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掌温
托舒砚之的福,燕桓昨夜摆脱了抄经到夜半的噩梦,终于睡了个好觉。
不过更令人欣悦的,还是今日的祈福活动也一并省了,她可以去观赛马。虽然燕桓已经向舒砚之表达了她对不可以亲身参赛这件事的强烈抗议,但是铁石心肠的舒砚之不为所动,仍是以她身子须静养为由严辞驳回了。
不过抄经和观赛之间,她还是没有傻到会选前者的,于是从善如流跟着舒砚之去了轩望苑。
轩望苑是一片平广蹴鞠场,外围一圈跑马道,四周围设观客席位。今日燕桓便要坐在观客席最高贵的位置——天子席位,的旁边。
将将走上观客席,却见太后领着李姝一并来了。天子左侧的席位是太后的,右侧的席位原本应属皇后,只是舒砚之并未立后,往年是由后宫最高位李姝占着的。
贤妃与妃,皆是从二品,从位份上来说,二人地位是同等的。虽然说舒砚之令她坐在此处,不过看起来李姝似乎很在意这个席位,她也实在不想惹上太后这尊大佛,燕桓便也大人有大量,坐到了柳若尔身旁。
舒砚之深深望她离去的身影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燕桓同柳若尔有许多话可讲,李姝这就不一样了,情况如同过去,她与舒砚之无话可说,也不敢说,只静坐一旁。
原先“击退”燕桓的傲气被他的淡漠淋了个彻头彻尾。
不过没关系,姑母明日便会叫圣上来她的百香院,她会好好把握机会,勾住陛下的心,再怀上第一个龙胎,届时她的地位便不是燕桓可以撼动的了。
思及此,李姝嘴角噙笑,下巴微昂。
只是燕桓未曾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而是同柳若尔谈笑,又将采月抱入自己怀中。
……
燕桓初见南苒公主时有些吃惊。她以为身为长公主又有胆气亲身前往他国的姑娘会是一派英姿飒爽,未曾想这小公主身形娇小,长得一张纯良无辜的小脸,一身桃粉色纱裙于马上,水汪汪的眼睛含笑朝此处望来。
她在看谁?顺着公主的目光看去,她转头,难不成是李姝?再一瞧,才发觉这位望的可不就是舒砚之。
“?”
柳若尔看着燕桓眼神在南苒公主和皇上之间流连,问道:“小雪,你怎的了?心不在焉的。”
燕桓回过神,干笑两声:“嗯……?没事儿。”接着迫自己收拢思绪,捏捏采月的脸,又同小柳谈笑自若。
“听闻缇禾公主金枝玉叶娇生惯养,今日怎生还赛起马来。”她听见李姝自言,柳若尔也听见了,二人相视,复又向下方马场之上的缇禾看去。
此时赛马者已来齐,其中有南人长相者亦有中原人,缇禾身居其中绰影袅娜,跑马时虽谈不上骑术精湛,但是胜在赏心悦目。
燕桓微微偏头看舒砚之,发现他正用食指指节轻击龙座扶手,这是他不耐烦或心不在焉的表现,也是她昨日午后陪他时发现的。
“呀!”
一声马吁和众人惊呼将她的思绪拉回马场,却见原是缇禾的马在转向时未能控制好,人从马上跌了下来!
比赛即刻终止,在场之人皆被惊得倒吸凉气,反应过来的宫人慌忙上前查看公主伤势,传唤御医的呼喊此起彼伏,观客席上各人也起身,有些还离席跑去一线援助。
不知怎的燕桓想起春搜那日夜,她也是被马所伤,且比缇禾之情危重万分,但是她一人等了很久,没有宫人帮扶,没有众人关心,只有舒砚之一人将她带回了家。
赶走漫上心扉的几丝酸楚,她替缇禾担心起来去,金贵惯了的公主从马上跌下来,可是有的受了。
好在上山之前记起来吩咐吹雪带了瓶北乾金创膏,她每每从马上跌落都是用此药治的擦伤。
于是哄好怀中采月,同柳若尔说明,便要起身离席。
舒砚之看着燕桓从身前匆匆而过,情不自禁拉住她的手,燕桓也被惊住,回头瞪大眼睛看着他。
蓦然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舒砚之用有点凶巴巴的语气来掩饰无措:“你去哪里?”
