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彭植
翌日。
蒋藏雾又像往常一样到校上学。
原本闹哄哄的教室一看到她进来全都安静下来，像是被按了某种开关。
机械，麻木。
蒋藏雾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擦着落了一些灰尘的桌子，顺便将旁边那张的桌面也一并擦干净了。
她将书包放进桌肚的时候，发现一卷白色的小纸条在她桌肚的角落里面。
打开，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还有一行简短的黑色印刷字。
——我是彭植的家属
蒋藏雾看着那行字，出了神。
彭植。
那个笑起来会带着小梨窝的美好女孩。
一整天，蒋藏雾都有点心不在焉，时常望着习题出神，脑海里面会响起盛夏的蝉鸣，会浮现女孩的容貌。
唐折臣是最先发现她不对劲的人。
他的指节轻轻的叩击着她的桌面，喊着她。
蒋藏雾耳边迷迷糊糊的听见自己的名字，才抬起眼皮。
“嗯？”
唐折臣看着她，往后靠着，“你怎么了？”
“没，可能是最近有点累。”
蒋藏雾转开视线，才发现，自己的手里沾了许多黑色的笔水。
唐折臣也不再问。
一天就这么过去。
下晚修，蒋藏雾打了车回了路府。
她站在窗边，手里拿着那张皱巴巴的小纸条，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按下去。
耳边响起手机铃声，接通后。
“你就是蒋藏雾吧，我是彭植家属。”
女生冷淡的声音传进蒋藏雾的耳朵，震的她耳朵嗡嗡作响。
蒋藏雾推开窗，让风吹进来，缓了一会。
窗外挂满大雪的树枝，被狂风肆虐一圈，纷纷掉落大雪。雪砸在地上，发出霹雳吧啦的声响。
“嗯，我是蒋藏雾。”
那头冷笑了几声，而后开口：“蒋藏雾，要不是你，彭植不会在今年的夏天去世，一切都是你的错。”
蒋藏雾握紧手机，“你是谁？”
“都说了，我是彭植的家属。我就是想告诉你，游戏现在开始。今晚12点，学校论坛，送你一份惊喜。”
话音落下，电话就被挂断。嘟嘟嘟的声音拉长，消失在房间深处。
风声，呼呼作响。雪又开始下起来了。
蒋藏雾想起——
高一的那年夏天，微风和煦，高大的梧桐树下，因为彭植把她认错成另外一个人。她们相识。
没想到俩人还是在同一班，顺理成章的，俩人成了同桌。
后来，蒋藏雾有很多次问她那个和自己长的像的人是谁，彭植都说是家人一样的存在，是很喜欢很喜欢、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之后，蒋藏雾也渐渐的忘记这件事情了。
在她的记忆里，不，应该是在所有人的记忆里，彭植都很爱笑，笑起来嘴角有一个小小的甜甜的梨涡。
她的眼睛是透明的，高纯度的干净，每天会扎着高马尾，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整个人看上去青春又靓丽，在学校里面有不少追求者。
蒋藏雾很喜欢和她待在一块，星期天总去她家里一起写作业、玩游戏。
后来蒋藏雾了解到彭植是初二的时候随着自己的母亲搬来榆城的，京城的花销太大，而她母亲在早些年因为过度操劳身体落下了病根，无法负担起过多的费用。
搬到榆城没俩年，彭植的母亲就因为脑出血去世了。
这位伟大的母亲在死前还为自己的女儿留下了足够读完三年高中的费用。
彭植也很争气，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拿了许多次奖学金。
她也很懂事，从来没有向命运抱怨过不公。她对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怀抱美好，投以温柔。
彭植住的地方条件不好，那扇笨重的铁门总会发出刺耳的声音，屋里一到梅雨时节屋子就会散发出潮湿的腐烂气息，屋子里的灯泡是修过好几次都舍不得换的，掉漆的桌面上常年放着一台老式的风扇，还有一个小小的二手冰箱。
但好在街坊领居都很好，很热心，很照顾她。
那条通向她家的水泥路俩旁长着石竹花，天空盛满阳光的时候总能看见它们的身影。蒋藏雾很喜欢那边的风景、人情，在那里，她可以感受到人间的温情和烟火。
蒋藏雾也从来没有嫌弃过那个地方，和蒋修远吵架不回家的时候，她有三个地方去。
一是酒吧。
二是酒店。
三是彭植家里。
彭植很好很好的，会教她一些简单的存活技能。
她第一次煮粥就是在彭植的家里。
不过，第一次并不太成功，时间不够，米是生的。最后，彭植又插电煮了一遍。
幸好，煮粥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蒋藏雾最后勉强学会了。
过年吃年夜饭的那一晚，蒋藏雾会在和蒋修远、蒋望眠吃完晚饭后偷偷地溜出家门，到彭植家里和她一块吃年夜饭。
吃饺子。
彭植亲手做的，馅饱满又大个，活像一个个大胖小子。
