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客栈。
清晨的安静被一声尖叫打破。
楼下出现了一阵短暂的骚乱，很快又恢复安静。
苏方木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客房门被打开，早起已经出门一趟的明朝从外面进来。
苏方木张开眼睛看了看，又闭上了眼睛。
明朝走到床边，沉声说：“出事了。”
苏方木立刻清醒了：“怎么了？源姬出事了？”
明朝摇摇头：“不是。掌柜死了，尸体被扔在客栈门口，我回来刚好看到，现在尸体已经被抬走了。”
苏方木顿了一顿，后知后觉问：“怎么死的？”
“被利物穿胸，流血而死。”明朝的声音有些淡哑，眉宇间是没有休息好的疲倦。苏方木没有注意到，只问：“他不是妖吗？怎么会在自家门口被杀呢？”
苏方木仅存的一点睡意也被赶跑，忙起床穿鞋：“源姬呢？她去哪里了？”
明朝说：“她昨夜说要出去，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我去找她！”苏方木就要出门，走到门口，又停下了步子。
昨夜的事虽然记得不清楚，他大约还是有些印象的。他记得他控制不住自己，握住了源姬的手，想对她做过分的事，然后自己好像就混乱了，似乎还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艳梦……
苏方木重又转回来，干干地站着：“咳咳……那个，昨晚上我和她……还挺尴尬的……”
明朝微微皱眉，但是看起来并不想追问的样子。
两人踌躇间，源姬从隔壁穿墙走了进来：“我回来了。”
明朝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苏方木扬起的手在半空停了停，摸向了自己后脑勺。
他上下打量了源姬一番，问：“你没事吧？”
源姬看他一眼，苏方木心里有鬼，忙移开目光。
“我没事。”源姬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淡，苏方木觉得，她似乎没把昨晚的事放在心上。
苏方木“哈”地干笑：“没事就好。对了掌柜死了，尸体被扔在门口，明朝看到了。”
明朝点头。
源姬淡然到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
“我扔的，但不是我杀的。”源姬简单解释。
苏方木猛吸一口气。
明朝面露困惑。
“昨夜我在城东逛，偶然遇到，掌柜是夜行部执行官蝙蝠杀的，那蝙蝠还想杀我，但他不是我的对手。”源姬说。
苏方木和明朝不是很明白其中的缘故，源姬将乌龟掌柜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哇，这些执行官简直不讲道理，妖怪们晚上遇见了聊聊天都不行吗？”苏方木觉得对夜行部执行官的行为十分不满。
源姬问：“阿刺有送消息回来吗？”
苏方木说：“你昨晚不是去找阿刺吗？”
源姬：“不算是。”
“它被抓走了，你竟然一点都不关心！”苏方木激动起来，对他来说，阿刺远比掌柜更重要。
源姬说：“它没死，它是兽选之子，虽然还没有长成，但是死的时候也会有万兽悲鸣。显然它现在没有事。”
苏方木顿了顿，阿刺是“兽选之子”这件事，他早已经忘到脑后。
“既然没有送信回来，也许是找到更好的主人了。”源姬说。
苏方木不同意：“它也许只是因为什么事耽误了呢，它说要跟我们一起的。”
源姬嘲弄道：“你很懂它么？”
苏方木很生气，源姬像是没有感情的动物，难道在她眼里，所有人都冷漠无情吗？
他确实不太懂妖，可是他懂情感，阿刺单纯又弱小，他们救了它，它自然会感恩，而且它已经选择了他们作为同伴，连这样都要怀疑，那彼此之间还有什么信任可言？
“它是我们的朋友，它现在遇到了危险，我们应该去救它。”苏方木紧紧皱眉。
源姬平静地看着他，张口：“没有必要，别看阿刺小，它比你想的厉害的多，你低估它了。”
“你不找，我找！”
苏方木愤而转身，抓上自己的刀跑了出去。
明朝叫了一声：“施主！”
苏方木没回头，源姬没有阻拦。
明朝问：“他道术并不精湛，这么出去，不会有危险吧？”
源姬说：“他身上还带着一条狐尾，一般妖怪分辨不出。”
看着苏方木远去的背影，她摇摇头：“怜悯心泛滥，没见过世面。”
明朝：“……但是，苏施主身上有初出茅庐的单纯，这也算是难得的品质吧。”
源姬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
