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守孝
已是深更半夜,但沈府内外灯火通明。
阿蛮和刚刚痊愈的沈意善看了场好戏,沈正书接到张家的消息之后,气得大发雷霆,又在苏氏的床底下找到了一个已经发臭的死尸。
他请了好几个大和尚,好好把家里驱驱邪,又在废弃的院子里找到了几具尸骨,不消多说,这些年苏氏杀的妾室都在这里了。
最讽刺的是,阿蛮的“亲娘”韩姨娘竟然也在里面。
沈正书揪住苏氏的头发,把她拖到院子中央,反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贱妇!”
苏氏被推倒在地,疼得尖叫,锐利的声音吵得沈正书头疼,又是一个耳光。
没多久,她那张漂亮的脸皮就红肿不堪,发热发烫,苏氏这回不敢哭了,捂着脸,委屈地看着他。
“老爷冤枉啊!”
沈正书恨不得再给她几脚,她一个贱妾,怎么敢和张夫人勾结下毒谋害朝廷命官,还蠢笨到被张老爷子发现的。
再来几次,他们家就是有再多人,也不够杀的。
“冤枉什么?”他喘着粗气,显然被气得不轻,“人都把证据送到家里来了,你还敢说冤枉。”
“你要是冤枉,老子我就是你儿子!”
阿蛮和意善缩在角落里偷笑,贼公贼婆也有反目成仇的一天。
苏氏边哭边爬到他脚边,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老爷,从前意浓得罪张夫人,她心里恨上了便攀扯我,我一个后宅妇人又懂什么毒药?”
死不悔改,沈正书气得直冷笑。
“不是你兄弟去西南买的毒药?那你跟我说说,你老家的东西怎么跑到行安来了。”
苏氏直在地上磕头,哭得打颤,“她说要,妾哪敢不给,要是误了老爷前途,妾是万万不敢,妾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她的头低着,脑子却飞速地转动,如果抵赖不成,她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沈正书背着手,并不去看她。
“那你跟我说,张夫人为何要将手伸到我家来,她跟真儿无冤无仇,做什么废这么大力气,要害我家姑娘。”
苏氏见此方法行得通,越发装得可怜了起来。
“妾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恐被人笑话了去,宠妾灭妻的谣言要是传出去,对老爷的影响,妾就是再愚钝也是晓得的。”
“除了之前上香的事情”
这毒妇人明里暗里都在说是阿蛮在寺庙强出头,害得张夫人恨上了沈家,才引起这等祸患。
苏姨娘像想起什么似的,“管家前些时候报了阿真院子里少了个丫头,一定是张夫人买通了她,让她给阿真下毒!”
阿蛮身后一个容貌可怖的丫鬟忍不住冷笑,自己从鬼门关爬出来才晓得祖母被这个贱妇杀了,恨不得抓花她的脸,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叫她尝尝什么才是痛苦。
“哈哈,笑话。”沈正书冷笑,“你也知道自己是笑话,我要是你,我就一根绳子吊死算了,贱妇。”
苏姨娘梗了一下,又哀哀地哭起来,“妾知道酿成大祸,本想就此了结”
“但是老爷,你不看在妾陪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你也要想想我们的孩子啊。”
她乖顺地靠着丈夫的腿边,神情幽怨,像一只被豢养到失去独立能力的宠物。
沈正书没有躲避,只是语气照样冰凉,“孩子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他们记到夫人的名下,毒酒还是白绫,你自己选吧。”
苏姨娘怨恨地咬了咬唇,一错不错地看着沈正书,“既然老爷都这么说了,就是不相信妾,那妾只好带着肚子的孩儿去了,免得脏了您的眼睛!”
说完便起身,打算往枯井便去。
还未走出门就被沈正书拉着了手,她回身看见他错愕的表情,便知道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
苏姨娘扑到他的怀里,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掉,“妾不舍得肚子里的孩子,他才多大呀,大夫说是个男孩儿,还能跟礼哥儿作伴。”
“男孩”这个词戳中了沈正书的神经,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管家,把小姐们都送回院子里吧。”
“善儿被刁奴害了,身子刚好,夜深露珠的,别又生病了。”
成了。
沈正书不敢看两个女儿的表情,只好拉着苏姨娘先走了。
小洛想冲出去指认,却被阿蛮拉住,“你做什么?”
