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分道扬镳
借着月光，赵无名面无表情把玉佩和布条放回荷包里，塞回阿蛮的枕头下面。
他深深看了眼床上的人，眼里闪烁着晦暗的光芒。
“你来了。”阿蛮一直没敢彻底睡死，困意扰人，干脆直接坐了起来，头靠着墙壁，“她人没事吧。”
“同仁堂的大夫说没事。”
她闭着眼睛养神，“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
赵无名不想关心这些，他坐在床沿上，将月光挡了个七七八八，地上只有零星的月辉，跟几片纸钱似的。
“用什么看，用眼睛看。”他恶劣地说，正人君子的皮囊差点穿不住，“死几个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阿蛮这才抬头看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从窗子上跳下来，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浅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熠熠生辉，阿蛮想起了某种大型野兽捕食前的样子。
他摸上她的后脖颈，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旁人有事，你要死要活的，那我消失了这么久，你可你有挂念过我在做什么。”
如无机质宝石一样的眸子死死盯住她，妄图从她的脸上看到一点破绽。
阿蛮看向别处，保持沉默，她确实不关心。他们之间，只有利用和被利用。
事情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赵无名冷笑一声，把她按倒在床上。
“但是你知道的，我不在意这些。”
阿蛮下午被刘大志掐了脖子，现在后背还发青，哪禁得起这么摔，她愠怒地骂道，“你发什么疯。”
“你该后悔招惹我的。”说罢，他低下头，像是挑衅般地印上她的唇瓣，跟小鸡啄米一样，又快又狠地亲了好几口。
阿蛮心里好笑，没忍住给了他一脚。
脚链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勾起谁的隐秘心事。
“我错了，行了吧。”
赵无名凶恶地说，“不行。”
“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两个人近距离地靠着，呼吸交缠在一起。阿蛮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紧张，胸膛起伏的频率如此不寻常。
“等你及笄之后，我派人来求亲。”
“可有大宅子，可有聘金，可有八抬大轿，可有”她掰着手指，流利地盘算着，感情这东西最易变，唯有真金白银，才是真真正正握在手里的。
“哼。”赵无名也躺了下来，“你就这么点出息。”举国为聘也不是不可以。
阿蛮一骨碌翻了起来，严肃地说。
“你这话倒是说得轻巧，男子不用争抢就有父母把东西送到手里，我要是生了那根东西，谁还乐意被拘在宅子里，整日算计着嫁给谁好，我呸，谁都配不上我。”
赵无名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如此粗鄙的话，漂亮的眸子里都是不可置信。
随即片刻后，他的喉间溢出轻笑，接着一发不可收拾，床都抖动了起来。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阿蛮踢了他两脚，“再笑滚出去。”
赵无名懒得挡，挠痒似的力道，索性把她的脚握在手心，让她动弹不得。
“我帮你把沈家人全杀了，这样你就能继承所有家产了。”
“走开。”阿蛮觉得他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不知道他怎么面带微笑在人家面前说出，要杀她全家这种事情。
“你把刘大志的尸体藏到苏姨娘院子里去了？”
赵无名点了点头，不知道这便宜老爹知道自己夜夜睡的床下面有个死人，是什么表情。
“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去西院找东西吧。”
“找到了呢，直接交给沈正书？”他不认为一个偏心的父亲会为了女儿，让妾室和唯一的儿子面临如此祸端。
最可能的结局就是，寻个什么由头把沈意善伪装成急病暴毙，在全家面前假意惩罚苏氏一番，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
赵无名略一思索，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阿蛮皱着眉头看他，全身都在抗拒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
“你怎么知道‘春霖语’？”
他并不回答，跳上窗台，夜风吹起乌黑的长发。
“快点做决定，我最多再过两三日，就要走了。”话音还为落地，人就凭空消失了。阿蛮鞋也顾不上穿，跑到窗边，令她失望的是，周遭一片黑暗，无从探索那人的去向。
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初蕊正好使唤小红来叫她起床。
小青一掀帘子进来，压低声音道。“老爷刚刚打发人来叫您去张府上再拜访一次，听说老爷子身体更差了，眼看着就要就要去了。”
阿蛮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真是多事之冬。
