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遇到困难不要着急，也许我们马上就死了呢？”许暮经常这么说。
同事陈念对她这种积极摆烂的态度非常赞赏，两人一拍即合，在相邻工位上一起摸鱼，领导来时就一起指着屏幕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看似是在激烈讨论方案的可行性，实际上屏幕上是暂停的《甄嬛传》。
“华妃吃的西瓜看起来好甜啊。”陈念低声对许暮说。
“我也觉得。”许暮也低声说，她们两个眼神交流了一下，立刻神情严肃而平静地收拾自己桌子上的文件和稿纸，在领导走后立刻溜出办公室。
最后她们两个一起在楼下的甜品店一人捧着西瓜汁，靠在桌子边上悠闲地看着风景。
陈念左看看右看看，一旁的许暮抽了抽鼻子，又喝了一大口西瓜汁，晃一晃杯子还能听到里面冰块碰撞的声音。
“暮暮，我们要不要再买一块小蛋糕呀？我看他们家巧克力慕斯挺好吃的哦。”陈念凑到许暮旁边说。
“你不是昨天还说自己要克制饮食吗？”许暮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用吸管搅拌着自己的西瓜汁。
“也是，”陈念的脸垮了下来，“我最近又胖了三斤。”
“这就要看，你觉得美食更重要还是体重更重要了，”许暮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明天那个秃头老板还要请我们喝下午茶呢，你迟早要吃小蛋糕的。”
陈念点了点头，觉得许暮说的有道理，当即点了一份巧克力慕斯。
“我以为你会因为明天有蛋糕选择今天不吃呢。”许暮露出有些惊讶的神情。
“害，我想明白了，打工人反正是要被压榨的，连秃头老板都知道给我们点甜头，还不如我自己给我自己一点小奖励。”陈念用小叉子插起一根巧克力威化递到许暮嘴边，“至少我能自己给自己点喜欢的，那个秃头每次都是水果奶油蛋糕，腻死了。”
许暮小心地咬下叉子上的威化，这里的巧克力的确做得很好吃，口感不会过于浓郁，恰到好处的浓度。
“唉，每次睡觉前都有一种希望有人毁灭世界的冲动。”陈念晃着叉子感慨到。
“话不能这么说。”许暮两三口把自己的西瓜汁喝完，晃了晃自己的杯子，里面的冰块撞在一起发出“当啷”的声响。
她抬起头笑眯眯地看向陈念，说：“也许一觉醒来，你就会觉得有必要自己亲手毁灭世界了。”
等许暮回到家的时候，贺安已经在家里等了。
他坐在昨天许暮坐的位置，长腿收起在茶几前，两手交叉放在下颌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贺安放轻松时，脸上经常没有表情，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冷漠无情。
但他还是很好看，冷漠的帅哥一样让人赏心悦目。
听到许暮回来的声音，他立刻扭头看向许暮，眼睛都亮了起来，脸上满是笑意：“姐姐，你回来了？”
“嗯……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呀。”许暮一边说一边把身上的斜挎包拿下来，贺安走过来接过她拿下的包，顺手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
“是呀，一下班就想见到姐姐了。”贺安还是和往常一样，没说几句话就想抱着许暮，许暮也懒得阻止他，把身上的工牌拿了下来，也顺手塞到包里。
但下一刻，她的动作停了一下。
贺安身上有一股香水味，一股甜腻得让人眩晕的味道。
贺安从来不用香水，因为他知道许暮不喜欢这种人工香精的味道，他身边的同事也很少有人会用香水。
除了那个新来的女秘书。
从香水的味道就可以看出这应该是个可爱的小姑娘，笑起来应该和香水一样甜美。
被抱着的许暮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甚至伸手在贺安的背上拍了拍，说：“好了，起来了，不要一直堵在门口。”
“好。”终于直起身子的贺安有些不舍地用头发蹭了一下许暮的脸，但他很快又笑起来，“姐姐，我给你带了礼物。”
最后贺安递给许暮一瓶黑色包装的香水。
香水的包装很精美，黑色的光滑盒子上是烫银的花纹，一看就价格不菲。
许暮拿着香水看了一会儿，盒子上写的是法文，她并不能从包装盒上看出这是个什么味道的香水。
但从外包装的风格来看，应该是类似于雪松或者杉木类的冷香调，和贺安倒是很配。
许暮把手里的香水翻来覆去看了看，最后还是没有打开，只是放在了桌子上。
贺安此时已经进厨房了，他脱下了外套在厨房里挽起袖子，说今天要给她做一种新的汤。
“这个还是一个同事帮我挑的……姐姐你今天想吃什么蔬菜呀？”厨房里传来贺安的声音。
“都行，都行。”许暮回答到。
听到了许暮的回答，贺安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眯眯地看着许暮：“真的随便吗？”
当然不能随便。
许暮从小就是个只要没有自己喜欢吃的菜，宁愿就着汤拌饭也绝不会对其他菜动筷子的人。
“青菜白菜都只吃绿色叶子的部分，姐姐，你有点小挑食欸。”
高中的贺安穿着单薄的蓝白校服，他们一起坐在院子里帮贺阿姨拨豌豆。
拨豌豆的窍诀在于在豆荚的某个部位轻轻的压一下，这样就可以很轻松地把豌豆扒拉出来，假如运气不好遇到不好拨的豌豆荚，指甲就会压入豆荚，溢出的绿色植物汁液就会染到指甲上，半天也不会散味道。
那还是夏天，但他们坐在院子的一棵樟树下，树荫底下很凉快，还有点风吹过来。
那个时候，贺安一边拨豌豆一边笑着看她，身上的蓝白校服也没有拉好拉链，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还有少年好看的锁骨。
