这人他实在是有太多的疑问，不过现在
“简哥！”不远处传来一声喊。
现在还是先放灯吧。边盛简叹了一口气。
学校的湖还是挺大的，加上高三级的不参与这次活动，所以他们作为高二的第四个班到现场的时候还是有很大一片富余空间，但湖里已经飘满了不少灯，亮着的熄灭了的，湖面都仿佛被火焰点燃，一眼望去满满都是跳动着的橘红色的光。
“不要逗留！放完就走！”湖边上有监督员盯着他们，语气还有些不善：“不要靠水面太近。”
“操，只许官兵点灯不许百姓放火。”周立小声骂了一句。
“是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边盛简抽了抽嘴角。
“是吗？”周立认真思考了几秒后一挥手：“管他的，走，我们下去放火。”
蜡烛点燃花灯中的灯芯，把花灯放进水里，许个愿，然后就可以起身走人了。
一系列简单的操作在周立这仿佛按下了暂停键，边盛简看着他蹲在水边拧着眉一脸便秘纠结状地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地对着逐渐飘远的花灯许愿，嘴里还一副念念有词的样子还觉得有些好笑，正想开口损几句，小臂就突然被人碰了一下：“边仔。”
“怎么了？”边盛简刚扭过头，就见陆深指了指不远处：“看我俩的灯。”
“挺好，再过一会应该就被人捞起来了。”边盛简眯缝了一下眼睛看着那两朵并排缓缓向前飘去的小莲灯，“靠这么近，不会烧了吧？”
“不许个愿么？”陆深对他这一番毫无格调的话有些无奈，“你看人周立许的多认真，屁都快憋出来了。”
“操。”边盛简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不出来啊，陆深你这人还挺会损的。”
陆深挑了挑眉，好半天才盯着水面说了一句：“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很奇怪的人。”
“自信点好吗？”边盛简看了他一眼，“把觉得去掉。”
陆深勾了勾嘴角，声音很轻：“我其实很多事情都没有和你说，因为我害怕。”
“什么？”边盛简偏了偏头。
“三哥。”陆深在水面上轻轻划了一下，荡开的波纹合着倒映的烛光撞碎在了岸边：
“如果有天我消失了，你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