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言午挑衅的眼神激起了宿南的怒火。
宿南怒道：“放肆！给我继续抽！”
考核官噗通跪到言午面前，求情道：“是我管教无方，要打打我吧，她已经不能再受下去了。”
宿南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再开口，已经是较为平静的语气，“今天她坏了最大的规矩，你让我如何不罚？王上下令让她不再出现，就算她改头换面，我可以饶她一命，但绝不能让她再留在宫中。”
“宿南大人……”
“行了，没有杀她，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把她拖出去，扔到宫外，再不准踏进王宫一步。”
宿南说完，转身离开。
考核官心疼地看着皮开肉绽的言午，想扶却又怕弄疼她。
那掺了炼金的鞭子抽在身上，皮肉立刻开始腐烂，血和腐肉混在一处，血肉淋漓，格外惊心怵目。
在他知道消息前，言午已经挨了至少一百鞭，连脸上都破了好几处。
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被打成这般模样。
“你这又是何苦呢？”考核官给她解开绳子，“雨山自然有法子重回王位，你何必出手。宿南大人身体不好，刚调养好，又遇到这样的混乱，一时在气头上，你偏要去撞她的怒。”
言午一语不发，她咬着牙，浑身颤抖着，面庞不自然地发红。
“你发烧了。”考核官试了试她的额头，烫得不像话。
“先去涂一点药，起来。”考核官小心地搀扶她起身，旁边的卫兵上前一步。
“不用，送我出去吧。”言午的声音与以往的跳脱都不一样，让考核官感觉很陌生。
连日的大雨，让空气都透着潮湿的霉味。
言午挣脱了考核官的手，推掉他递过来的伞，跌跌撞撞地沿着深深的宫墙，往外走去。
雨水浇在她不断腐烂流血的伤口处，顺着脚跟，蜿蜒成细细的红色河流。
——
入夜。
准备就寝的雨山听到门开了，然后是湿漉漉的脚步声。
他以为是宫人又回来了，头也不回道：“今夜本王不想喝药了，退下吧。”
脚步声却没停，慢慢朝他走近，他皱眉回头，“不是说了——啊！”
眼前是一个浑身腐烂的人形，她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露出一个恐怖的微笑。
“雨山哥哥。”
雨山握住花瓶的手悬在了半空，刚刚那一声，分明是言午的声音。
“你是……言午？”雨山看着面前辨认不出模样的人，似乎是言午的身形，只不过她浑身的衣服破破烂烂，沾满烂肉和血污。
他终于在那双眸子里看到熟悉的影子，她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好几处溃烂，透过腮部的□□，甚至能看到她的牙齿。
害怕她扑上来，他忍不住后退一步，嫌恶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言午看看自己的双手，除了手心，其他地方找不出几块完好的肉。
那些伤口如同火焰一般，不断漫延开去，灼烧着她的皮肤，哪怕是妖力也不能阻止溃烂。
她冲雨山伸出手，说：“雨山哥哥，你身体好些了吗？我可以帮你恢复一下。”
雨山拧眉，厌恶道：“不用你帮，赶紧离开这里。”
言午却歪着头看着他，缓缓道：“雨山哥哥，你瘦了好多，你在寒冰中待了那么久，肯定很难受，就让言午帮你吧。”
她掌心凝聚妖力，喃喃自语道：“攒了那么久，还有一些没用完呢……”
“不需要！你——”
雨山被言午用妖力控制，无法动弹，他只能感受到一股暖流从丹田扩散开，流淌到四肢，如同干涸的水渠蓄水，他感觉到身体逐渐充盈。
言午收了妖力，雨山恢复了自由。
“雨山哥哥……”
“真是令人作呕，”雨山满脸厌恶地看着她，“你现在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还有你的模样，都让我感到深深的恶心！我真后悔遇到你，没有你，我就不会踏进堕落的深渊，我不自|杀，王城就不会死这么多人，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言午呆呆地看着他，眼神仿佛失了焦距：“雨山哥哥，我让你感到恶心了吗？”
雨山怒吼道：“对！你让我恶心透了！别再叫我的名字！你把我的一切都毁了！我只恨我太过心软，我真希望从没遇到你！你滚啊！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害的！你毁了我，还要毁掉我的王城，还要毁掉我的国家吗！”
言午上前两步，雨山怒火攻心，情绪激烈之下，闻到言午身上腐臭的味道，肠胃忽然翻涌，呕吐出来。
“呕——”
