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程遥住进小院的第一晚,赵潜渊就张罗着拉三人吃了个热气腾腾的火锅。
火锅就架在小院的凉亭里,赵潜渊又拿来几坛从万手金那淘来的老酒,一字排开,掀了泥封亲自给三人斟满了酒。
“咱们今天三喜临门,可要好好庆祝庆祝!大家一定不醉不归啊!”
独孤观音烫了一把青菜,呼着热气道:“赵胖子快说说,这三喜是哪三喜啊”
“这一呢,自然是庆祝咱们小师妹大难不死,拜入浮屠山!来,大家先干一杯!”
四人举杯同庆,赵潜渊一口喝干了酒盏,接着道:“这第二呢,是庆祝咱们四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亲姐妹在分开那么多年后,终于排除万难,有缘在此相识相遇相知!”
独孤观音白了他一眼,“赵胖子,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我说错什么了?你是我亲妹妹,小师妹也是我亲妹妹,老聂是我兄弟……”赵潜渊数到这,贱笑着道:“害,是我说错了,你是老聂亲媳妇。”
一颗滚烫的鱼丸嗖的一下飞向了赵潜渊的脸,在空中被赵潜渊的筷子精准无误地夹住了,斜里又生出一双筷子,分开赵潜渊的筷子将鱼丸夹走了。
聂隐之面不改色地从赵潜渊手中抢过鱼丸,赵潜渊筷子一空,呆呆盯了他片刻,大笑道:“老聂,你要不要这么护食啊!”
“小哑巴吃个丸子怎么了?”
“得得得,你们夫妻两个对我一个孤家寡人,哥哥我认输,不说了。”赵潜渊双手做投降状,“还有这第三件喜事,提前预祝我们这次的内门考核马到成功!”
“这话我爱听,有了小师妹的加入,不怕我们这回的考核过不了。”独孤观音举杯同程遥的酒盏轻撞了一下,“小师妹,你不知道我们三个等你等了多久,还好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呐。”
程遥饮下半杯烈酒,眯着眼道:“咱们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蜀州离浮屠山也不远啊,不就在隔壁吗?”赵潜渊疑惑道:“小师妹,你该不会是喝醉了吧?”
程遥弹了弹酒盏,“千杯不醉,万杯不倒。我的意思是咱们能相聚一堂,实属缘分。”
“啧,听你的口气也忒狂妄了些,可别怪哥哥我没提醒你,小爷可是从小泡在酒缸子里长大的。”
独孤观音勾着程遥的肩膀,趴在她肩上笑道:“你别理他,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而已。”
“嘿,独孤妹妹,咱俩谁也别埋汰谁,都是一个林子里出来的,半斤八两。”赵潜渊碰了碰聂隐之的肩膀,“老聂啊,凭借独孤家在凉州城一手遮天的地位,怕是你以后要入赘到独孤家了。”
聂隐之隔案注视着独孤观音,认真问道:“倘若我要带你走呢?”
那一晚,秋风沉醉,火锅香味,趴在程遥肩头的年轻姑娘痴痴笑了几声,应诺似地重重点头,“那我便跟你走,无论去哪,上穷碧落下黄泉,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聂隐之伸出手背,轻柔地擦去了独孤观音嘴角沾的酒痕,“独孤,我会保护好你。”
独孤观音牵住他的手,晃了两下又松开,“小哑巴,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一旁的孤家寡人赵潜渊怒干了三杯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我说你俩能不能别一天到晚这么腻歪,我是无所谓,反正我脸皮厚见得多了,可你们总得想想小师妹呀!一个花季少女遭逢如此磨难,万一哪天想不开,要去尝尝爱情的苦,让哪个男人拐跑了怎么办?!”
独孤观音捏了捏程遥的脸,“我怎么觉得小师妹比你靠谱多了,来,都是一家人,小师妹要是喜欢上谁,一定要和师兄师姐们说,让我们给你把把关。”
程遥闷着头想,爱情的苦她不想尝,她只想做一个默默无闻、拯救世界的小人物。
“师兄师姐们觉得陆师叔如何?”
“噗……”赵潜渊一口酒喷了出来,目瞪狗呆地盯着程遥,“小师妹,你刚刚说谁?”
程遥把着酒盏,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我是说你们觉得陆师叔为人如何?”
“小师妹,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你知不知道陆师叔是修无情道的,千百年一人孤身独居后山,为人如何我们实在不清楚,毕竟我们连他老人家人影都没见过。”
“我倒是听说过一些关于陆师叔的传闻,他天赋超群,二十岁就结了金丹,二十五岁下山以一人之力单挑九州所有青年才俊,整整打了三十七架,未尝一败。”独孤观音道:“坊间传言,他在九州打架的那段日子,想一睹他风采的九州姑娘们数不胜数,他还结识了一位红颜知己,两人相谈甚欢,饶是如此,陆师叔还是回了浮屠山,千年未曾出过后山。”
程遥握着酒盏的手一紧,“红颜知己?”
