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失火
不如死了算了。
外头传来姑娘们大笑的声音,阿蛮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停止了,她才发现王昀生得很高,比她高出一个头。
他回来之后换了一身鸦青色圆领袍,袖口有一圈金线,下摆绣满银色暗纹。为了防风,外头罩了件薄薄的披风。虽然看着病态孱弱,但容颜俊逸,风度翩翩。
“没、没说什么。”她话都说不清楚。
王昀的头发一齐梳了上去,用白玉冠仔细束好。福禄取笑他不像三十六,像十六,可以和五少爷争一争。
说道王暄,二人俱是陷入了沉默。王暄这几日不吃不喝枯坐着,人都瘦了一大圈,他用绝食来抗议不公,只是婚期都放出去了,自是不可能更改。
“五少爷,你吃口饭吧。”福禄抓狂,“你要是不吃,我就塞你嘴里。”
王暄负气转过身去,留给他一个背影,他虽然才十五六,但身姿挺拔颀长,眼看着不要过两年就能超过二十多的福禄。
“我要见大哥,你放我出去。”
“不放。”要是放出去,闹出大乱子可怎么办,要他说,得把五少爷关到大婚之后才行,省得出岔子。
“福禄,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福禄挠头,“我明明和使君一同长大,你那时候还是小娃娃呢。”
“好啊!”王暄踢他腿弯,“你以后别想叫爷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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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君来找我,可是有要事商量。”
他含笑看着她,“本来以为婚期将近,你会紧张,现在看来是多虑。我来是想告诉你,这回并不会请太多人,都是亲近的人,仪式一切从简。”
“哦哦,原来如此,那张家哥哥会来吗?”
王昀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变得很微妙,她迅速也将大小姐添上,“我在行安的旧人甚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张家于我有恩。此番也算半个大事,应该请他们来的”
她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王昀。
“使君,可好?”
“使君,使君,使君,使君最是通情达理,怎么会在意这些小事情。”她轻声细语,像是在说服自己,“再说,使君和张家关系匪浅,怎么会不同意呢?”
“是吧,使君。”
王昀拿她没了法子,唇角微微上翘,“那你猜我和张家是什么关系?”
说罢,他便潇洒地转身走了,留阿蛮一人在原地苦思冥想,世上姻亲关系这么多,她怎么晓得是那一种。
后来她才知道王昀的第一任夫人也姓张,独自尴尬了半日,唯一庆幸的是那时他们已经成婚了几个月。
芸娘这几日忙得连轴转,连来看她的时间都少了,王伽王仪王僢等怕她焦虑,纷纷带着汝阳的特产,自愿陪她玩。
一日,王瑶提着裙摆鬼鬼祟祟地进来,袖子里塞了东西鼓鼓囊囊,吸取了上回的教训,不忘把丫头婆子们全部关在门外。
王琬笑她,“干嘛呢,跟做贼似的。”
“去你的,少来。”她迎着众人不解的目光,神神秘秘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封皮都被撕去,看不出里面有什么。
王瑶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把东西给阿蛮之后就默默站到一边。
“快翻开看看。”
“是啊是啊,瑶儿这丫头难得也看书了。”
“姑姑们不许笑我!”
阿蛮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哆嗦着翻开那本被翻得掉渣的书,果然,第一页就是两个赤///裸的男女纠缠在一起——
她瞬间就红了脸,手上拿着烫手山芋,拿也不是丢也不是。
不过有人反应比她还快,跟烧了尾巴的鸡似的,追着王瑶就闹,“你这个小蹄子,还没到年纪就想男人。”
屋子里笑声一片,“王伝你打她作甚,你们三房人少,早早把她嫁出去还能开枝散叶,给你们添丁,或者招婿也行啊,把姑娘留在自己家里。”
听到这话,王伝就不乐意了,她没好气地说,“女子不止有嫁人这一条路,脑子里只有男人算什么出息,不如出生就早早掐死算了!”
王瑶气死,“我可没有!这是房里妈妈塞给我的,让我好好看看,我这不还没看就给叔婆送来了。小姑姑你别总欺负我,我回去告诉我爹!”
年龄差不大的姑侄两个眼看就要吵起来,大家去又忙着去拉架。
王僢小步小步走到阿蛮身边,解释道,“王伝没有这个意思,她就是看不惯一心只有夫婿的人,觉得这些女子不关心自己,白白给她人做嫁衣裳。”
眼看越描越黑,她索性放弃解释,“诶,她就是蠢蛋,你下次别理她就是了。”
真是又笨嘴拙舌又爱说,她轻轻给了自己两巴掌。第三下手还没落到脸上,王僢感觉自己的脸被人捧起来了。
阿蛮笑眯眯地说,“王伝说得未必没有道理,阿僢何必因为还未被证实的错误惩罚自己。”
“好,好,好的。”王僢的脑子嗡嗡作响,脸彻底红成猴子屁股。婶娘真好,从来没人这么温柔地叫她“阿僢”。
那边姑侄两个还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掐死对方,开玩笑的人只好自己站出来,承认自己嘴贱,不该乱开玩笑。
王伝冷笑,“我看她就是这么想的。”
“你放屁!”
