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陆斯年同那女妖打得难解难分，程遥却渐渐看出几分门道来，这女妖是越发不敌了。
这念头刚起没多久，只见陆斯年指尖灵力凌空一点，正中春花的百会穴，女妖嘶哑着惨叫一声，化作一团黑烟从春花的身体内逃遁而出。
程遥急忙上前，探出的手还没摸到春花的衣角，身旁有人却比她更快一步。
三秋发足狂奔，在春花倒下时，将人抱在了怀里，她身板消瘦，春花尚且比她高出几分，她吃力地将人半抱在怀里，身子踉跄一下，慢慢把她放倒在地。
这姐妹二人感情倒好，程遥伸出的手调了个方向，踮起脚，轻轻拍了拍陆斯年的肩头，比了个大拇指道:“小师叔辛苦了！”
陆斯年垂眸瞥了眼她碰过的地方，张了张嘴，冷着声道:“程遥，你越发放肆了。”
程遥一脸无辜地背起双手，好心提议“小师叔既然这么嫌弃我，那要不小师叔你把我刚刚碰过的衣服割了吧。”
“程遥……”陆斯年不知该怎么说好，最后只得无奈摇头，“莫再胡闹。”
说罢，他半蹲下身，并指搭在了春花的手腕上，幽蓝的灵力散发开来。
三秋不敢惊扰陆斯年，只好求助似地看向程遥，程遥向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放宽心，一面小声询问:“你们一路上过来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三秋紧盯着春花的反应，抽出心神回她:“没有，我们过来的时候都还是好好的，就是今天夜里一住到这家客栈，春花就开始不对劲了。她以前从来不吃香菜的，今天却吃了好多香菜……我担心她出事，便一直悄悄跟着她，后半夜的时候，我就看见她偷偷跑出来……”
“就这么……一下飞到了树上……”三秋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眼神中满是不敢置信，“我疑心她是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后面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这位姐姐，你们一看就很厉害，一定能治好春花，抓到妖怪的吧！”
三秋晃了晃程遥的胳膊，因为小脸太过于消瘦，导致一双黑黢黢的眼眸格外突出，黑夜里盯着你看时，冷不丁会被吓一跳。
程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身后这位哥哥可是当世少有敌手的高人，我相信只要有他在，抓到妖怪不成问题，更何况我听方才那女妖的口吻，像是小师叔从前的手下败将，这样一来，岂不是更能稳操胜券了？是吧，小师叔？”
程遥吹了一通陆斯年的马屁，递过去一个万分崇拜仰慕的眼神。
陆斯年眉梢一挑，沉声道:“既然你如此有信心，下次见到那女妖，换你上场。”
程遥嘴角一抽，捂住自己的心口，“不……小师叔，你怎么忍心让一个重伤初愈的小弟子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完了，我心口有些疼……”
说着，她身子不经意间微微一晃，好似下一刻真要倒了下来，吓得三秋连忙扶了她一把。
陆斯年淡淡收回灵力，吩咐三秋道:“她身体已无大碍，只是邪气入体，需要修养一晚，明日便能转醒。扶她回去休息吧。”
春花脸色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三秋见此忙甩开扶着程遥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春花半背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被毫不犹豫抛弃了的程遥尴尬蹲在原地，埋着脑袋，内心狂扎陆斯年的小人，偏偏那阴晴不定的小师叔也没走，半点儿不着急地站在她身旁，好似铁了心要看看她这缩头乌龟能蹲到什么时候。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程遥啧了一声，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眼眶微红地盯着他。
“小师叔，我不要紧的，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回去吧。”
陆斯年负手而立，漫不经心地扫过她的眼角，轻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己回来吧，路上小心。”
说罢，他果真转身离去，动作很是利落。
程遥一招以退为进被陆斯年见招拆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此人不愧是修无情道的天才！
程遥无奈地抚额，撑着自己慢悠悠起身，忽而眼前一黑，失重的无力感占据了全身。
她暗自咬牙，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倒。
头顶的月光在她眼前晃了一下，一黑一白之间，她半边肩膀被人稳稳扶住了。
鼻尖传来幽幽的冷香，如同雪后青竹，干净凛冽。
“不是说让我自己回来吗？”她吸了吸鼻子，蛮不讲理地怪罪于他。
