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讲个鬼故事
“死了？”
边盛简捏着汤勺的手一松就有不少的汤汁儿都溅到了胳膊上，他赶紧从口袋里掏出纸一顿连擦带抹带拍的，虽然他没有抬头看陆深此刻是什么表情，却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胳膊上的毛毛汗根根竖了起来--
“怎么死的？”边盛简拧着眉说，本来折腾了一早上到了中午他挺饿的，不过这会儿看着满盘子的肉他也失了胃口，甚至非常后悔为什么要在吃饭的时候问陆深这个问题。
“十三年前，四中每年都会组织一次户外体验活动，也就是秋游。”陆深把餐盘旁溅上的汤汁也一点点擦干净了，语气听不出有什么起伏：“当年活动结束的时候八班坐的大巴是最晚返程的一班，而且就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
边盛简看着他。
“当时过桥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整辆车都冲进了水里，最后一个也没救起来。”陆深说。
“这样啊。”边盛简没忍住在自己的胳膊上一顿拍着，“那后来呢？”
“当时这事儿闹得太大了，一堆家长直接在学校门口堵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电视台那边也一连着来学校跟踪报道了能有十几天，后来还是靠教育局和政府介入过了很久才被勉强压下去的。”陆深垂下眸子，指尖轻轻在边盛简指腹上点了一下：“你怕了？”
“滚，我怕个屁。”边盛简猛地缩回了手一顿搓着：“就是感觉有点儿瘆人。”
“那车祸的原因后来找到了吗？”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就这些还是我从别人那才听来的。”陆深夹了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但是打那时候起，四中就开始闹鬼了。”
“等一下，”边盛简突然打断了他，“先让我把饭吃完。”
“行，”陆深往嘴里扒了几口饭，嚼得都有点儿口齿不清：“你要是害怕我就不说了。”
“怕你大爷。”边盛简夹了一筷子咕噜肉，想了想又叹着气放下了：“操，我胃口都没了。”
“别浪费，”陆深吃饭的速度有些让边盛简吃惊，这才不到十分钟就把满盘子饭菜连带学校免费的紫菜消失汤给消灭光了，这会儿摸了摸肚子看起来还挺满足：“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吃不起饭。”
边盛简只能重新拿起筷子扒了几口饭，好不容易吃完才舒了一口气：“你接着说。”
“不怕一会儿吐了啊？”陆深看了他一眼。
“说。”边盛简用纸擦了擦嘴角。
“一开始的时候，是有人晚上临时回教室拿东西，结果发现原来高二八班的那个教室居然还亮着灯，里面还隐隐传来有人上课的声音。”陆深以一种平缓的语气叙述着，边盛简听着却总有种挥之不去的异样感，就好像有人正顶着他的脑门吹凉气儿：“真的假？集体诈尸复活？还是都是从水里爬回来了？”
“那个人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真的有人在上课，”陆深的语气越发低了下去，眼睛却紧紧盯着边盛简，好像要把他整个人连带影子都吸附到自己的瞳孔里：“他看见那个班坐满了人，而且每个人身上都湿淋淋的，连衣角都在往下滴着泥浆教室的地板上都浸透了一层黑色散发着难闻气息的水。”
“他当时吓得不敢动，但是正当他准备连滚带爬地转身跑回宿舍楼时，那一个班的人都突然转过了头盯着他，讲台上的老师不，应该说是当年死去已久的班主任叫住了他，他的眼眶突然开始不断流水，先是透明的，再后来变成了黑色，最后一个班的人眼眶里都流出了鲜红的血，恶狠狠地扭头一起盯着他”
陆深的声音陡然提了上去，眼里闪过一道奇诡的光：“他们对那个人说："你也下来陪我们吧！"”
边盛简猛地一抖身子，陆深的手还好巧不巧地往他肩上一拍：“吓到了吗？”
“啊！”边盛简喊了一声，旁边隔着一桌坐着吃饭的女生顿时看了过来，像是被吓了一跳。
“我操！”边盛简反应过来之后一把揪住了陆深的衣领：“你他妈编鬼故事吓我呢吧！”
“是啊，”陆深笑得差点儿呛着，“我也没想到你这人这么不禁吓。”
“信不信我他妈一拳就把你鼻骨打断接都接不回来，”边盛简和他鼻尖儿对鼻尖儿的对瞪着，一方面是还没从陆深用刚刚那种语气烘托出来的恐怖气氛里回过神，一方面是他意识到自己真的被吓到了之后的尴尬和恼火，双管齐下让他真的就想当场就在食堂把这个混蛋给一掌劈碎了：“操|你大爷。”
“三哥我错了。”陆深抹了一把从眼眶里笑出来的眼泪：“好吧确实没有那么玄乎，不过自打八班出事儿之后就真的有人晚上在学校里看见了什么，而且听说那件事只过去了一年多，就有好几个高一的学生被吓到送院做心理治疗了。”
“我信你个屁。”边盛简狠狠甩了甩手。
“你可以不信我，但是你总得信校规吧？”陆深扬起了一个小幅度的笑容：“班任应该和你强调过吧？晚上七点之后非住宿生全部离校，除了高三生以外一律不开展晚自习”
“我他妈知道。”边盛简不耐烦地说。