在去之前，她嘱咐人先去一趟药铺。
小洛虽然被救活了，但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掉，露出可怖的面容，青青紫紫，与从前没有一处相似。
“大夫，她的情况如何？”阿蛮有些焦躁，尚且不知道张婉秋那边情况怎么样，如果两边都没进展，那麻烦就大了。
年轻的大夫头都不敢抬，更别说看她，一路从脖子红到耳朵根，瓮声瓮气道，“送来得及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受了巨大的刺激，要两三日才能醒来。”
两三日，又是两三日，怎么赶得及。
阿蛮捏紧腕子上的玉镯，心里七上八下的，害了这么多人，这回得叫罪魁祸首死才解恨。
“我记得她还有个祖母，去打听一下。要是老人家走得动，把她送来这里，说不定亲祖母守着，会让小洛早日醒来。”
小红虽然不知道小姐没事关心一个生病的丫头做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照做了。
阿蛮出来之后，直接跨上了马车，车夫也不敢耽搁，不一会儿就到了张府后门。
后院里放着一口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材，听说是姻亲王氏从汝阳送来的。
张君诚一手搂着美妾，一手抚着名贵的棺材，醉醺醺地跟旁边人调笑，“这么好的东西，我也要。”
那妾室笑都笑不出来，怯怯地说，“爷自然是要用最好的。”
不知道哪个字触动了他脆弱的神经，张君诚脸色一变，用力地拍了下手下的木料，整个棺材发出嗡鸣声。
“你是不是咒我死，我看你们都是和那老东西是一伙的！”
小妾都快哭了，她“扑腾”跪了下来，“妾对爷的心，天地可鉴啊。”
张君诚拽着她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尖叫声充满整个院子，但他恍若无闻，满口酒气，“那你躺进去给我看看。”
说着，就将手上的女子往棺材上一扔。
“碰——”
那女子避之不及，一头撞上了硬物，血缓缓从额角流了下来，尖叫声戛然而止。一伙人脸色不变，熟练地走上来，拿席子裹了，将尸体拖了下去。
西北风呼呼地吹，穿过整个院子，扬起落叶。
阿蛮不敢多耽搁，快步走到了张小姐的院子里。这件事情发生以来，张婉秋肉眼可见得憔悴了不少，衣服穿着都大了一圈。
两人见面直接略去了寒暄，她三下五除二把昨天的事情道清楚。
张婉秋听得心惊肉跳，沈三还未及笄就有这种胆识，真真是女中豪杰。
最近母亲奔波在外头，又是招待王家人，又是给大哥擦屁股，忙得不可开交，倒是给了她去偷偷搜查的机会。
张婉秋的帕子里包着那张要了她祖父命的毒药，认证无证具在，她却罕见地犹豫了起来。
张氏虽然糊涂，但到底是她的身生母亲，给予了她十几年的母爱。
大哥、二哥、自己，还有两个妹妹，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整个家里却只有她不姓张。
母亲操持家务几十年，张婉秋看着她从美貌少妇，变成了歇斯底里的中年妇人，从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要是她把这个至关重要的证据交了出来，那母亲几乎是完了，谋杀老公公的罪名，张婉秋都不敢想。
母亲被定罪了，很有可能祖父也救不过来，这个家算是完蛋了。
祖父活了这么久，兴许也够了
一边是祖父，一边是母亲，她心中的天平开始左右摇摆。张婉秋的眼眶中续满了泪水，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滴滴地往下掉。
她扑进阿蛮的怀里，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让她决定一个家族的兴亡，还是太难了。
阿蛮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慰。她眸光微闪，看来张婉秋已经拿到证据了，从她手上拿，比去张氏房里搜要容易很多。
“心里难受就哭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张婉秋头靠着她的肩头，哀哀地说起了从前。
“母亲从前祖父官还没做到这么大的时候，家里可以说是清贫，几旬不见荤腥。大哥在油灯下写功课，母亲就在灯下缝补我们的鞋袜，眼睛都熬坏了。”
“别的姑娘都有新衣服穿，我们姊妹几个都穿了旧衣服，被人围着笑话，还是大哥把他们打跑的。”
“大哥以前不这么荒唐的时候，还经常带着我们爬树掏鸟窝。”
“怎么就，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阿蛮微微垂眸，心里略有几分讽刺，人活世上谁不苦。
张家没肉吃没新衣穿的时候，她已经几日没喝上粥了，点灯读书习字更是不可能，连二郎都要早早在天黑前把功课做了，帮着家里下地干活。
现在竟然要为了这劳什子母女情，断送她妹妹的性命，阿蛮在心底冷笑，自己要是答应了，才是真的见鬼。
张婉秋眼睛都哭肿了，“母亲真是糊涂啊。”
“你可有找到什么证据。”阿蛮的耐心已经告罄，“老爷子和舍妹的病不等人，晚了一刻，很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她特地提了阿善，是为了警醒张大小姐，这可不仅仅是家丑，还是违背王法的事情。
可惜，张婉秋眼神躲躲闪闪，在最后关头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