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入夏
“娘娘,此次前去恩华宫避暑的随行里头有您呢!”小乐子得了旨意,喜气洋洋向燕桓报。
“不是宫中人都去吗?”
“每年暑时能前去恩华宫的都是经过陛下钦点的,其余统统留在宫内。今年除了贤妃是太后娘娘要带着的,陛下就只点了您一个呢!”忍冬解释道。
燕桓心道糟糕,原先同余沁楠约定好夏日同饮酸梅汤的,只怕要食言了。
曲荷又道:“听说今年南苒使团也要上论珩山,原本是除夕就该来的,却遇上了天灾,故拖到了现在。”
燕桓抚抚怀中的小猫:“这个我也听说了,似乎南苒长公主也要来?”这只猫是她上次在项溪山救回来的,原以为是只小灰猫,带回宫让吹雪洗尽后却发现居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漂亮小伙子,便起名叫雪球。
“是呢,说是长公主自己争着要来的,南苒王向来溺爱自己的这个嫡长女,熬不过公主的死缠烂打便依了。”
南苒公主年芳几许?貌似是十七岁,也正是撒娇任性被宠爱的年纪呢……燕桓眸光闪了闪,抿抿唇:“何日启程?”
“回娘娘的话,七日后。”
因着此次离宫要近两个月之久,燕桓便细细地打理了自己的包裹,衣物饰品两大箱。正当她忧心自个儿是否太招摇时,她看见李姝足足两马车的行头。
燕桓:……
这才放下心来,抱着雪球上了自己的轿辇。
恩华宫建在论珩山的山腰,依着山势建了一殿两园十六院。主殿气派恢宏,两旁分别是雍华园和颐华园,十六院点缀山水间。最为玄妙之处便是十六院中的邀水院连通着山间一处清泉,再将水引向各院,迂回虬曲,逸趣横生。无数亭台楼阁分布在山水鸣泉之间,主殿前是一处难得的夷地,被用来建为马场以及蹴鞠场。
巧夺天工,不失宏伟不说,倒还比建宁城中的皇宫多一份山水雅意,历来是本朝皇室的避暑胜地。
燕桓被安排在雍华园的浣莲院。顾名思义,此处有一大片莲池,须从簇拥的莲荷间行过长长一段木桥路才能到达内院。桥中央有一听雨阁,曲芙说此处最宜品茗赏雨。
“我倒是担心,雪球见了这一池锦鲤要丢了魂儿。”
吹雪曲荷闻言开怀大笑。
舒砚之在雍华园的茗申院,此处有一高台,可鸟瞰山下百景。而李姝和太后分别在颐华园的百香院和点墨院。
燕桓在浣莲院内用晚膳时,曲芙告诉她恭亲王接到了南苒使团,此时众人已带着众人在恩华宫安置下来。
听说柳若尔在颐华园落脚,她原先兴致满满欲去见旧友,可是天色已晚,只得作罢。
此行只有吹雪和曲芙同她上山,忍冬一众留守在霜华宫,故浣莲院内此时只余三人,一向不甚喜静的燕桓耐不住,点了盏灯,同曲芙讲起她幼童时在北乾的逸事。
“我原先是很怕马的,只是爹娘同我说女儿家若是连马都不会骑,日后便只能嫁给五大三粗的凶煞,被欺压惨的,我便哭着答应了,因为我满心想嫁的可是丰神俊茂的翩翩公子。”
吹雪忆起往昔忍俊不禁:“是啊,殿下初次学骑马时哭得可惨了,不知道是谁后来,上了马便不愿意下来。”
曲芙托腮好奇道:“娘娘想嫁的,是丰神俊茂的翩翩公子,那您觉着,我们陛下符合不符合啊?”
燕桓闻言眨眨眼,悄悄降低了音量:“说实在的,我以为皇帝都是老大汉儿来着,不过陛下是挺俊的。”
“爹娘一生戎马,只要我一辈子平安喜乐便足够,我也从未想过将有一日,会嫁给他国的帝王。”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罢。”
蛙声满池,昏黄烛火摇曳,三人低笑和着莲香融入绵绵月色。雪球蜷在燕桓怀中,睡着了。
第二日舒砚之是要大宴群臣的,再不济太后那边也有招待各个京中贵女和诰命夫人的宴席,可惜燕桓一个没捞着,因为不知道太后从哪请来的刘神婆说太后近日犯了凶相,是女眷里秋日出生之人冲的。
算来算去,只有燕桓一个人在秋日出生,也就自然而然冠上了“冲撞太后”的罪名。当然了,太后很慈悲地,只让她在点墨院里的佛寺里抄经祈福五日。
蝉鸣流水,青灯古佛,一片岁月静好之景象,燕桓的心境却与之格格不入,她简直要气得喷火。
看在你年纪大的份上才不把你三番五次的针对放在心上,可是这一次的莫名挑刺实在是太过分了!燕桓越想越来气,笔下抄出来的佛经也越来越飘逸。
罢了。成大事者须沉得住气。
小僧送来了今日的午膳,不出所料的是全素宴,燕桓认命地谢过小僧,嚼着口中的蒜蓉青菜,鼻尖似乎传来前院宴席之上的美酒佳肴香气。
“吃的素净有利身体。嗯……”
“燕姐姐!”
一道熟悉的童音蓦然入耳,燕桓又惊又喜地回首,果真是小柳带着采月来找她了。
上次的突发事件应该给柳若尔带去了沉重打击,她整个人瘦了甚多,原本就瘦弱的身形愈发清减,不过面色看起来还算有精神气,燕桓放下心来。
“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啊?瘦了这么多。”
“还说我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后来你受了多重的伤,人好些了吗?”