“是不是不敢置信?可传言就是这么传得,还说得有鼻子有眼。”
赵潜渊摇头道:“独孤妹妹,你少看那些误导人的话本子,写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就后山那个鬼难见,要是能有红颜知己,我赵潜渊三个字倒过来写。”
这可真不好说,程遥仰首望天,实不相瞒,你们修无情道的陆师叔还在历情劫,历情劫的时候判若两人,而陆师叔的情劫现在就坐在你面前。
“赵胖子,敢不敢和我打赌!”
“赌就赌,别到时候赌输了不认账!”
“我怕你不成,赌二千灵石!”
“好啊!”
一开口就赌两千灵石,都什么家庭啊。
程遥在两人争执中又多喝了几杯酒,不禁感叹自己感化陆师叔的道路遥遥无期,这会子又多跑出个什么红颜知己。
实在是天要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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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酒入喉心作痛,饶是不醉也得睡。
程遥喝了一晚上的闷酒,又吹了冷风,回到屋里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独孤观音一阵风似地冲进来,将她拍醒了。
“小师妹,小师妹!咱们要振作起来,今天是你第一天上早课,可千万不能迟到!那可是徐山主的早课,去晚了要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了!”
程遥强撑起眼皮,四下摸索套上了浮屠山的弟子服,“徐山主?是那个天权峰山主?”
“对对对,就是他!咱们可不能再在他面前留下把柄了!”
独孤观音趁她穿衣服的时候,替她梳了个简单的单螺髻,又为她在发髻上簪了一朵白色的海棠花,浮屠山弟子服以青色为主调,青白配色倒是相得益彰。
两人花了不到一刻钟,便风风火火地冲出了院子,赵潜渊迎面塞给她们四个包子,叮嘱道:“别急别急!边走边吃,我打听过了,昨天晚上徐山主炼丹直到子时,今天一时半刻不会这么早赶去学堂的。”
独孤观音嘴上叼着一个包子,听完赵潜渊的话脸色更难看了,“完了!徐山主炼丹一定又没成功!他一准儿要找人出气!”
“小师妹,你记好了,等会要是被他抽到回答问题,你一定要顺着徐山主的意思来!”
程遥点头道好,四人在路上解决完早饭,提前一步到了学堂。
或许是徐山主昨夜炼丹失败的消息不胫而走,往常坐满的学堂今早只稀稀拉拉来了几个人,四人挑了中间一排座椅坐下,程遥这个生面孔吸引到了很多人的注意,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搭讪。
毕竟在广大浮屠山弟子的心中有这样一个共识,能心甘情愿加入“狗不理”一组的人绝非善茬。
程遥也乐得清闲,翻开课本,先大致浏览了一遍手中这本厚厚的《九州大陆纪事本末之修士与妖邪篇》。
目录上标着历年来重大历史事件和重要的人物,第一页讲得就是千年前孽龙被封印的事,还配了一幅孽龙的插图。
说这孽龙本是东海龙王的第九个儿子,却在新婚当夜当众刺死了自己的新婚妻子,又杀死龙宫虾兵蟹将千余人,叛逃出宫,从此为祸人间。
龙王对此子深恶痛绝,最后决定大义灭亲,与人间修士合力将孽龙封印在太苍山无羁崖,并派人常年看守在此地。
程遥又往后翻了翻,书中记录了多年来各方有为的修士,把各中人的生平记载得分外翔实,连某年某月某日打了一场架,穿得什么衣服都记了下来。难怪这本书如此之厚,敢情是光写流水账了。
独孤观音为她指点迷津道:“小师妹,这本书随便看看就行,考核不怎么会考的,就是让你了解一下这几百年间九州大陆发生了什么事。”
“那看来自孽龙被封印后,这几百年间九州大陆是一片风调雨顺。”
“也可以这么说吧,主要是当年那孽龙如此手段都被收拾了,剩下的妖怪想出来作乱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了。”
“孽龙的封印如今是谁在看守?”
说到细节,独孤观音不免要去问一问聂隐之,“小哑巴,你见多识广,可知道孽龙封印的事?”
“孽龙封印每两百年加固一次,由东海和人间修士共同看管孽龙封印。”
程遥抚过插画上孽龙狰狞的身形,近似喃喃道:“布置如此周密,是怎么冲破封印的?”
“小师妹,你怎么看上去很关心这件事?”独孤观音倚在她身上,同她窃窃私语地咬耳朵,“我还以为你会翻翻陆师叔的故事呢。”
程遥摇头叹了口气,揽着她的肩膀,义正言辞道:“因为我苟利九州生死以,不因师叔避趋之。”
“小师妹,你实话同我说,你对陆师叔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对陆斯年?
或许你摘过月亮吗?
曾经程遥大言不惭自比天上月,可程遥一直都清楚,无论是在上海的十里洋场,还是九州浮屠,她与陆斯年之间,唯有陆斯年才是那个高不可攀的天上月。
她艳羡那种美好,倾身欲染指这枚月亮,与陆斯年纠缠的每个日与夜,她是痛快的,又从这酣畅中涌起一阵卑劣的胡思——看,你也会被我扯下来。
直到天亮,月亮归位,她又重新堕落回污泥中,不过一响贪欢。
“还能是什么意思?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捧一抹绝色入怀,于指尖绽放无边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