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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王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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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暄财大气粗地说,“你把这东西给我,我给你钱。”

    小丫头还梳着双丫髻,两腮鼓鼓的,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这是我们大小姐给沈小姐的。”多少钱都不能拿走。

    “我知道,我有钱,多少钱都可以。”

    他今天还就势必要把这个拿走,送给芸娘,她常年穿得那么素净,也该打扮打扮自己了。这天下的女人都这么会享受,怎么就不能分一点给她。

    “你去找三少爷说吧,这是他指定要我送的。”

    初生牛犊不怕虎,小丫头倔强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王暄还是第一次吃个闭门羹,心里不爽。他恶作剧般地拿走了托盘里的东西——那朵塞了毒药的金牡丹。

    “你你你还我!”

    小丫头跳起来去够,怎么也拿不着,她的父亲是府里的管家,母亲是有资历的妈妈,虽是家生子,但从小娇生惯养的,吃穿不比小姐们差,因此性子也倔。

    “你是哪家的,我去告诉我爹爹!”

    王暄挑眉,还挺凶。

    “就是不给,你去告状啊。”

    “哼,要是让我爹爹阿娘知道了,仔细你的皮,趁现在我还没生气,你赶快还我。”

    “略略略,就不。”

    “你,你,你,你。”她被气得“你”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丫鬟们怕她无聊,特意带着阿蛮到各处转转。

    掌管草木的妈妈们不知道费了多大劲,从全国搜寻能在冬天开花的植物,悉心栽培,院子里百花齐放,一点也没有严寒冬日的模样。

    阿蛮指着成片的蓝色花朵,大朵大朵的开在圃田里,方才的大雨并没有对它们产生什么影响,至多在丝绒的花瓣上留下几滴晶莹的露水,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这是什么花呀,好看的紧,我也想给阿娘种几朵。”

    “这是班淑罗,产自西域,前年王使君派人送来的。”丫鬟笑了笑,“管家废了好大劲才让它们活下来,好悬活到王家人来了。”

    “沈小姐要是喜欢,可以剪几株带回去。”

    她忽然想起那个面生的英俊男子,莫不是王家人,她决定要试探一番,笑问,“汝阳和行安天气大不同,王使君可住得惯。”

    那丫头警觉地打住话头,和她扯起了别的闲话。阿蛮也不恼,顺着她接着往下说,转头又是一片和气。

    “给我!”

    “不给”

    她似乎听到有人在争吵,抬眸朝那处看去。

    一池之隔,俊俏的少年郎正和小姑娘在走廊里打闹,手里还拿着个什么黄色的东西挥舞着。

    她略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殊不知那边也在悄悄观察,王暄只能看到她的侧脸,脸庞白净细腻,肤如凝脂,一双漾着春水秋波的眼睛仿佛会说话,看似多情却无情,一颦一笑都满含风韵。

    他移不开眼睛,喉头微微发紧。

    既然能出现在张家后院,那就不是平常女子,大哥应当会允许吧。

    小丫头见他发呆,摩拳擦掌要将东西抢回来。

    她迅速地提起裙摆,一个起跑助跳,高高地蹦起,然后伸手,很好,摸到了。

    但王暄不知道是被她吓到了,还是什么,一个没拿紧,那朵绚烂夺目的金色牡丹就轻飘飘地落到了池塘中央。

    漂浮在碧绿的水面上,倒是有几分新奇。

    阿蛮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个少年都这么大了,还抢东西,这下好了,谁都拿不着。他们这么有活力,她就想到阿善,老爷子已经差人去沈家送解药,问题总算都解决了。

    小丫头见酿成大祸,气势汹汹道,“你把东西弄到池子里去了,我马上去禀告家主,你就完蛋了。”

    她指着池塘对岸的阿蛮一群人说,“沈小姐就在那里,她给我作证是你搞砸了事情,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说完,她拎着裙摆,转身就走了。

    王暄才听清她的话,什么,池塘对岸的是沈小姐,自己把她的东西弄坏了还得了。

    少年人头脑一热就往池子里跳去,不管周围人的惊叫声,咬着牙,在冰冷的水里奋勇地游着。

    王暄忍不住沾沾自喜,幸好学过一点凫水,不然就要在人前丢脸了。他余光中看见沈小姐为他担忧的模样,越发奋勇地游了起来。

    阿蛮原本目光还在他身上,后来池塘里一只鱼朝上翻起了肚皮,两只、三只、四只,五只,很快,竟然全池的鱼全都死了。

    如果不是那少年古怪,就是那朵牡丹!

    送花的小丫鬟早早走了,这东西究竟是谁送来的,难不成是想害人。

    阿蛮蹲下来,双手环成圈,朝正在湖心的少年大喊了起来,“快把那东西扔了,快上来,那花有毒!”