“不过你别怕，”陆深伸出一只手往他背上拍了拍：“只要和我在一起，你就是安全的。”
边盛简瞪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心累：“谢谢啊，不过我求你以后还是离我远点吧。”
“中午回宿舍睡一觉吧，下午还有课。”陆深托着餐盘笑着站了起来，“真没想到你这人看起来挺拽的居然还会害怕鬼故事”
“走。”边盛简用胳膊肘顶着他的背：“再吵我回宿舍就爆了你的蛋。”
“别，”陆深马上往前窜了几步，“我不说了。”
回去的路上边盛简心情有些复杂，刚刚陆深说的话有一半儿勾起了他对整件事情的思考，乃至于上升到了整个学校：
要是四中十几年前真的出过这样一场命案加上他刚到学校就感受到的诡异氛围，班上空着的桌椅，宿舍楼下的报警器，晚上七点的门禁
难道这个学校真的闹鬼？还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边盛简低头掏出手机迅速在搜索栏里打下了封门四中，十几年前车祸惨案等一系列关键字，盯着屏幕划拉了半天却也没看见有关的任何报道或帖子，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件事的消息封锁的太严，还是说这又是陆深那个混账玩意儿故意编出来吓他的。
“三哥，”陆深和他并肩走着，“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从我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很特殊的人。”
“嗯，什么？”边盛简有些心不在焉。
“你真的非常特殊。”陆深的眼神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变得有些深邃而复杂：“我真不知道遇见你到底对我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什么意思？”边盛简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好事坏事？”
“我”陆深看着他还有些欲言又止，边盛简就啧了一声：“算了你回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好。”陆深点点头，不过还是站在503门口和他一起往里张望着：“咦，怎么突然变干净了？是哪个海螺姑娘帮你打扫过了？”
“滚蛋。”边盛简甩甩头把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出脑子，在看到焕然一新的宿舍环境时眉毛往上一扬：“嚯。”
“枕头被子套那些要我帮你铺吗？”陆深看了一眼还整整齐齐放在地上打包好的铺盖，“还有衣服你会自己洗衣服吗？”
“我，”边盛简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自己：“我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环境，不是生活白痴。”
“那就好。”陆深笑了笑。
“你这么爱帮忙怎么我睡觉的时候不来帮我脱衣服啊？”边盛简瞅着他脸上的笑容愣是没琢磨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嘲讽的意味，就随口补了一句。
“要是你有需要的话，”陆深愣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再和我多说一句话，你跳楼。”边盛简说完就回手甩上了门。
“三哥，”陆深站在原地眯缝了一下眼睛，看着那扇关上的门语气很轻地呢喃了一句：“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边盛简花了一中午的时间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拖出来收拾了个大概，不过大概是因为太久没自己动手，套被套的时候不光闷了一脑门儿的汗，最后出来的效果也没能铺得像他想象的那样平整，不过毕竟时间有限，他只能把床随便收拾了一下就把重心放到了最后一个箱子上。
音箱，小键盘，吉他，还有一本厚厚的手写乐谱。
边盛简在把这些东西摆到桌上和墙角时终于重重松了一口气，就好像在外太空悬空漂浮了许久的人终于接触到了坚实的地面，一瞬间居然还有点儿幸福得发晕。
他赶在午休时间结束的最后十分钟里把自己这一身收拾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吉他托着从琴包里拿了出来，来来回回在琴身上抚摸着又试了几个音，最后长舒了一口气把手指放在了弦上--
fallingtothedark，andiwaslike
fallingtothedark，anditwaslike
there’snoturningback
这是一段他很喜欢的英文旋律。虽然身处于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但是当边盛简的手指擦过琴弦时，他瞬间就找回了那种熟悉的感觉，那种在洒满阳光的温暖琴室里，人声鼎沸而躁动的酒吧里，清风裹着从耳边吹过的大街上，那份全身心沉浸而投入的感觉，就是音乐带给他的别人无法打破也无法闯入的专属世界。
