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美人配好花
张老爷子微微颔首，向身边人示意，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大喝。
“张君诚，你残害朝廷重臣是为不忠，毒害祖父是为不孝，伤害世交之女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之人，如何苟活于世！”
张君诚呆了两下，脸上出现片刻的茫然，随即反应过来，阴狠地说，“本来只想和你玩玩，没想到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怎么着也不能放你出去。”
“上！”
“给我活捉！”
阿蛮说完这番话之后，身体因为寒冷和激动微微战栗，手上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也不知道里面的人看过了戏没有，要是看够了就
“说得好！”门应声而开，一道洪亮的嗓音传来。
张老爷子精神抖擞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哪有一点生病的样子，面色看着比年轻人还要红润几分。
“小姑娘尚且有如此胆识，敢和歹人说教，我宁朝何愁没有千秋万代。”
一句“歹人”就把张君诚给定性了。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人脸色一白，坐倒在地，衣裳被泥水沾湿也一无所觉，原来祖父没事，他一直在观察自己。
他怎么会没事，下人明明看着他将下了毒的茶喝了下去，怎么会，怎么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张君诚回想自己这么多天干的荒唐事情，心跳都快停止了。
他是张家嫡子长孙，应当继承爵位，祖父不能这么狠心，他不能，张君诚跟丢了魂似的，嘴里喃喃，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把这混账东西拉下去。”
“祖父我错了，祖父，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敢了。”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哭着往前爬，鼻涕也来不及擦。
“祖父，您就看在我母亲只有我这一个儿子的份上。”
阿蛮觑了眼张三郎的脸色，一切如常，真是能够忍的。
她余光瞟到站在最后的男人，穿了一身厚重的大氅，黑发用发冠束了起来，面如冠玉，丰神俊秀，怎么瞧都是十里八乡的美男子，就是病气太重。
他注意到阿蛮的目光，回望过去，女中豪杰的模样和他想象中大相径庭。她生得一点也不英气，倒是有小姑娘的千娇百媚。
王昀咳嗽了两声，身边的人顿时如临大敌。
“使君可要里边歇息，祖父马上就料理好了。”
阿蛮看向雨幕里狂抽不孝孙子十几个大耳刮子的张老爷子，觉得张三郎这话并非事实。
一阵寒风吹过，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沈小姐热水已经备好了，可要先沐浴一番。”张三郎站到风口，替她挡住了一月的寒风。
他生得高大，和阿蛮说话的时候，特意微微屈膝，侧耳倾听，在外人看来倒是般配得很。王昀识趣地咽下自己的邀请，郎情妾意，自己这个老年人就不必瞎掺和了。
“那就有劳张公子了。”
阿蛮爽快地应了，天知道张君诚还没被老爷子打死，自己就快在冷风中冻僵了。
她跟着一个面善的丫鬟来到偏房，净室里已经备好了洗澡的热水，旁边还有澡豆，衣裳等一应物品。
小红终于等到她了，高兴地迎了上去，“小姐你没事吧？”
阿蛮摇摇头，“你可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
“说是张家的姻亲，汝阳王氏。”
汝阳王氏是宁朝四大家族之一，雄踞一方，实力超群，朝廷实力最雄壮的时候，都不敢和他们对着干，更别说现在已经隐隐有了要乱的意思了。
若是叛军起义，四大家族就是他们必先要咬下的肥肉之一。
现任家主王昀温和儒雅，为人宽容，广结善缘，阿蛮想，他一定是个爱吃斋念佛的老头，很有可能长得白白胖胖的，像一尊弥勒佛。
要是沈正书死了，她就带着夫人去投靠王家，看在孀妻弱子的份上，一家人好歹有个住所，就是稍微远了些。
被念叨的王昀打了个喷嚏，暗忖这回来得真是不巧，本想到暖和的江南过冬，没成想行安下起了罕见的雪，冻人得很。
此刻雨已经停了，乌云依依不舍地散开，露出一片明日，与方才的狂风大作俨然是两个模样。
在外头逛到现在的五郎终于舍得回来了，左手一袋蟹黄酥，右手两壶桃花酒，嘴角还沾着糕点屑，好不惬意。
他约莫十四五的年纪，生得容貌不俗，穿了身红衣，头发高高束成马尾，飘扬在微风里，身后背了把长剑，端的是少年意气。
“哥，我回来了！”
他径直越过被五花大绑的张君诚，脚尖轻轻点地，众人还没看清，他就已经到了王昀的面前。
“你还知道回来？”
王暄笑嘻嘻，“我这不是为了给你打包东西，才晚了点嘛。”
站在一边福禄摸了摸鼻子，使君吃不得这些，糕点最后还是得进五少爷的肚子里。
果然，王昀嫌弃地摆摆手，和煦地说，“滚一边去。”
王五郎也没说什么，拎着自己的东西往屋子里去了，不吃就不吃嘛，不吃他自己吃，福禄刚刚在心里骂他，别以为自己不知道。