    可惜,王暄这人向来只听自己喜欢的,阿蛮说了三句话,愣是只听见了中间一句,暗忖,沈小姐莫不是对自己一见钟情,不然这么关心自己做什么。

    他嫌手里拿着东西不好游,干脆用嘴叼着,两只手一刻不停地往前划。

    这时候的水还是很冷,管家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日日往这池子里浇热水。

    岸上的阿蛮叫得更加大声,“那花有毒,你,咳咳咳咳。”

    一口风灌了进来,呛得她没办法说话,一直咳嗽,眼圈红红,含着泪水。

    王暄惊了一下,心想,我们才认识这么一会儿,她对我已经情根深种到了如此地步,若是不给她一个名分,岂不是要闹起来。

    他皱着眉头开始回想当初大哥娶前大嫂的时候花了多少银子,他肯定也不能少。

    没一会,少年就游到了岸边,水珠顺着眉骨、鼻梁、下巴流了下来,将他俊秀的轮廓细细描摹了一番。

    他撑着堤岸,将那朵奢靡的花插在了少女的发间。

    阿蛮觉得如果他的脸色如果没有发青的话,这一幕应当十分美好。

    “小少爷!小少爷!”

    王暄还没来得及爬上岸,就太阳穴一痛,失去了意识,重又跌回到水里,溅起一阵巨浪。

    丫鬟们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吓得坐倒一片,要是人真的出事了,只怕自己全家陪葬还不够。

    又要救人,阿蛮真的疲倦了。

    熟能生巧,她迅速地把身上厚重的衣服全部脱掉,深吸了一口气,也跳进了湖里。

    王昀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就看见湿淋淋的沈三小姐面无表情地跪坐在岸边,正在扣着他傻瓜弟弟的喉咙。

    一旁的大夫赶忙上前,把王暄抬了回去。

    “沈小姐,你没事吧”他掏出一块白色的帕子给她。

    阿蛮赶着回去换衣服,接过之后便匆匆走了。

    福禄心有余悸,“幸好这里有人会凫水,不然五少爷可就惨了。”

    王昀冷冷一笑,苍白的皮肤上出现几根青筋,“他还敢逞英雄,看我怎么收拾他,咳咳,咳咳。”

    “使君,外头风大,我们回去吧。”

    所幸经过诊治,王五郎只是中了微量的毒,和张君诚母子给老爷子下的是同一种,不管是不是有意的,这下他们的罪过又多了一条。

    张婉秋听到这个消息,只道是完了,东西没送到沈小姐手里,母亲也救不回来了,她瘫坐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绘兰绘菊听得心酸,站在一边悄悄抹眼泪。

    张老爷子在书房里大发雷霆,纸笔扔了一地,“看看他们做了多少好事,还真以为我老迈昏庸了不成,把手伸得忒长。”

    张君儒沉默着将地上的东西挨个捡起,“您消消气。”

    “现在家里都好,就是最好的。”

    张老爷子那双眼睛看透世事,苍老却不浑浊,他像鹰隼一样盯紧自己培养的继承人,“你不为你母亲求情?”

    张君儒低下头,“您已经做好决定了,孙儿就不说什么了。”

    张老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颓败地背着手,像全天下最普通的老人家,“她对张家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

    “所以我也不打算要她的命。”他像想起什么似的,“你母亲吵着闹着要见你,你去看看她吧,就当是最后一面。”

    张君儒的手掌收紧握拳,在身侧微微颤抖。

    母亲这个词对他来说何其陌生,他小时候曾经追着堂婶喊阿娘,哭着要阿娘抱,那时候母亲又在哪里呢。

    似乎耗尽全身的力气,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用了。”

    张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好像回想起从前清贫但一家人快快乐乐的日子,他轻声说,“三郎,不要留遗憾。”

    “孙儿的唯一的心愿就是祖父能平安。”

    说完,张君儒就出去了,步伐飞快,仿佛走得慢几步,反悔的话就要不受控制地从嘴里出来了。

    寒冷的空气让他冷静下来,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漫无目的地走路了,一路走,就走到了梅园。

    京城的宅子里也有这么一处地,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他自虐般地看着阳光的来向,眼睛一阵酸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一个稍高的丫鬟领着阿蛮到了梅园,“班淑罗娇贵,奴婢一会儿再给您剪,先剪些梅花作陪衬。”

    她看到站在稍远处的张君儒,捧场道,“梅花品性高洁,不惧寒霜,我最是喜欢。”

    “再者送给母亲的东西,她眼里便没有陪衬一说。”她颇有几分惆怅,“都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会有高低贵贱之分呢。”

    张君儒的瞳孔猛然缩进,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母亲会不会有一刻也是这么想的呢,她会不会也后悔将自己推了出去,母亲心里也是曾经有过自己的吧。

    阿蛮望着他离去的地方,莞尔一笑,不要留遗憾啊,张三郎。

    “祖父,我后悔了。”

    他气喘吁吁地赶到书房,侍卫正在和张老爷禀告事情处理的进展。

    “和夫人密谋的是沈县令是姨娘,已经有人去通知他了。陛下的人把大少爷押去京城,夫人被送去老家,现在应当已经出城了。”

    “至于大小姐”

    张婉秋知情不报本是大错,但老爷子已经不想再惩罚任何人,他老了,也想像寻常老人一样享受天伦之乐。

    那些藏在金玉之下的败絮,就随它们去吧。

    “马早就备好了,去吧,君儒。”老爷子慈爱地看着他,“不要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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