butyouknowiknow
howitbeenthistough
此时此刻，边盛简突然有点儿想哭。
但还没等他酝酿出更深一层的忧伤情绪，门口就突然传来了一声轻轻的鼓掌：“真棒！”
边盛简猛地抬起头，差点儿没把手边上一个挺沉的金属摆饰就对着陆深砸过去：“操，谁让你开门的！”
“我刚还以为你睡着了呢，”陆深看着他和他手里的吉他，脸上还有点儿惊讶：“刚刚那段是什么歌？你唱起来还挺好听的，再来一遍呗？”
“唱你大爷。”边盛简把吉他收回了琴包里，抬起头时脸色有点儿发沉：“陆深我警告你，以后要是没有我允许就开门，见一次我就折了你一只手。”
“我也就两只手了，估计不太够你折的。”陆深低头看了看，“要不你把腿也算上呗？只要别把我小鸡儿脖子折了就行。”
“什”边盛简抹了抹嘴角有点儿震惊地看着他：“陆深我他妈怎么从来就没发现过你这人这么不要脸呢？”
“哪里哪里，你没发现的未知领域还多着呢。”陆深谦虚地摆摆手。
因为一中午全忙着收拾东西打乱了睡午觉的计划，边盛简下午到了教室后只感觉整个人都有点儿头重脚轻，往桌上一趴就不想再起来。
“简哥！”周立从教室外边跑了进来，一嗓子就把他喊吓的坐直了：“怎么了？”
“我操！”周立抹了一把挂在下巴尖儿上的汗：“你爸牛逼啊！”
边盛简看着他，表情瞬间冷了下去。
“我中午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看到大丽花当着老谭的面就发飙了！说她明天就立马辞职什么的。”周立的语气很兴奋，“我后面去偷偷问了老谭，说是大丽花中午哭着打电话跟你爸告状，结果你爸看了老谭截的上课监控视频之后反而把她给骂了一顿，说什么不会教就不要来教坏我儿子之类的，我靠真特么解气！”
边盛简没说话，好半天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而且重点也不是这个！”周立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我还听说你爸主动给学校捐了一栋楼还是半栋来着，总之大丽花要是敢闹到校长那儿，我看校长肯定也他妈是向着你的！”
“操，简哥你家里到底什么来历啊？你爸搞房地产的？”周立现在看他的眼神几乎都闪着光，嗓门儿也大，边盛简根本连阻止都来不及：“我就说，果然有钱就是任性啊！”
“闭嘴！”边盛简终于指着他吼了一声，“你他妈是掉钱眼儿里了吗？”
“我”周立被他吼得愣了：“我这不是替你高兴么？”
“行了，你少瞎打听这些有的没的，只要陈丽别再来找我麻烦她跑大街上要饭都不关我事。”边盛简努力压抑着语气里的暴躁，把周立的胳膊掀了下去：“上课，滚回你位子上去。”
周立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就回位子上坐下了，这种乖乖配合的态度反而让边盛简有点儿不适应，不过他也懒得去管，把书往桌上一摊就打算补一下午的觉，刚准备趴下时胳膊肘就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一下--
又是陆深给他的纸条。
边盛简本来就烦得不行，正准备反手把纸条撕了，余光就瞥见窗户那边慢慢飘过来一个人影操，怎么又来？
他马上坐直了身体，等那老头儿走过去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展开了那张纸条：
周立他家就剩他和他奶了，所以经济情况不太好，你也多担待。
边盛简愣了一下，抬头就对上了陆深有些严肃的眼神，又指了指他的前方。
周立脊背挺得很直，头却往下低低垂着，不知是被边盛简那句掉钱眼儿里的话给打击到了，还是因为联想到了自己家里的情况而难过，总之边盛简知道陆深想让他去道个歉，但是一时间又有点儿拉不下脸，拧着身体愣了一会还是趴回了桌上闭上眼：“哎。”
放学铃响的时候边盛简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却没等他开口周立就飞快地拎了书包低头走出了教室，让边盛简已经伸出的手直接尴尬地僵在了半空。
“操。”边盛简瞪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把书包往肩上一甩也往门口走，经过陆深旁边时却被他一只手轻轻拦了一下：“哪儿去？”
“出去吃饭。”边盛简皱了皱眉扒开他的手。
“学校不是有饭堂吗？”陆深有些不解，“这里离商业街还挺远的，跑过去多麻烦。”
“嘴里淡了，饭堂来来回回就那几样菜。”边盛简叹了口气。
这话倒是真心的，虽然四中的饭菜勉强做的还行，分量也不少，不过边盛简这几天处处碰壁哪哪都不爽，正非常迫切地需要用喜欢的食物抚慰心灵，比如火锅烧烤麻辣烫什么的想想他居然就忍不住没志气地咽了口唾沫。
“行吧，”陆深松开了手，“记得七点前回来，有门禁。”
“你管我？”边盛简没回头，手往后不耐烦地打了个响指：“就你事儿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