“回浣莲院取金创膏来,那个是我们北乾人专用来治擦伤的。”
怕她跑了似的,他手掌稍稍施力将她往自己身前带:“遣宫人去取便是了。”
“等宫人取了来人都不在这了,不若自己去一趟,省得白费功夫,”燕桓低头嗯一声,示意他松手。
可他却握得更紧了些:“……朕同你一起。”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太后面色难看。
明日这酒是非赐不可了。
御辇内气氛诡异,往日话最多的燕桓今日居然一言不发。
无他,只是脑海中不住浮现缇禾公主一双笑眼娇滴滴望向舒砚之的画面,她莫名感到有些许不快。只是累了舒砚之被蒙在鼓里,还被她晾在一边。
到了浣莲院,燕桓掀了帘子下辇,留舒砚之一人在身后云里雾里,他抿唇,还是在此候着吧。
燕桓取了金创膏出来,看见的便是舒砚之直直地立在桥另一端朝她看来,板着的脸隐隐透露出些许委屈,他今日是一身青珀色常服,愈发显得清润,倏尔朝她伸手。
心漏跳一拍。
美人计可耻!燕桓没辙,藏不住笑意朝那人小跑而去,牵到他的手时,掌温刚刚好。
高义:“陛下,缇禾殿下已经被送回川灯院,御医说是无大碍,只几处淤青和擦伤。”
“朕知道了,去灯川院。”
看着主子一直拉着燕小主的手,高义惊叹,连上轿也不愿放,生怕她跑了似的。真真是见所未见的奇景。
燕桓憋了许久:“你从前见过南苒公主吗?”
他抬眸:“未曾。怎么?”
“哦?”她将手从他掌中抽出,两臂交叠于胸前,“我看那长公主殿下看到你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还以为你们熟络得很呢。”
这是……?舒砚之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想法,只是不敢去细思,自己也未发觉地加快了呼吸,虚咳两声:“我不知道。”
“什么?”
“我不知道她看我。”
“是吗,就是她上马场的时候,今日也算你们二人初见吧,你没有看她吗?”
“那时我在看你,”他脱口而出,把自己吓一跳,立马找补,“只是见你抱着采月,怕你笨手笨脚把她弄痛了。”
听见这回答燕桓心里炸开一朵小烟花,低头玩弄装着金创膏的小玉瓶:“我才没有那么笨手笨脚……”
一时无声,但不同于彼时的沉寂,此时御辇内气温异常高,或许,都不说话,静静听心跳声更好。
川灯院的小太监将二人领进去:“哎呦,能得陛下和燕妃娘娘的亲自探问,实在是川灯院的殊荣,哎哟。”
“除了多珍都退下吧。”
二人将行至内室便听见缇禾娇滴滴的声音。舒砚之停下:“你进去留下便是药便是,我在此处等你。”
燕桓点头进室,见缇禾倚着架子床的立柱,一张脸蛋端的是纯真,只是周身气质分明尖利刻薄。
对人对事万不可先入为主,这长公主应当也是好相与的,燕桓深吸一口气,含笑道:“方才听闻缇禾公主已无大碍,本宫便去取了些金创膏来,这是我们北乾那独有的,治这些个皮肉伤最是有效,还希望公主快快痊愈。”
“劳烦燕姐姐费心了。”
姐姐?以缇禾的身份,叫姐姐僭越了,按理她应叫她娘娘。燕桓颦眉。
缇禾娇笑两声:“不知道唤没唤错,只是姐姐面相显大,缇禾便先入为主喊了姐姐,莫要怪罪……方才听见砚之哥哥的声音了,现下怎得就姐姐一人进来了?”
燕桓眉心微跳,砚之哥哥?哥哥?
先是僭越意图不明地喊她姐姐,再是内涵她长得老,最后居然称舒砚之为哥哥?
这个南苒长公主,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