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见你一次打一次
阿蛮在只有一只手能用的情况下,以一敌四,英勇非凡,战绩斐然,受伤最重的王俪一个眼圈青黑,看上去好不滑稽,其他人想笑又不敢笑,只好耷拉着嘴角。
“你你你你。”王俪指着她,气得话都说不全,“你这个悍妇!”
阿蛮坐在她身上,脸颊上被划了几道血痕,旁人暗道,幸好没破相,不然多可惜。她举着受伤的左手,耀武扬威道,“你要是再骂一句,我就接着打!”
“悍妇,泼妇,你,你,你,不是个好东西。”到底是书香世家,饶是她再怎么搜肠刮肚,也想不到过于恶毒的骂人的话。
“成全你。”
这下王俪两个眼圈都变得青黑,她自己看不见,但从周围人倒吸气的声音都判断出自己成了什么样子,又气又羞,没忍住嚎啕哭了起来。
这一哭引来了原本看鲤鱼的芸娘,三魂吓飞了七魄,族长家孙女性格最是刁蛮,必然是她先去招沈姑娘,日后怕是有的头疼。
“哎呦呦怎么了这是,两位小祖宗。”她拉起阿蛮,把她散乱的发丝整理好,又让人带着王俪去找大夫。
她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药膏给阿蛮涂上,“好好的姑娘家,不要留了伤疤。”
这药抹上去清清凉凉的,阿蛮没忍住,偏头躲了一下,被芸娘温柔地摆正,调侃道,“刚刚打架都不怕,现在怕疼了。”
“给芸夫人添麻烦了。”阿蛮泫然欲泣,柳眉弯弯,一双杏眼却偷藏了狡黠的笑意,樱唇皓齿,肌肤赛雪。
多谢王俪,这是她出逃之后第一个真情实感的笑容。
都是从小过来,芸娘哪里不知道这些姑娘家的小九九,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打第一眼起,她就喜欢这个小姑娘,看着与世无争,实际心里比谁都懂。
她忍不住想,要是当初嫁到一个寻常人家,有幸生下一个女儿,也该长成沈姑娘这么大了。意识到这个荒唐的念头,她在心底笑自己痴。
还没来得及问清事情起因,人就已经稀稀落落地来了,芸娘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使君最是公正,他不会偏私的。”忽然想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她生硬地改口,“也不一定,他有时候也很护短。”
阿蛮朝她露出一个微笑,颊边出现两个小梨涡,和芸娘有一两分相似。
芸娘依依不舍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阿蛮才收回自己的目光,颇有几分挑衅地看向一直在角落里看戏的王昀。
使君,你说过的,会帮我摆平的吧。
王昀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疑惑自己隔了那么远,还能看懂她在想什么。若说一开始他被阿蛮勇猛的姿态惊到了,后来就是单纯地看好戏。
思及此处,王昀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四个字,“为老不尊。”
真是疯了。
王僢挤走王侞,霸占了阿蛮另一边的座位。迎着对方不解的眼神,王僢拉了拉嘴角,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
阿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姑娘做什么对她龇牙咧嘴。
日头高升,气温也渐渐高了起来,水榭外的湖面波光粼粼,无边无际,与远处的青山相连接,宛若上天在此处投下了数以千万计的宝石。飞鸟点水,正好踩到跃出的鱼头。
阿蛮没忍住笑出了声音,女宾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恰逢王俪气冲冲地回来,眼周被敷上黄绿色的药膏,恶狠狠地凶她,“你笑什么,有这么好笑,你等着,小残废,我已经告诉我祖父了。”
“静候佳音。”怕她气不死,阿蛮拿起一块糕点往嘴里放,笑得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
“你!”
“好了好了,阿俪快来坐着吧,给你留了位置。”芸娘站出来打圆场,女宾席首座便让给了她。
要说规矩森严,王氏的确有不少规矩,要说随意松散,王氏也确实不太约束小辈。
王俪正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也不好听,她冲着芸娘嚷道,“不要你管,吃你的吧。”
众人面面相觑,就是一向以她马首是瞻的王侞也觉得有些过了,芸婶娘这些年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她们这些小辈也向来温和慈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必如此不留情面。
阿蛮也不吃了,把筷子重重地桌上一放,抬头看着王俪,冷声道,“要是还没打够,你尽管说,做什么连累旁人。”
“要是你再对芸娘出言不逊,我看见一次,打一次。”她展颜一笑,落在王俪眼里,比地狱恶鬼还恐怖,“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赶紧说了,要么吃,要么打。”
芸娘看了看上首使君的反应,冷淡如平常,丝毫没有要插手调解的意思。没想到沈姑娘初来乍到,会为了自己出头,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男宾席的王骁听了这话不乐意,也把筷子放了,阴阳怪气道,“沈小姐远道而来到了王府做客,是我们照顾不周了。”
芸娘打哈哈,“沈小姐舟车劳顿,说不定休息一下就好了。”
谁知道阿蛮往嘴里塞了块糕点,认真道,“大部分人招待得还不错,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她从小记性远超常人,一连串点了好几个人的名字,说她们很好,唯独剩下王俪。王侞王仪等脸都羞红了,她们从开始也没干好事,白白得了夸奖,心里惭愧。
要是这新婶娘骂她们几句,心里反而好受一些。
“你!”
