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不眠城是君宴王城最大的欢乐场，也是君宴王城最大的堕落地。
人，妖，鬼，酒，色，欲，都在这里混杂到了一处。
欢乐的笑声不绝于耳，酒杯和乐器的声音混杂在一处，到处都在喧闹，似乎欢乐永无止境，像是醉生梦死不知明日的极乐世界。
源姬看到了它的一角。
黑色的旋风降临在城市的某一个开启点，源姬捕捉到了开门的信号。
那天乌龟掌柜被杀害，她没有立刻离去，而是等到了半夜。
夜半，来执行公务的鬼差比较准时，他把乌龟掌柜从地下引出来的时候源姬喊住了他。
源姬不认识这边的鬼差，但是她身上鬼的气息让他产生了敬畏的感觉。
源姬只是想跟鬼魂谈话，也算不得什么过分的要求。
乌龟掌柜告诉源姬，王宫没有主人的邀请是无法进入的，如果强行硬闯会惊动守卫王宫的执行官们，没有人知道有多少执行官在守卫王宫，但是日行部执行官和夜行部执行官对待入侵者都不会手下留情。
王宫虽然不能进入，但是可以到地下。
宫里的荷花妖们维持着王宫里妖物们的稳定，他们长久地生活在王宫里，逐渐在地下打造出了自己的“王宫”——也就是不眠城。
不眠城是一处介于第三空间的存在，有现实的部分，也有虚幻的部分，是一个可以变动的巨大空间。
不眠城里非常热闹，也非常乱，但是一般不会发生比较大的暴力死亡事件，因为不眠城是最狠戾的夜行部执行官管理的地区，只要不是很过分，就可以获得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些情况下执行官会出面保证交易的公平。
不眠城建在地下王宫和城西的交界处，它的边界不断变化，夜晚的时候吞噬部分地面上的空间，白日的时候则隐匿回地下。
它最开始是荷花妖们用来集中获取食物的地方，现在的则变成了滋生欲|望的温床。
对人来说，荷花是唯一的通行证。
苏方木注意到灵蝶飞往的地方，他从檐上站起来，望着城西的方向，感受着空气中异类元素的涌动。
“让我们来看看，真正的君宴王城。”源姬轻声说。
“怎么看？”苏方木受到源姬影响，说话也变得小声。
源姬漂移到苏方木面前，朝他伸出手，说：“抓紧我。”
苏方木伸出手，刚摸到她的衣袖，瞬间被一股大力抽走，刷地冲向了那股黑色气流的方向。
风速快地苏方木睁不开眼，他只能感觉到源姬拉着他急速飞行在城市的上空。
等他们慢下来，苏方木终于能看到周围的事物。
黑色的大雾，漫无边际，黑到看不清事物的灰色浓雾将周围全部隐藏，这大雾像是一个结界门，隔开了外界和里面。
浓雾的厚度不大，他们很快地穿过浓雾，进到另一重天地里。
浓雾抹去，灯火辉煌。
高耸入云的高楼灯火连绵，歌舞升平，数不清的长绳从一处高楼连接到另一处高楼，绳子上悬挂着密密麻麻华丽精致的长灯，长灯烛火盈盈，一盏一盏点缀在黑色的夜空中，如同悬空的繁星。
苏方木望着他们头顶的华灯，感叹出声。
“哇偶——”
美，震撼，除了这些他想不出任何其他的词汇。
当他终于从空中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源姬时，不免被惊到后退两步：“咦……你是？”
原本在他身边黑衣白面的源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美丽绝伦的女人，她着一身淡碧色纱绸，头发高高地束成贵妃髻，有着细腻皮肤的肩膀和半个白色胸脯自然大方地坦露着，往下，细腰更是盈盈一握，长腿隐在淡碧色纱裙中，脚上则只穿了一双简单竹木屐。
有美人兮，一顾倾城，大概就是说的这种美人。
美人转过脸，看着苏方木。
斜飞入鬓的柳叶眉，深邃狭长的眼，高挺的鼻，赤红点染的唇，她是如此美艳，以至于她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你会情不自禁地被那深潭诱吸进去。
“醒一醒。”美人一只手推住了苏方木的胸膛，苏方木缓过神，猛地后退两步甩了甩头。
刚刚一时不备，他被女妖魅惑了去，差点就要把她拥入怀里。此刻苏方木听着源姬的声音，不免瞪大眼睛看着她：“我……你……”
“你被荷花标记了，没有被“采食”，进到这里会变得容易冲动。”源姬说。
“……”苏方木咽了口唾沫，有点不敢直视她。
“变个样子而已，方便行走。”源姬说。
苏方木觉得自己脸和耳朵开始发热，他转过头不去看她，支支吾吾地说：“这个不行，这个不行，这个真的不行，你这样我受不了……这也太暴|露了，你至少要好好穿好衣服，这个样子我真的不行……”
他们站在一处人较少的小桥边上，不远处的灯火只分了一点到这里。
粼粼的水光反到源姬的身上，连上，苏方木只余光小心地看一眼都觉得心慌，那水的波纹乱在眼中，也乱在他心上……
源姬说：“这是酒烧喜欢的衣服，她说那些男人都为之发疯。”
源姬说着，又换了一身造型。
仍旧是原来的脸，这次是浅红色的刺绣绸衣，已经把胸腹和大半肩膀遮住，衣料上乘，衣袖宽大华丽，绣满白鹤的后摆长长地拖到地上。
“这个呢。”源姬问。
苏方木看了几眼，觉得她仍旧美的晃人，但没有刚刚那么有冲击性了……
他咽了口唾沫，说：“好……好了，这个好多了，不过你这个样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不同的服饰和妆容，却是类似的脸庞。