陆斯年指尖一点，纯厚的灵力源源不断被送入程遥体内，“中了邪气也没反应过来？你在浮屠山都学了些什么？”
程遥恹恹地拍开他的手，“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是修炼的天才吗？”
“陆斯年，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何要修道？”
她定定地凝视着他，瞳孔中映出一个无比清晰的人影。
他照旧是一身白衣，木簪束发，因为方才的打斗，原本梳得齐整的头发散乱了些，晚风轻挑起他鬓角的碎发。剑眉星目，那双丹凤眼里好似淬了寒冰，只是恍惚间被今夜的月光柔和成了一汪春水。
陆斯年默然良久，吐出了那个一直以来人人都放在嘴边的标准答案:“修道者，斩妖除魔，兼济天下。”
程遥嗤笑一声，“可是你陆斯年修得是无情道，太上忘情，你可在意这天下苍生的死活？”
“一个没有情的人，又谈何兼济天下？”
程遥见他不再开口，顿时觉得质问一个从来只知道修炼，毫无感情的人是没有意义的。
她头一回如此心累，一声不吭地往客栈的方向走，走了没两步又自暴自弃地转过身来。
“还不走吗？”
陆斯年立在原地，拧着眉问她:“那你呢？”
“程遥，你又为何修道？”
风声窸窸窣窣地穿遍田野，陆斯年披着一身凄清的月光，天上人间好似再容不下他。
程遥朝着他笑，声音轻柔，好像怕惊扰到他。
“为了你呀，我来这人间一趟，不过是为了见你得证大道。”
她一步步向着陆斯年走去，“你看，我字字句句绝无虚言，可你不敢信。”
“程遥……我……”
“哎呀，小师叔！”程遥一下打断了他，对着他眨了眨眼，忽而胆大包天地一把拉过陆斯年的手，“快回去吧！我都快困死了！”
月光照映着脚下的路，少女不由分说地牵着他的手，在迷离的夜色中一路小跑，晚风卷起两人的衣角。
陆斯年抿着唇，右手与她的手纠缠在一起，温暖又细腻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已经越矩了。
从一开始，程遥就在试探他的底线。
陆斯年对此心知肚明，却又一再退让，甚至是没来由的纵容。
他弄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是今夜此时，他不想弄清了。
程遥的心跳得很快，她以为陆斯年会甩开她的手，可他没有。
她不敢回头看他的神色，只是拉着他往前跑。
两人各自揣着心事蒙头跑了一路，回到客栈的院子时，正好撞见在院子焦急等待的三秋。
程遥这下子清醒了，自然而然地松开手，先跑到三秋面前道:“怎么还不去睡？还是担心春花吗？”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我们以后要是有事，还可以找你们帮忙吗？”
“当然可以了，姐姐叫程遥，那个冷冰冰的哥哥呢姓陆，你就叫他陆哥哥好了。我们就住在客栈里，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们。”
“谢谢程遥姐姐，谢谢陆哥哥！”三秋总算是露出了几分笑容，对着两人招了招手，“那我先去睡了，程姐姐和陆哥哥也早点休息。”
程遥打了个哈欠，聊起了正事。
“小师叔，今晚那个女妖你可有印象？”
陆斯年轻捻了下指尖残留着的温度，淡漠道:“她身上妖力混杂，又刻意藏着身手，一时之间我也难以分辨。”
“别是你从前欠下的桃花债吧。”程遥打了个哈哈。
“你不是说我是无情之人吗？”陆斯年缓步从她身旁经过，眼角余光都没分给她一个，“既然无情，便不会有桃花债，只是血债。”
程遥笑不下去了，又换了个问题，“她今夜附身春花，又把你引出去，难道真是看上我了？那女妖说，我身上的味道香甜，这又是怎么回事？”
陆斯年脚步一顿，“程遥，我答应了你师父会照看好你，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出事。”
程遥跟在他身后道:“小师叔，我可不是害怕了，我好歹是浮屠山出来的弟子，哪能这么不中用啊。”
“我只是在想这件事情未免太过蹊跷，我们刚下山没多久就被这妖怪给盯上了，依照三秋所说，春花也是在今晚才出的事。不像是临时起意，倒像是早有预谋。是什么人煞费苦心地在此处等着我们，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真如她所说，是想留下我的命吗？还是另有图谋？”
“啧，看来等明早春花一醒，我们还得去拜会一下这一家人。”
“只是今晚还要劳烦小师叔守夜了。”程遥麻溜地躺到了床上，卷着被子往里面一滚，伸出一只手往背后晃了晃。
“晚安，陆斯年。”
她悄然睡去。
这一次陆斯年没有给她罩下结界，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院中那棵槐树，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月亮不见了踪影，他这才转过头来，目光落到了床上无知无觉的人身上。
一室静谧，若是他想，以他的耳力，可以听清此刻两个人彼此错开的心跳声。
不像方才，她的心跳得好快。
“晚安，程瑶。”
他动了动唇瓣，到底没有说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