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两人耳语的间隙，学堂里陆陆续续又进来了一批同窗，更有几位“英雄好汉”踩着早课铃响的前一刹那飞奔进了学堂。
“你们几个，给我站住！！！”
前门板被徐山主这一声吼震得抖了抖，几个溜进来的弟子犹豫一瞬还是纷纷停下了脚步，慢腾腾地挪了过去。
徐山主第一千零五十一次炼还魂丹失败，不仅失败，昨夜丹药房还被炸出了一个窟窿，他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正在气头上，这一群倒霉蛋就迫不及待来给他火上添油了。
“赶着点来上课？浮屠山就是因为有你们一帮不求上进的弟子，这几年幻境试炼的成绩才一直屈居人下！”
“你们几个，到外面给我站着去！早课什么时候上完什么时候再走！”
倒霉蛋们埋着头，只给徐山主留出一水的后脑勺，用上气不接下气的微弱声响答道:“弟子知错，弟子领命。”
“没吃早饭吗？都给我大声点！”
“是！弟子知错，弟子领命！”
收拾完这几个倒霉蛋，徐山主扫了一圈底下坐着的弟子，手指微微一动，道道灵力一个接一个打出去，“王孟然你怎么又没带书！你是想造反啊！”
“张鹤水，你是不是又睡懵了！你桌上堆的那十几本书，有我今天要讲的吗？”
“还有你赵潜渊！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三年都过不了内门考核，还有脸笑别人？”
赵潜渊当场变脸，换了一幅极其严肃的认真模样，独孤观音在底下悄悄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赵潜渊目不斜视地盯着书本，趁着翻书的时候回以一个大拇指。
徐山主一口气点完学堂一大半的弟子，用灵力摊开书页，星宿图在他身后如同画卷般平铺开来，星辰浩瀚无垠，像是一脚踏进了银河中心。
“今日我们来讲魑魅魍魉中的魅妖，魅者，蛊惑人心也。”
漂浮的星子汇聚成一个“魅”字，徐山主扬手一点这个悬在空中的大字，幻化出字的倒影来，“当一个人心中的怨气与恨意达到一个累加的极限，那么魅妖就会随之诞生，因此也有人称魅妖是宿主的影子。魅妖诞生后，会吸食宿主的邪恶力量逐渐壮大，为了能够尽快获取力量，他们会假意达成宿主的心愿，实则是通过满足宿主的私欲，加强自身的力量。等到宿主的力量完全被他们吸收，他们就能成功摆脱宿主，寻找下一个寄生的猎物。实力强大的魅妖已经不用再依靠于宿主的力量，他们以蛊惑人心为乐，可以窥探人的记忆，甚至是修改记忆。”
他又在“魅”字的旁边勾画出一个“晓”字来，“迄今为止，九州大陆上诞生过的最为强大的魅妖名为晓。”
“在妖界，只有大妖才配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这儿还有个隐藏考点，大家记一下，孽龙的情况特殊，他原身是东海龙族，名为敖烈，后来被龙族除去名姓，自此天地间再无他的容身之地，遂以孽龙唤其名。”
“再说回这个魅妖晓，她诞生于孽龙被封印后的第三年，她的第一任宿主不过是金陵城中一个士官之女，因所嫁非人，心中由怨生恨，这才诞生了魅妖晓。士官之女与魅妖作了交易，魅妖替她杀死夫家数十口性命，事成之后，士官之女油尽灯枯亦亡故矣。魅妖晓辗转九州，通过吸收多任宿主的怨念成为了九州一大妖，每次有她出现的地方，就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魅妖晓最后一次出现在九州大陆，是五百年前独自闯入了浮屠山。”徐山主捏散了这两个字，抓了一把星子在空中一撒，星子组成了不同人形的轮廓，魅妖晓以一妖之力迎战浮屠山众修士。
“哇……这妖怪哪里来的勇气……”
“这不得被打得魂飞魄散”
“啧，真是自作自受啊。”
弟子们议论纷纷，赵潜渊少见地没有多嘴，他仔细盯着用星子凝成的那几个幻影，悄声道:“你们看魅妖晓正前方那个用布条蒙上眼睛的修士是不是很像贺师叔”
“是有点儿像，赵胖子你这么一说，那个站在贺师叔旁边的岂不就是陆师叔”
两人又对比了一番，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赵潜渊道:“乖乖，这两老鬼不显山不露水的，看来交情匪浅呐。”
“赵胖子，怎么说话呢他俩好歹在浮屠山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有点交情也是在常理之中。”
赵潜渊轻轻掌了下自己的嘴，“那是爱称爱称……山上人不是都说陆师叔自老祖仙去后就从未出过后山一步吗？又怎么会与贺师叔关系匪浅呢”
“你们两个聊什么呢到上面来说，也说给我听听。”
赵潜渊与独孤观音正聊得忘我，全然没注意到满堂静谧，徐山主背着手冷脸站在他俩面前，指尖掐着一点灵力。
“徐山主，我们是在讨论在面对像晓这样的魅妖时，如何找到魅妖的弱点，并寻求一击毙命。”
赵潜渊坐正了身子，面对徐山主审视的目光表现得临危不乱。
“那么你俩的讨论有结果了吗？”
“暂时还没有。”
徐山主一声冷笑，灵力一下打在了赵潜渊的脑门上，“我建议像你这样的直接等死吧。”
“山主……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不能坐以待毙……”