王瑶眼眶中含着泪,推开门就跑了出去。
阿蛮作为其中辈分最大了,理应出去看看,她把书放在桌上,也追了出去,“阿瑶你回来,你姑姑没有这个意思!”
“叔婆很感激你。”
“阿瑶!”
剩下的大眼瞪小眼,没一会也呼啦呼啦追了出去。
王伽看王伝不动,疑惑道,“你怎么不出去追。”
王伝心里焦急,但不甘心就这么认输,“追什么,到了晚饭时间还不是得回来,都怪他们把她惯得气性这么大。”
“你啊,早晚败在这张嘴上面。”
说完,王伽也追出去了。
这一等,就是一天,直到晚上人都稀稀落落地回来了,阿蛮和王瑶还不知去向,王伝这才真正地着急起来。
“我去求使君出去找人。”
王侞劝她,“再等等,要是使君知道未过门的妻子出事情了,还不得责罚你们,王瑶也落不着好,毕竟是她搞出来的事情。要是她不拿出那本书,至于闹出来这样的事情。”
王伝却红了眼眶,“什么劳什子责罚,我不怕,我只要阿瑶平平安安回来。她要是遭遇不测了,我也不用活了。”她强忍眼泪,甩开旁人的手跑出去了。
“真是不识好人心。”
王俪上午刚用凤仙花染了指甲,葱白的手指上点了一抹红,她欣赏个没完没了,等屋子里人走得差不多,才悄声说,“去不去那姓沈的屋子里看看?”
王侞自是无不从。
阿蛮的屋子是临时准备的,但也很温馨舒适,摆件都是从库房里拿出来的名贵玩意,那条地毯还是御赐之物,上回王俪要了许久都没拿到,转眼竟被芸娘给了她。
如何叫她不生气。
她用力跺了几脚,试图把绣鞋上的泥磕在上头来泄愤。
“快找。”
王侞喏喏附和,余光看到桌上有本破旧的书,想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好奇地翻开那本书,看清内容之后吓得缩回手,不料却碰倒了烛台,周围都是名贵的织物,瞬间燃起几丈高的大火。
火势蔓延地太快,瞬间就从小机子烧到床幔,疯狂的火舌舔舐最近的物件,浓烟四散而出,很快便漫出了黑烟。
“快跑!”王侞伸手去拉王俪,却被推开。
“你先出去,我再找找。”王俪还真就不信邪了,小残废那日来的时候,明明抱了一个小盒子,怎么找不到了。
她一捋袖子,使劲在床头柜子上翻找。
“找到了!”
原本在身边的王侞早已没了身影,王俪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无处不在的火焰把她烤得口干舌燥,酷热难耐。
她今日穿了件大红的衣裳,华丽的大摆拖在后头,数个火星子落到上面,眼看着就要烧起来了,她连忙将外袍脱掉。
“走水了,走水了!”
“快来救火,打水救火!”
“阿俪!阿俪!”
“王俪!”
“大小姐!”
火势引起外头的注意,可王家建在山谷间,来往风大,尤其到了夜间,仆人的努力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能希望没人受伤。
远处冒起浓浓黑烟,连坐在书房的王昀都发现了,“怎么了?”
下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直觉有事情瞒着自己,声音也冷了下来,“福禄!”
没人应声。
“都不说,我自己去看,咳咳,咳咳。”那双漆黑的瞳孔里罕见地出现丝丝冷意,他撑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
“使君,别生气,我们说。”长寿站出来,“族长担心您身体健康,特地命我们不要告诉您。”
“方才小娘子们闹了点别扭,瑶姑娘跑出去了,沈姑娘追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
“为何不早报。”
眼看着他有发火的趋势,长寿赶紧补充,“族长已经命人出去找了,马上就有好消息了。”他小声说,“五少爷也出去了。”
王昀嘴唇抿成一道线,下人从那张温润的脸上看见了愤怒的情绪。
“那黑烟又是何事?”
“兴、兴许是有人把东西碰倒了吧,就、就这么着起来了,火一会会灭。”
他闭了闭眼睛,才出去数月,手下人竟然荒废如此,“今日的当值的人自觉去领二十板子,调掉山下任命,永远不许回来。”
长寿这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在博弈中站错了队。
“去叫长信来。”
“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院子里的灯笼也全部被点燃,青绿的山间亮起了一条红色的灯带,宛若浑身烈火的龙遨游山间,与绿叶苍树嬉戏,不时调皮地点过无垠的湖水,不留下一点踪迹。
长信领命,带着一波青羽军搜山。
火势被控制住,王俪被人救了出来,灰头土脸的,哪有之前耀武扬威的模样,祖孙俩抱头痛哭,在场的人无一不为之动容。
王昀走到他们面前,冷肃的目光掠过所有人,最终落到王俪身上。
“你去夫人房中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