她从小蛇变成人，然后他不从她，被她……非礼的那次。
“你当初……用酒烧的样子对我做那种事……”苏方木气结，脸也涨的通红。
“你错了，”源姬说，“酒烧偷了我的脸。”
有人往这边走过来，苏方木和源姬让出上桥的路。
苏方木问：“你说你杀了她，可是你们又经常一起，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关系？”
源姬抹了一下眼睛，细长的红色妖纹显现了出来。
苏方木说完，她看着他淡淡说：“这是我曾经的脸。她偷了我的脸，用我的样子到处乱逛。”
苏方木再次瞪起眼睛。
“你……被她偷走脸？这不是长在身上的么，怎么会被偷掉？如果是妖的话，自己变个更美的脸不是更好吗？”
源姬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只说：“酒烧喜欢刺激，喜欢肆意，她为什么偷我的，我不知道，”说完，她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想知道，我不会让她觉得，我对她非常在意。”
苏方木听得头大，小声道：“可是我觉得你对她很在意……”
源姬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里有生气，却也有宠溺，让人难以猜测她和酒烧之间的关系。
源姬看了他一眼，苏方木闭嘴。
“我不喜欢见她，所以她几乎不会主动见我。”源姬说。
“让让！让让！执行官大人们等会儿要经过！不要挡道！”
街道中心的人喊叫起来。
“注意了啊！不要被误伤！”
源姬有一瞬间的失神，被这喊叫打断，苏方木和她一同朝街道那边看过去。
原本拥挤的街道硬生生开出一条可以容马车通过的通道来，人群很自然地分列两侧，等着重要人物的通过。
苏方木伸长了脖子，看那从夹道中缓缓走来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
不是意料之中的贵公子哥儿，而是肃杀到与繁华格格不入的铁骑，来人骑着黑色高头大马，穿着一身黑色铠甲，他手里握着一支黑色长矛，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整个人看上去严肃又冷冽。
“这就是夜行部执行官么？”苏方木忍不住出声。
铁骑骑着马缓缓走过，他们离的很远，可是苏方木还是觉得他冲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源姬也同样回视，空气忽然变得阴冷，苏方木隐隐打了个寒颤。
执行官看了他们这边一会儿，往另一处街道走了。
“呼……”苏方木松了口气，“要不是我是无辜的，我还以为他在看我们呢。”
“他确实是在看我们。”源姬说，“或者说，在看我。”
“啥？”苏方木懵了。
“我之前要杀他，被他逃掉了。”源姬淡淡说，“他知道杀不了我，所以刚刚没有过来。”
苏方木吃了一惊，立刻紧张起来：“哇，那我们岂不是危险了！他认得你，他还有那么多同伴，要是他带着一堆人来，我们怎么办？”
“他不敢。你要相信，我很强。”源姬说，“走吧，我们找的地方很快就到了。”
他们从灯火阑珊处来到最热闹的街中，与香衣女子粉墨男子擦肩而过。
苏方木这才觉得刚刚源姬的衣服真的是没什么，这里的人穿着，真的开放很多。
苏方木腹诽：“可是我不行，你要是丢下我，我不一定跑得掉。”
“你是我的东西，别人休想夺走。”源姬说。
苏方木咬住嘴唇，忍住自己的小得意：“你说自己很强，可是你不能进到王宫里，你真的不能进去吗？连你这么强大的妖都不可以？”
源姬说：“你真的想知道吗？”
“想。”苏方木忙点头。
“倾我之力，我可以灭城。”源姬目不斜视，淡淡说，“我的妖力带着强烈的毁灭性，如果我想看到你的尸体，我自是可以那么做。”
源姬云淡风轻地说出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话，苏方木觉得她吹牛过头。
“如果你真的有你自己说的那么强，怎么就还需要吃我呢？”
周围的喧嚣瞬间远离了他们，苏方木明白源姬用妖力隔绝了他们周围的空间。
源姬停下脚步，看着他说：“因为我现在只剩下不到一成妖力，我的身体，魂魄，武器，残破不堪，我一成妖力可以灭城，借你体内的妖力，我也许可以恢复到八成。
我不知道你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的能与我共鸣妖力，因为这妖力度过的岁月和我活的一样久，你不过二十岁，这妖力游荡了一千多年才通过你找到我，这是我的劫数，你懂么？”
苏方木摇摇头：“不是很懂。”
源姬顿了顿，说：“你只需要记住，我不会轻易丢下你就够了。”
“哦。”
——
“到了，不眠城，夜满楼。”
红铜镀金的雄狮，百年生长的红木做成的雕花木门，琉璃和黄金装饰的门楣，白玉铺就的地面，不眠城最奢侈的所在、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夜满楼。
源姬抬头望着镀金的匾额，说：“让我们看看，这些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