“滚出去！给我到外面站着！”徐山主摆摆手，拉下脸来，“还有你也给我到外面站着去！”
一排坐着的四个人都站了起来，纷纷往外面走，程遥走在最后，顶着徐山主要喷火的眼神，自然而然道:“山主，不知那魅妖晓是死是活”
“她重伤逃走了。”
徐山主虽对程遥仍有不满，但还是回答了程遥的问题，程遥躬身一礼，一道站到了外头。
“小师妹，你方才同山主说什么呢”赵潜渊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问了一句那魅妖晓的下落。”
“啧，我看她八成不死也残。”
“赵胖子……你但凡少那么点好奇心，我们三个都不至于在这儿陪你喝西北风！”
赵潜渊缩着脖子笑道:“好啦，独孤妹妹，这回是我不好，但你也没吃亏呀！这不是有整个浮屠山最帅气的两个男人在你们身边保驾护航吗？人得学会知足。”
独孤观音很是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掏出一柄铜镜对着他的脸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唉，现在的小姑娘真是没眼光。”赵潜渊对着铜镜理了理头发，“不过还好，你看中了老聂，要不然我可不放心把你嫁出去。”
“赵胖子，其实我更担心你以后的归宿。”独孤观音叹气道:“毕竟像你这样胆小怕事、又爱臭美的男孩子可不多见了。”
“好妹妹，你过来，我不打你。”
赵潜渊和独孤观音摩拳擦掌，微小的灵力在空中不断飞溅。程遥和聂隐之就站在两人身旁，一个抬头望天，一个望着独孤观音。
这是个稍显呱噪的午后，学堂里徐山主滔滔不绝的讲课声、赵胖子与独孤观音的吵闹声通通挤在一块儿，又莫名的让人安逸。
如此按部就班的上了两天课，第三天夜里贺青山突然造访了四人小院，他也不提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大摇大摆进了院子，转了一圈后在凉亭中入座，“师叔都来了半天了，连口水都不给喝吗？”
赵潜渊连忙去泡了壶茶，给他端到了面前，“贺师叔大驾光临，我们这四个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真是对不住。师叔还想要什么，尽管跟我们说。”
“小胖啊，师叔果然没白疼你。”贺青山接过茶盏，“有什么瓜果点心的，都给师叔我来点，师叔不白吃你们的，给你们四个带了好东西。”
程遥从他自信的神态中琢磨到了一丝古怪，但左右这事儿不吃亏，三人就让赵潜渊使出浑身解数把这位鬼见愁贺师叔招待舒坦了。
贺青山吃饱喝足，翘着二郎腿，从芥子袋里取出一叠子旧书来，“喏，一人一本，各自认领啊！”
正好四本书的封面上都写了四人的名字，赵潜渊的那本旧书题为《论丹修在团战中的发挥与作用》，独孤观音的那本旧书则是《刀法》，聂隐之的旧书名为《剑法》，而给程遥的那本书封面则没有题目。
“东西我给你们了，看不看是你们的事，下一次内门考核要是再不过，你们三个就趁早给我滚蛋。”
赵潜渊匆匆翻了几页，宝贝似地捧在手里，一个劲点头:“师叔！您就是我的亲师叔！咱们四个这回内门考核一定过！您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不是鬼见愁了”贺青山悠悠喝了口茶，“得了小胖，别给师叔我添堵，让师叔我多活几年，就是对你师叔我最好的回馈。”
“啊什么鬼见愁”赵潜渊揣着明白装糊涂，“师叔~小胖对您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以后师叔有什么吩咐小胖一定在所不辞。”
“别在这卖乖了，师叔我有些事儿要和你们小师妹交代，你们三个先下去吧。”
赵潜渊闭了口，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师叔，有什么事儿不能让我们三个知道”
“当然是一些秘密了。”
程遥知道赵潜渊三人担心自己，便对他们三个点头道:“没事，贺师叔怕是要给我透漏今年考核的题目呢。”
“胡说，师叔我怎么会是这种人呢！”贺青山朝赵潜渊三人挥手道:“你们小师妹聪明着呢，不用担心她。”
话说到这个份上，三人这才放心离去，程遥看着三人走远，一回头，丝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贺青山身旁。
贺青山一抬眼镜腿，给她倒了杯茶水，轻笑道:“不再多站会这么快就图穷匕见了”
站她何苦要委屈自己。
程遥暂且没有把贺青山当做师父来尊敬的那份觉悟，对程遥来说，贺青山是把她带到这个世界的导火索之一，她更是摸不透这个神棍有几句真话几句假话。
“这是什么意思”程遥一指那本没有封面的旧书，“看上去像是一本重点笔记。”
“哦，这个啊，可是我费劲千辛万苦，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给你弄回来的内门考核文试要点。”
“陆斯年九百年前的笔记。”
贺青山满意看到了程遥震惊的瞳孔，露齿一笑，在夜色中惨白着一张脸，恍如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