果然是一家人,气急了都只会说“你”。
要是在河源村,阿蛮早就把把手上这半块糕点砸过去,让他晓得花儿为什么这么红,老匹夫,为老不尊。
王骁向使君求助,没想到王昀眼观鼻鼻观心,对这事充耳不闻。
最后还是福禄端着菜,从厨房来了,咋咋呼呼地嚷道,“大家怎么不吃啊,这过会儿菜都快凉了,这酱油肘子就不好吃了。”
“开宴。”
王昀淡声宣布,这是他今日说的第一句话。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王俪回去就开始砸东西,贵的便宜的都逃不过魔爪。她眼圈黑黑,跟西南地界的小动物何其相似。
王侞亦趋亦步地跟在她身后,耐心地劝她,“气大伤身,别为了旁人把自己气坏了,有什么事情,我们日后再说。”
“日后?”王俪气得冒烟,“要是让她进这个家门,我就不姓王!”
“你没听见她说什么吗,她竟然说要打我?”
王侞补上前提条件,“前提是不骂芸婶娘”迎着她吃人的目光,王侞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别的不说,在这点上,她还挺赞同那沈姑娘的。
“不行,我要想个法子好好折磨她一下,我三叔呢,我去问问他,这姓沈的什么来头。”王俪想起一出是一出,说完起身就出去了。
“三叔,你跟我好好说说她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王旭是她口中的三叔,也是在道上阻拦阿蛮的男子,“阿俪你就别掺和这件事情了,那姓沈的姑娘心性坚韧,非比常人。咱们日后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宽容宽容。”
“你就看着她这么欺负我,我这眼睛,难看死了。”她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配上两个滑稽的黑眼圈,可笑又可怜。
“我就是问问,又没想干什么。”她越想越伤心,干脆大哭了起来,跟开了闸的山泉水一样,怎么止都止不住,“她才刚来,你们全都护着她,以后这家里哪有我的份。”
王旭是个粗人,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小姑娘,连忙道,“好了好了,不哭了,三叔跟你说就是了,多大的姑娘了,还哭,羞不羞。”
王俪瞬间收了哭腔,专注地听他说这一路上的故事,包括沈意浓雨中怒斥张君诚、救五叔,全家弃明投暗,带着亲妹遗愿千里投奔使君。
故事完结,她还沉浸在其中,傻傻地问了句,“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王旭笑她,“然后就是这位沈小姐打了我们家阿俪。”
“你们都欺负我。”她气呼呼地走了。
路上偶遇阿蛮和王僢一行人,阿蛮甚至还有闲心跟她打了个招呼,虽然落在她眼里,全然是嘲讽就是了。
婚期定在下月十五,是最近一个良辰吉日,虽然有些仓促,但再晚下去,天就热起来,到时候仪式各种不便,也担心使君的身体撑不住。
早在他们回来之前,芸娘就开始准备东西,按照使君的意思,一切从简,但新娘子的衣服可不能含糊,她太懂一个仓促的婚礼是多大的遗憾了。
京城请来的绣娘笑眯眯地给阿蛮量尺寸,“使君真是好福气,新娘子的腰好生细,盈盈一握,老婆子看了都羡慕。”
阿蛮转过身去让她量其他地方,脸慢慢热了起来,偷偷向芸娘求助。
芸娘意会,捂着嘴轻笑,姑娘家脸皮就是薄,拉着绣娘闲聊,好歹是把话题从阿蛮身上转移走了。
“下月十五?”王俪提高音量,“这么快?那我得加快速度了,要是她成了我婶娘,要打要骂还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得趁着结婚前好好教训她一下。”
她拉着王侞开始商量,王侞其实也不是太想掺和这件事情,嘴上胡乱迎合着,心却早早飘向了主院。
使君娶新妇,这是多大的一件事情啊。王昀和前婶娘成婚的时候,她们大多还没有出生,听大人们说,婶娘带来了红妆十里,光是流水宴就办了三天三夜,那才是真正的不夜天。
小姑娘们心大,之前还站在门口犹犹豫豫不敢进来,不过一个转身,就和阿蛮打成了一片。反正年龄相近,大家说话隔阂也少。
胖乎乎的小姑娘扎着两个朝天辫,软糯糯地叫了她一声,“婶娘。”
阿蛮摸了摸她的圆脸,往她的小荷包里塞了好几块糖。王伽王仪一对视,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恶作剧的意图。
王伽和王仪开始起哄,“婶娘,你长得真好看!”
“婶娘,你怎么只给阿瑗糖,我们这些侄女儿也要!”
剩下的姑娘们也开始起哄,“婶娘婶娘偏心,婶娘怎么不疼疼我们。”
阿蛮的脸上瞬间飞满了火烧云,她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烫得能煎鸡蛋。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她追着最开始闹的王伽跑,满屋子都是快乐的笑声。
“婶娘来追我啊。”
“婶娘,你忒偏心,哈哈哈。”
“婶娘”
她插着腰,背对着门口,笑盈盈地骂她们,“好啊,你们这些促狭鬼,看婶娘怎么教训你们!”
不料,背后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哦,那婶娘可以告诉我,你准备怎么惩罚她们。”
“使君。”
“使君。”
王仪她们打了招呼,便偷摸往门口跑,还不忘悄悄让阿蛮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