蒋藏雾能很捧场的吃上俩大碗。饱餐后，彭植也不让蒋藏雾洗碗。蒋藏雾之前有一次洗碗，把碗全都摔了。
俩人会坐在阳台上，一边看着月亮，一边磕着瓜子聊天。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彭植一定会拥有一个明亮的未来时，突然发生了那件事情。
那件事情之后，彭植的精神一度崩溃，经常掉眼泪，不按时吃饭。
当然，对于那件事情，蒋藏雾得到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处分。蒋修远知道后，勃然大怒，把蒋藏雾关在别墅里面壁思过。
整整十天光阴。
彭植跳海后，蒋藏雾被学校开除。
当所有人都在为彭植的大好前程和生命惋惜，将错误都归咎在蒋藏雾身上的时候，他们都忘记了蒋藏雾其实和彭植一样都是年级第一。只不过蒋藏雾因为出身于富贵人家，总是会被众人投以她出身那么好，哪里需要同情的目光。
那些目光就像是针，扎进她的心里，密密麻麻。
就连蒋修远也认为是蒋藏雾的错，对她说了重话。
她哪里需要说话，她的罪名早就已经成立了。
再多的争辩都显得多余、无用。
蒋藏雾的思绪被手机的震动声拉出来。
陌生的电话号码发的一条短信。
“记得看，我给你准备的大礼。”
蒋藏雾注册了一个校园论坛的账号才登进去。纤细的指尖滑动着页面，突然她眼皮一跳。
看到了许多匪夷所思的文字语言。
原来在她所没有注意到的网络上，有关于她的言论俩极分化的厉害。
她想起那些看着她恐惧的眼神。
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恐惧是出自她的身上。
指针滴滴答答的走。蒋藏雾滑动着手机，看着那些言论，内心却是无比的平静。
彭植的家属么？
报复么？
但是她真的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蒋藏雾退出学校论坛，打开那个几个月前的视频，外放着。
听完一遍，蒋藏雾进了浴室洗澡。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今晚也没有心思学习，蒋藏雾关掉灯躺上床。
她没开床头的灯，房间只有窗户透进的点点光亮。窗户还开着，暖气跑掉，有雪花飘进房间，掉在地板上，散发着丝丝寒气。
蒋藏雾躺在床上，关了手机，就那样进入了梦乡。
她梦到了彭植，彭植还是之前记忆里的那个样子。彭植突然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跑。前方是灿烂明媚的阳光、湛蓝的天。
女孩告诉她：“别害怕，我们一起冲破黑暗。”
画面一转，彭植蜷缩在角落里，衣不遮体，抱着双膝痛哭。
蒋藏雾看见，自己的双手沾满了血，是活人的新鲜的血。
她正看着一裸着半身的男人，眼里结了冰。
那个男人看着她，眼里满是恐惧，嘴里发出求饶的声音。门被人从外面大力的撞击着，一声又一声，像是要把楼层都弄塌。
后来，女孩的眼里再也没有了光亮，看着她的时候还是会笑，但是却不再像是以往的那样甜美了。
“藏雾，对不起，连累了你。
你以后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要畏惧流言蜚语。我想妈妈了，有点累了。
再见呀，我所爱着的世界。”
女孩一跃，跳入海里。
最美好的年华，结束了，但也永远停留。
蒋藏雾用了最快的速度也没来得及阻止她。她伸手一捉，捉到的全是看不见的、冷冰冰的一团空气。
那是夏天，但蒋藏雾觉得好冷，海水好冷，人心好冷。
海水泡着她手背上的针孔，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但她毫无知觉，一心只想着找到彭植。
彭植是铁了心寻死的。蒋藏雾知道彭植不会游泳，她游了好久，都没找到她的身影。
海那么大，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蒋藏雾没力气准备沉底的时候。海岸上有人呼叫着救命。
她被人救上岸，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
她整个人憔悴的厉害。
蒋藏雾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看的人心疼。
蒋修远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么一个模样。
后来，蒋藏雾直到收到彭植生前最后的视频，才恢复正常。
凌晨五点。窗外树影婆娑。
蒋藏雾从睡梦中惊醒，眼角湿润，枕头湿了一块。
她双手放在被子外边，睁眼对着天花板，发着愣。
终于，彭植肯入她的梦了。
想你很久了。
彭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