她恨得直磨牙,“我去揭露那贱妇的丑恶模样。”
“你倒是聪明,当沈正书不晓得真相,他精得很呢。”
沈意善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看自己刚染好的指甲,仿佛被下毒在鬼门关走一遭的人不是她。
“你也少说两句,我们先走。”阿蛮左手拉着小洛,右手拉着沈意真。
自从事情发生以后,阿蛮就去管家那里要了小洛的卖身契,沈意真又惯不管这些,她三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洛便换个了名字身份,重新回来沈府,反正她这副相貌,就是祖母活了,也不一定能认出她来。
“您不怪我?”她踌躇了半日,终于把心底的疑问说出来。
阿蛮又从不是那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她做了三分,要说成十分。
“怪什么,怪你偷东西,怪你下毒,还是怪你害得我姐姐差点死掉。”沈意善这时候不看她那指甲了,牙尖嘴利地反问道。
阿蛮知道她心里有怨,也不阻拦。为了收买人心,让自己妹妹受委屈这事,她做不出来。
小洛窘迫地低下头,不否认,自己还没被打死,已经是主子们仁慈了。
沈意善的话跟连珠炮似的,“我倒是要回去将那些圣人之书全烧了,什么以礼待人,人必以礼还之,我只怕还没遇着这种人,便被害死了十八回去。”
“牛头马面看了我都要不耐烦,‘怎么又是你,我瞧你长得机灵,脑子却不好使,被世上那蠢物害死,罢了罢了,这次堕为畜生道吧。’”
“蠢物,你告诉我,什么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小洛连她在说什么都听不懂,更别说回答了。她只能暗自低着头垂泪,恨世上没有后悔药。
沈意善的院子先到,她便先回去了。
阿蛮领着小洛往自己的院子去,淡声道,“你从前侍奉她,也知道阿真性子直,你别怨她。”
小洛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花园的小石子道上了,她面色愧疚,对膝下的痛感一无所觉,“奴婢本就是该死之人,之所以还活着,是想还主子的恩情。”
她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日后去了地府,小洛也愿在地底下受酷刑,只当为主子们积德了。”
阿蛮脚下的步子不停,“起来吧。”
“你若是不想,现在就能出府去,但要是留下来,就得为我办事情。”
她俯下身端详苏姨娘精心栽培的花朵儿,生带不来,死带不走的东西,这么费心做什么。
阿蛮身形窈窕,在月光的映衬下,更为出尘脱俗,乍一看上和长姐有几分相似,只是沈令妤清冷,阿蛮多了几分秾丽。
小洛又跪了下来,“从小姐把奴婢救下来的那一刻,奴婢就是您的人了,就算赴汤蹈火,入室杀人,也在所不辞。”
阿蛮没有说活,三两下把苏姨娘的花全部揉碎。
小洛紧随其后,将所有的花朵盆景全部踹翻。
三小姐要是主谋,她就自愿成为帮凶,日后下了阿鼻地狱也无悔。
半夜阿蛮睡得好好的,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原本暖和的被窝开始渗入丝丝冷气。她不用睁开眼睛,都知道是谁。
“你要是再动,我就把你剁了。”阿蛮忍着怒气,恐吓他。
身边立刻静了不少,赵无名像个毛毛虫一样,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挪进她的被子里,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阿蛮的肩头。
她不耐烦地换了个方向,趴着睡。
她觉得赵无名这人天生喜欢犯贱,要是她现在眼睛实在睁不开,怎么着也得踹他两脚,叫他滚去一边玩泥巴。
“阿蛮,阿蛮,阿蛮,阿蛮”
现在又开始了,他依偎在她身边,喋喋不休地念经,势必要把她吵起来。
而阿蛮就跟老僧入定一样,闭着眼睛,充耳不闻。
“蛮蛮,慢慢,满满,曼曼”
赵无名见没有动静,朝她耳边吹了口气,平常很怕痒的阿蛮硬是死扛着,一动不动。
他心里有点奇怪,阿蛮莫不是身体不舒服。
就是现在!
阿蛮牢牢按住他的手,一个翻身,坐到了他身上。
她满脸疲态,却难掩愤怒,将他的双手拉高到头顶,恶狠狠地说,“你要是再叫我一句,老子把你皮扒了信不信!”
说完犹不解气,在他胸膛上用力拧了一下——拧到一个不可明说的地方。
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微妙,迎着赵无名审视的目光,阿蛮顿时有点骑虎难下。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赵无名发觉这小丫头的力气还真是不小,胸口必然青了一片,而且他竟然光靠蛮力难以挣脱她的桎梏。
“不。”
“别说我觊觎你美貌,不喜欢你这样的。”
赵无名目光如炬,似乎要将她盯出一个窟窿。
阿蛮才不怕他,“前几日张老爷子送我一个玉佩,说很看好我当他的孙媳妇,你以后少来,别坏了我的名声。”
是吗,这怕是做不到了。
赵无名轻笑一声,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他身材颀长,可以将阿蛮整个拢住,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
阿蛮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真是事儿精,都风餐露宿了,还不忘熏香。
他抵在她颈侧,像一对再亲密不过的爱侣,缱绻又满含恶意地耳语道,“张君儒的母亲死了,张家要守孝三年,你觉得你还等到到那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