她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花露水的味道，这是许暮唯一不排斥的人工香精气息，带着薄荷的清凉香气，让人格外放松。
“我很好养活的，我可以一直吃豌豆和土豆。”许暮说。
的确，许暮虽然很挑食，但是喜欢的食物可以吃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也许是因为生物生存的本能？挑食还容易腻的话可不容易活下来。
“对，对，姐姐很好养。”贺安也不反驳，只是顺着她的话说，像是哄孩子一样。
他嘴上这么说，但每天出现在许暮碗里的还是绿色的蔬菜叶子，而白色的根茎部分一直在贺安碗里。
“我不用每天换着花样吃蔬菜的。”许暮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蔬菜。
蔬菜也是钱买的，他们为了给贺阿姨买药一直在省钱，所以买的菜基本上不会浪费。
假如她每天都能吃到不一样的蔬菜，那贺安就会一直吃蔬菜梗。
贺安却一副轻松的样子，见许暮皱起眉来还说：“每天换一换才健康……这不刚好吗？姐姐喜欢吃叶子，我喜欢吃根茎，我们两个刚好互补。”
许暮默默地看着贺安，他扒了两口饭，还眨了眨眼笑着看她。
骗人，植物根茎一点都不好吃。
她不说话，只是把贺安的碗拉过来，把自己碗里的叶子夹到他碗里，又夹了些根茎到自己碗里。
“我最近也发现这个好吃了，你不能一个人独占。”许暮一边夹一边说。
贺安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睛里是一种无奈的笑意。
十六岁的贺安总是露出这样的神情。
也许是因为生活的重压，虽然平时的贺安总是阳光又开朗，但许暮还是经常看到他发呆时，脸上是一种无意识的冷漠。
然后他看到了许暮，又会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说：“姐姐，我刚刚在想你。”
“我就在这，你搁哪儿想呢。”许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啊，姐姐就在这里，”贺安还是笑，他看着许暮，眼睛里是少年人纯粹的喜欢，“可我就是很想姐姐。”
说这话时，他眼睛里的笑意会柔和下来，像是夏天铺天盖地的暮色一样把她拢住。
少年人的喜欢总是纯粹而热烈的，但贺安却总是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她。
许暮靠在沙发上，无意识地盯着贺安在厨房里走来走去。
她从十五岁起就一直在贺安身边，现在是她陪在贺安身边的第九年。
但许暮知道的可不仅从贺安的十五岁开始，她知道他从幼时的一切，她参与了他的少年，她知道他的现在，甚至清楚他的未来。
“没事，马上就要到时间了。”许暮的脑袋迷迷糊糊地埋在沙发上。
明明她没有拆开那瓶香水，可鼻尖还是一直萦绕着一股甜腻的香水味。
这味道在她脑中联想出了一副画面，看不清脸的女孩穿着可爱的裙子对着贺安露出娇羞的笑容，而贺安也露出了温柔的笑，他向她伸出手……
“姐姐。”贺安的声音把她从迷糊的梦境中叫了出来。
“嗯？你已经做好饭了吗？”许暮揉了揉眼睛。
“对，”贺安蹲在她面前，他沉默了一下，说，“姐姐，我刚接了个电话，需要立刻回公司一趟。”
这话让许暮清醒了不少。
她看向蹲着的贺安，贺安只是垂着头，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许暮微微垂下眼睛，她伸出手，摸了一下贺安的发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柔软的触感。
“那你去吧。”许暮说，“记得吃药，注意身体。”
贺安抬起头，对许暮笑了一下：“好的，姐姐。”
贺安又出门了，饭桌上的饭菜正冒着热气，今晚又是她一个人吃饭。
许暮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忽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往下看。
恰好贺安从楼下的门走出，他正走向停车场，也许是因为外面有些冷，他双手插兜在黑色的羊毛大衣里，高瘦的背影怎么看都有些冷漠。
许暮有些想让贺安转过头来，她想看贺安的笑容。
这样的贺安太陌生了。
但贺安始终没有回头，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许暮的视线里，他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许暮的手放在落地窗冰冷的玻璃上，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晕出一片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
贺安今晚不是去公司工作。
今天给他打电话的是他的秘书，今晚那个小秘书被她的前男友羞辱得情绪低落，贺安是去安慰这个被情所伤的小秘书。
许暮闭了闭眼睛。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从十五岁起她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可她一直在坚持。
“没关系……很快了……”许暮听见自己很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