他嘴里哼着小曲，摇头晃脑地走在路上，怀里还揣着给芸娘的礼物，一支漂亮的流苏簪子，大哥不解风情，从没给她买过什么，他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补上。
眼前走过一队丫鬟，王暄原本站在一边让道，目光无意间被托盘里的头饰吸引了目光。
珠光宝气，就是为它量身打造的词语。
一个纯金的牡丹花，头发粗细的金丝编织成花瓣，姿态舒展，上面镶嵌着各种宝石，栩栩如生地绽放在他人手上，约莫有成年男性两个拳头大小。
多么漂亮啊，芸娘一定会喜欢。
他叫住小丫头，努了努嘴，“你这，是谁的？”
小丫头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实说了，“我们家大小姐送给沈三姑娘的。”
原来张君诚派人大肆搜家的时候引起了张婉秋的注意，她留了个心眼，悄悄让人混入那伙家丁里。
她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步，心里半是悔，半是淡然。
这个谎撒都撒了，再纠结已经没有意义了，祖父已经把张家带向了辉煌，但是两个妹妹还小，不能没有母亲。
母亲，母亲，对了母亲在哪里，她早上说去沈府做客，怎么现在还没回来，而且沈三小姐对此事好像一无所知。
“绘兰，去，去沈府找母亲。”她的心七上八下的，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
她似乎看见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狂奔而去，而她手里的缰绳已经失去了控制的作用。
绘兰还没走出家门，派出去的绘菊就惶急慌忙地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不好了。”她气喘吁吁，“大少爷被大人抓住了！”
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张婉秋心乱如麻，不防惊了一个趔趄，多亏旁边的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
手抖如筛糠，腕间的镯子哗哗作响，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母亲和大哥两个人脑子加起来都没半斤，怎么算得过祖父。
“去打探消息。”
绘菊为难地咬着下唇，“大人命人封锁了院子，现在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啊。”
张婉秋强打精神，忍住发抖的想法，“沈小姐呢，她可安全？”
“她被三少爷带去偏房了。”
“把皇后赏的首饰带去，就说你要见她，再带几套衣服。”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沈小姐才淋了一场雨，必然浑身湿透了，我们俩身量差不多，这个由头不会引人怀疑的。”
“你们把东西送去，就说要见她。”
绘兰听了拔脚就要走，忽然又被叫住。
“等等。”
张婉秋眉头轻蹙，终于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她掏出怀里的手帕，里面正是能定她母亲罪名的死证。
“你把这个带上，悄悄交给沈小姐，她会懂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大哥已经被生擒，只剩下母亲下落不明，若只能保一个，张婉秋咬了咬嘴唇，只好牺牲大哥了。
绘兰一伙人一路小跑，火急火燎地到了门口，却被人拦下，侍卫面无表情道，“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大哥，你通融一下，我们小姐和沈小姐是密友，你就让我进去送个东西。”
“不行。”
“大哥，我们几个弱女子，能妨害到什么呢。”
“不行。”
“大哥，人命关天的事情啊。”
侍卫的眼珠子动了动，似乎在问她到底有什么大事，绘兰只好赶紧找补，“小姑娘淋了雨身子会不好的，我带了几套衣服来，要是晚了，就来不及了。”
整句话，只有最后一句是真的。
大人身边的侍卫是远近闻名的不近人情，绘兰见磨破嘴皮也没法子进去，悄摸从腰间掏出一块碎银子，“大哥，你看”
侍卫懒得再和她白费口舌，直接拔出腰间的利刃。
绘兰被刀反射的光照到眼睛，心里生气，面上却不敢透露半分，还要悻悻地赔笑。
就在她准备无功而返的时候，张君儒恰巧从里面出来了，沈小姐的丫鬟脚伤严重，他去自己房里找药。
绘兰眼睛发亮，赶紧拉住他，“三少爷，三少爷，你还记得我吗？”
张君儒浓黑的眉毛皱起，努力回忆自己脑子里的几万号人，“你是？”
“我是大小姐身边的人，她托我来给沈小姐送东西。”绘兰掏出自己的木牌，证明身份。
原来是大妹妹身边的人，张君儒的脸色稍稍放缓。
“何物？”院子里的东西一应俱全，如果不是必要的东西，就不用送了。
绘兰把那朵金牡丹呈了上来，任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张君儒也忍不住瞳孔一缩，这么好看的首饰，沈小姐一定会喜欢吧。
美人配好花，他虽然是个粗人，但还是懂的。
绘兰偷偷看他的反应，奈何三少爷那张冰块脸上鲜有任何表情，她也判断不出他的意向如何。
“咳。”张君儒开口，“既然是秋儿一片心意，我就代沈小姐收下了。”
他接过托盘交给院子里的小丫头，自己去找药了。
绘兰的心跳得飞快，沈小姐一定要找到藏在牡丹里的手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