“那是当然,莫要为我担心,我壮实着呢。”
接下来三日,舒砚之领南苒使团游山,燕桓在点墨院礼佛;众人在如梦台听戏,燕桓在点墨院礼佛;南苒代表同景国代表在蹴鞠场比蹴鞠,燕桓还是在点墨院礼佛。
好在舒砚之没有给她善始善终的机会。最后一日,燕桓在太后寝殿请完安动身去寺院时,他解救她于水火之间。
“燕桓作为皇室新妇,至今还未曾在光华殿拜过先祖,于理不合,还望母后准许。”
李太后没抬眼皮:“只是哀家近日抱恙,刘神婆说燕妃若不抄经诵佛五日整……”
舒砚之淡淡瞥一眼燕桓,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后:“儿臣带燕妃拜过宗祠之后,同她一起为母后祈福。”语罢便行礼告退。
“当初皇上都未曾带姝儿拜过宗祠,不若带上她一起罢。”太后追上一句。
“贤妃去岁不是由母后领着拜过了吗?”
拒绝之意明显,太后叹气噤了声。
舒砚之踏出点墨院后,李姝面色难看,太后令她近前温声安慰:“放心,姑母只要在世,便不会让其他狐媚子抢了李家的恩宠……姝儿。”
“欸,姑母。”
“过几日哀家便命皇上到你百香院去用晚膳,届时会以哀家名义送去助兴酒,你务必叫皇上饮下,”太后拍拍李姝的头,“此番只有你与燕桓二人在陛下身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一定要把握住,赶在燕桓之前,知道了吗?”
“是,姝儿谢过姑母。”
“你走那么快作什么。”燕桓追上舒砚之的脚步,为了防止他将自己甩下,她伸出食指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宛如开水烫过,舒砚之感到小指处暖流传遍全身,只是手又同冻住了一般,无法将她拒绝。
他能感受到自己红了耳根,于是颦着眉别过头。
“你真的要带我去拜宗祠吗?”燕桓小声道,“我觉得北乾人拜景国宗祠有点怪怪的……”
“你不想去?”舒砚之冷了脸,声音严肃。
燕桓惊住,勾住他的那只手轻轻晃了晃,讷讷道:“没有……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随你,”他勾唇,“拜宗祠不过也只是将你带出来的幌子罢了。”
“你故意的?”燕桓欣赏完他的变脸才反应过来,也学他佯装生气,“方才我真的被你吓到了,你打算如何补偿?”
却见他居然真的垂下头思考:“那便明日带你去泻玉泉看看。”
她觉得舒砚之简直不要太好骗:“现在呢?”
“朕还要批折子,得回茗申院。”
“看在你今日救我于水火的份上,我勉为其难陪你一次吧,”话音方落,燕桓牵着他走,仿佛她是主他才是客,“你不知道我这几日,抄佛经抄到半夜,每日中午还只有素膳……”
高义在两位主子身后跟着,见二人勾着手,燕小主讲着话,皇上便在一旁听,多美的画面!高义叹道:“陛下好久没有这般开心过了……”
茗申院内燃了白檀木,和舒砚之身上是一个味道,是很令人心安的香气。燕桓昨夜抄经到二更,本就有些许困意,舒砚之话少,只静静地一本一本批着折子,在香味熏染下,她先是合上眼小憩,而后沉入了梦乡。
舒砚之见她确实困了,令她睡了半个时辰。燕桓就趴在他书案的右方一角,室外日光透过雕花格窗打在她身上,室内虽摆了冰,却还是微微有些热意,使她双颊泛起一层薄红。
说好的陪他,自己却在此睡下了?他端起右手边的茶盏,饮罢,故意加了力道放下,“啪——”,清脆一声将燕桓从梦乡拉了回来。
“答应好的陪朕批文书,你却睡着了,这欺君之罪,你认不认?”
她还有些懵:“啊……?陛下大人有大量,我昨夜被太后娘娘留下,抄经到半夜……允我再休息片刻吧,好不好?”
“不知是何人同朕说的吃了四日的素宴,今日准你在此同朕共进御膳,你还打算接着睡?”
说到这个她可就不困了。
菜品一道道摆进来,燕桓的心情也颇佳。开玩笑,皇帝的御膳岂是能够回回吃的!
江瑶清羹,红熬鸠子,五味杏酪鹅,笋鲊,水荷虾……燕桓简直要看不过来。忽然想起忍冬告诫的,在与圣上共同用膳时必须待陛下先动筷,否则是大不敬,于是垂首静坐等舒砚之。
舒砚之今日并无胃口,原是打算传了膳便在一旁陪着继续批奏折,正好近日事务多。两本批过去后,却发觉她还乖乖坐在身旁等着他。
“不是同你说过只你我二人时不必拘束?朕现下不吃,你若饿直接用膳便是。”
燕桓闻言抬手,从玉碗中舀起一勺清羹,送至舒砚之口边。
他一时怔愣,默了半晌还是应下了,接住她喂来的清羹。
“那我不客气啦。”
燕桓笑,颇有些雀跃地开始为自己布菜,舒砚之看着她直接用了他方才含过的那把玉勺。感到脸上发烫,他别过头去迫着自己继续静心批折子。
……
用完膳燕桓也没闲着,虽说从点墨院里逃了出来,可是太后要求抄的经书是逃不掉的,于是命人取来笔墨,在舒砚之的书案上抄经。
恬静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