言午被雨山吓到了，她苦笑着后退，喃喃道：“原来是真的很恶心啊……”
雨山擦了擦嘴角，道：“对，现在一切都搞砸了，你以为我会很感激你吗？你杀了我的叔叔，你知不知道他是我最亲的人了？就算你不杀他，他也会让位给我，你何必多此一举？”
言午重复着他的话：“多此一举……”
雨山冷笑道：“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能帮我什么，让全城焕然一新，回到过去吗？你能帮我建一座纯然有序的新城吗？你只会给我添乱，你只会用那些淫|秽之技蛊惑我！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真是让人倒足了胃口！”
言午慢慢抬起头，看着他，露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另他后背发冷的笑容，“既然你对这座城这么失望，那我就毁掉，建一座新的给你。”
毁掉重建，说得轻巧，如何建？
雨山只当她疯了，从今晚她踏进这里就已经开始不正常，“我不想再见到你，你离开君宴吧。”
他转过身去，再不多看她一眼。
门再次关闭，雨山回头。
屏风处，立着一柄水墨山水画的油纸伞，十多年过去，被主人小心地保存着，近乎如新。
雨山眼眶刺痛。
那是他少年时与言午互通心意不久，送她的油纸伞。
梅雨时节，她总是喜欢在雨中跑来跑去，他画了油纸伞送给她，却不见她用几次，仍旧是顶了衣袖亦或者荷叶在雨中横冲直撞。
后来他问她那伞哪里去了，为何不用，她说不喜欢用。
不是不喜欢，是太喜欢。
因为用了会旧，所以不舍得。
——
客栈。
油灯的芯儿已经快烧到了底，不甚明亮的火光忽明忽灭，就在棉芯堪堪要滑进油中时，被一只苍白细瘦的手捏住了。
拉高，固定，火光又明亮起来。
苏方木手撑着脸坐在桌边，脑袋一下一下地磕着，一下撞到桌面上，“咚”一声给自己撞醒了。
“嗯！”苏方木一脸困倦地摸着撞疼的鼻子，甩甩头。
桌子对面的黑衣白面的女妖一脸探究地看着他，苏方木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源姬！你醒了！”苏方木又惊又喜，随意又左右看看她，“你没事吧，最近你总是睡过去，一睡好几天。”
“嗯。”源姬淡淡问，“怎么不回去睡？”
苏方木揉着鼻子，不自然道：“我不是怕你有危险么。”
“我睡了几天了？”源姬记得，自己见过雨山回来之后，又常识性地喝了一点苏方木的血，结果又睡了过去。
苏方木道：“你又睡了四天！新王登基大典都过了！雨山答应你的条件了，但是你醒不来，我们也没有办法，不过现在也不用我们帮忙了，他已经活过来了。”
源姬道：“是么？”
苏方木说：“梅说是言午帮忙复活的，”苏方木压低声音，“梅跟我说，雨山回来后，新王突然暴毙，他猜测言午为了让雨山重回王位，把新王弄死了。”
源姬点头，她睡着的时间里，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他对这方面的消息倒是很灵通。”
“还有一件事，”苏方木皱眉，“梅说在雨山回来的前夕，不眠城的夜满楼死了整整一千多人，因为死人太多，那些蝙蝠妖们往外抬尸体的时候，被他看到了。”
源姬淡淡道：“是么。”
苏方木疑惑说：“夜行部执行官不是听宿南的命令吗，难道说是宿南的指令，不应该啊，宿南为何要杀人呢？之前见面的时候，她看起来落落大方，端庄得体，不像是嗜血的人啊。”
源姬看他一眼。
几乎是下意识地，苏方木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知人知面不知心，但是他觉得宿南杀人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源姬道：“等我吃掉她之前，会帮你问问为什么的。”
苏方木知道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可能改变了，他顿了顿，问：“你现在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吗？你的沉睡好像没什么规律，如果每次都这样，岂不是清醒的时间比睡着的时间还少？”
源姬凝聚了一下妖力，感觉恢复得还不错。她现在每次喝一点，就要睡好几天，如若喝多，恐怕十天半个月甚至一年半载都可能。
“基本恢复之前的水平。”源姬道，“你若觉得精力不济，可以多补补身子。”
虽然源姬是为了让他能更好的供血，但是说出的话还是让他心里一暖。
源姬经常不说人话，这已经是很体贴的一句了。
“嗯，我知道，我会养好身体的。”
源姬轻嗅了两下空气，歪了歪头。
“怎么了？”苏方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