君宴王城宴城，格局四方，王宫居中，城西城东被一条宽阔大道一分为二。
城东虽然被叫做妖怪执行区，却也住了很多寻常百姓，他们过着朴素的生活。他们分辨不出化身人形的妖怪，本分老实地过活，很多人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生活的地方原来住着这么多妖怪。
清早最热闹的是餐点铺子，热气腾腾的蒸笼一开，立马有一群客人围过去。
明朝和源姬选了一张露天的桌子，一人要了一碗粥。
事要做，饭也要吃。
明朝觉得源姬和苏方木的关系有些特别，但是昨天苏方木在那种状态下，他不好问明白。
源姬是妖，苏方木是捉妖师，但他们却成了朋友，彼此会互相关心，却不理解彼此。
他们之间的羁绊是什么？超越种族恩怨的理由是什么？源姬不贪色，苏方木不贪欲，难道真的是朋友么？
他思考不出，可是也问不出口。
粥铺的墙上，贴了一张白纸金字的告示。源姬看着那告示，歪了歪头。
明朝也看到了。
【国君身体抱恙，在全城急寻能人异士治病，赏金万两，赏仆万名，赏城一座……
捉妖师，炼金术师，高僧，道士，江湖郎中等，皆在招募之列。】
消息有误？国君不是死了么？
源姬指尖轻轻敲着桌子，用妖力赶走地面下路过的游荡鬼：“这边的鬼有点嚣张。”
源姬指骨纤长，手指和手掌只包了一层薄薄的皮肤，本应因为皮肤薄透出血色的手，却如同鬼手般惨白。
明朝问：“昨夜可有什么发现么？”
源姬：“昨夜我去王宫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明朝问：“王宫里可是有辟邪的物件？”
源姬说：“可以这么说，昨晚我想进去查看一番，但是我竟然无法进入王宫大门，我被王宫【拒绝】了。”
明朝问：“被王宫【拒绝】？”
源姬解释：“妖气供养着这座城，人却仍旧站在主导地位，这因为王宫里有一个强大的【祝福】——来自神的祝福，这个祝福像结界一样庇护着王宫，没有受到邀请的妖和鬼不得进入。任何企图硬闯王宫的妖和鬼，都会被【祝福】驱逐。”
神的祝福，神竟然庇佑这这座妖城，明朝只在书卷里见过这种庇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明朝低头，慢慢道：“如果是这样，是不是也可以说整座君宴王城都在神的祝福之下？只是王宫的更强一些。这座城没有强大的捉妖师，滋养这么多妖怪却不发生动乱，一定是有另一种力量在压制。”
源姬道：“是有力量在压制，人和妖可以平衡，但是现在，我感觉，这种平衡已经被打破了，现在的平和，已经是一种假象了。”
明朝点头：“这里的各种生气，都乱了。”
源姬将一块用荷叶包裹的物件放到桌上，打开后推到明朝面前：“见过么？”
荷叶里包裹的是四块黑色炼金，看起来像黑色的石块，却散发着金属光泽。
明朝拿起一块，只觉这黑色碎石有着金器的重量。
“【斩妖炼金】。”明朝说。这就解释得通，一支妖组成的军队，为什么可以镇压全城这么多妖怪。
“君宴王城的安宁，是用这个维持的。”源姬说，“这个可以对妖产生致命伤害，甚至能直接扎破妖元。”
这种东西，曾经是她苦寻未得的，如今她不想找了，却得到了。
明朝将黑色炼金放回荷叶包裹。
明朝说：“可是君宴被载入典籍的炼金术师，没有炼造【斩妖炼金】的。炼金术师本就不多，能够成为出众炼金术师的更是少之又少，更何况，冶炼这种炼金，寿命最多四五十岁。”
“说不定这种东西，是妖炼出来的。”源姬说，“人的力量太弱小，或许这炼金术师，是妖中的异类。”
源姬说的很平静，可是说到“异类”这个字眼的时候，眼神还是闪烁了一下。
妖王又如何，叛徒又如何。
源姬忽然想到以前自己坚信的理念。
食人妖以食人为乐，魅妖以惑人为趣，天性所在，她所做的，也不过是追求屠杀时的一点快乐罢了。
本性难移。
斩妖炼金来历不明，本就充满迷雾的晏城让人更加看不透。
明朝觉得，他们似乎被一个巨大的黑幕笼罩了。
他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施主在此逗留，是想找什么？”
源姬有些微微出神：“冥冥之中有种指引，让我来到这里，我也说不清我具体在找什么，但我知道我想找的，是可以让我的妖身完整的东西，因为现在的我，残缺不堪。”
明朝垂目看着炼金，道：“没有受到邀请的妖无法进入王宫，那么贫僧大概可以走一趟，看看王宫中究竟是什么情况。”
源姬说：“王宫里有妖，而且很多。”
她知道明朝自有保命的本领，说来也只是提醒一句。
明朝起身，朝源姬单手作礼，转身朝王宫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