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张家人
池塘这个词引起了阿蛮不好的回忆，这回落水的该不会还是她吧。
趁着人们手忙脚乱地往声源处跑，她也从假山后面跑出来，假装去看热闹，跟了上去。
这河深浅不知，但冷得吓人，沈令妤要是掉下去，又是半条命没有了。
小红察觉到氛围不对，犹犹豫豫地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会不会二小姐因为撞破了他们的丑事，被”
阿蛮的心七上八下的，为了安慰小红也是为了让自己定心，淡淡地说，“不会的，没事的，沈令妤不至于这么蠢。”
两人一步也不敢慢，紧赶慢赶，终于和第一批的人一起到了河边。
不难看出，河中央有个白衣女子在拼命地挣扎，看不清长得什么模样，不过水花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小，看上去情况不太妙。
围在河边的大多是今日来上香的女眷们，还有几个没门槛高的小和尚的小和尚，师兄们都跟着主持在前面招待客人，没个水性好的帮手。
也有机敏的去喊人了，不过路途漫长，等到救兵不知道是猴年马月。
“快去探查有无小姐失踪！”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夫人看着河里的人几乎要晕厥过去，张大小姐扶住母亲，忙命身边的仆妇去照看妹妹们是否还在。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手拉着手跑了过来，刘海被风吹得乱飞，脸上还带着红晕，“母亲，我们在这里。”
“清桃呢？”
说到表姐，两个女孩眼神有些闪躲，又想到大哥哥的叮嘱，只好支支吾吾地说在后面，随后就到。
那位贵妇人抱着两个女儿又哭又笑，阿弥陀佛，幸好不是自家姑娘有事。
各家均没有丢女儿，那只有沈令妤没有回来了。
等不到搬救兵的人回来了，阿蛮幼时经常和二郎去村里的小溪里抓鱼，算是水性好。她咬咬牙，一件件将身上厚重的衣服脱下。
小红慌张地拉住她，“小姐，这水这么冷，你可不能去，小姐小姐求你了。”
阿蛮没空安抚小姑娘，将鞋子脱了之后，就跳进了刺骨了水里。甫一入水，她就打了个寒颤，从脚底板冷到天灵盖。
河边的夫人小姐们被她这个疯狂的举动吓了一跳，捂着嘴惊呼了起来，她听见小红在岸上大哭，“来人啊救命啊来人！”
阿蛮想叫小红别哭，可这水真冷啊，她的身体越来越沉，一个不注意，锐利的冰块就磕到额头。
她在心里暗骂，沈令妤乱跑什么，简直蠢笨如猪。
五脏六腑都被冻成冰块了，在前面拨动的手掌早早没了知觉，幸好癸水没来，不然她真的可以直接在寺里被超度了。
阿蛮咬紧嘴唇，唇瓣上洇出淡淡的血迹。
那女子情况不太妙，人已经沉到冰下，乌黑的头□□浮在水面上，像一大团乌黑的水藻。阿蛮摸到她的时候，已经没有意识了。
她只好潜下去探查，看清女子脸的那一刻，水里涌出了许多泡泡。
这人竟然不是沈令妤！
阿蛮觉得自己虽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大坏人，也不是什么绝世好人，如果这不是烦人精的话，她根本不会来河边看热闹，更别说下水。
事到如今，她只好憋着一口气拉着这个女子往岸边游，多亏了她从小干惯了农活，身强如牛，不然今天这河里起码得死两个人。
“唔”
不好，那女子好像要醒了。
溺水的人往往会爆发强大的求生欲，死死抓着施救者不放手，结局就是都无法生还。
阿蛮使出吃奶的劲，拼命往岸上游，胸口以下都没了知觉。眼看着离岸越来越近，小红也找到晾衣服的长杆子，她只需要抓到了就行。
“啊啊救命救命！救命我不会水啊！”
女子彻底清醒过来，猛地惊觉意识到自己还在水里，四脚并用牢牢扒住阿蛮的身体，险些勒得她喘不过气。
阿蛮焦急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往下沉，那女子就扒得越紧，构成了一个死循环。
“别抓咳咳咳。”
“不然我们都得死。”
溺水的人哪听得进去，面前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要是松手了，她不救自己了该怎么办。要是死了，还能拉一个垫背的。
阿蛮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没到水面之下，底下是黑青色的底，咕噜噜的泡泡往上涌，小红焦急地大喊，自己却发不出一个声音。
那女子却接借她的力，拼命往前扑腾两下，够到了小红的杆子。
该死，下辈子再也不救人了，亲老子也不救。
越挣扎越痛苦，阿蛮甚至想放弃了，说不定还能赶上投个好胎，唯一的遗憾是今天出门前没有打听下皇宫里哪位贵人生孩子，自己刚好投去那里。
水里的泡泡越来越少，肺里的空气也越来越少。
阿蛮觉得自己身上一轻，估计是灵魂已经飞升了。
当被人按在地上渡气的时候，阿蛮以为自己看见了牛头马面，只不过长着沈令妤的脸，她就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人的脸白得跟纸一样，生得美貌无双，即使头发黏在脸上，也活像水里爬出来的艳鬼，如果她不按着自己一遍一遍亲的话，会更美。
阿蛮将肺里的水全部吐了出来，被呛得治咳嗽，都去了半条命了，还记挂着刚刚的女子。
“那人呢，咳咳，咳咳。”
岸上的人见她活了，不管认不认识的，全都发出善意的欢呼声，小红则是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哭声。
她不管别人，小红只有这一个小姐，要是死了，可怎么办。
沈令妤穿了身深青色的衣服，现在全被河水沾湿，冷冷地看着她，恨不能从眼睛里射出十万把刀子，把这个缺心眼砍死。
阿蛮见她误会了，连忙把剩下的话说完，“那女的咳咳，差点没把我害死咳咳你得给我报仇”
她又不是什么天大的好人，菩萨在庙里坐着呢，那人踩着自己往上爬，还期待她缄口不言，那真是叫她失望了。
沈令妤这才把杀人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一把将阿蛮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小红忙上前将斗篷盖到了两个人的身上。
“张家娘子听说了这件事情，愿意将她的院子借出。”
阿蛮艰难从毛茸茸的斗篷里探出个脑袋，朝她笑了笑。
张小姐抿唇，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竟这么有胆识，敢下水救人，也敢在被救起来之后第一时间告状，真是可爱的紧。
那落水的女子瞧着柔弱，倒是没什么大碍，眼中含泪，哀哀地哭了起来，“是我的不对，如果不是我非要来赏竹，也不会连累妹妹落入水里。”
贵夫人又哭又笑，没想到一时没注意妹妹唯一的孩子竟然掉进水里了，怜爱地给她披上衣服。
“清桃，先去院子里吧，叫大夫来看看，剩下的事情之后再说。”
沈令妤懒得施舍他们一个眼色，早早抱着阿蛮去了张小姐的院子。
张家怕雪大不便，前几天就带着一应物品来庙里住着了，因此房里的东西最全，阿蛮乍一来到暖和的屋子的时候，还有点不习惯。
她不住地打着寒颤，刚刚憋着的一口怨气散了，人也没了力气。
小柳出完恭回来，听说三小姐落水的大事吓得路都走不稳，不过还好知道人没事之后，带上干净的换洗衣物过来。
张小姐的丫头们得了授意，帮着他们照顾病患，又是拿热水擦身，又是去小厨房煮红糖姜汤，还不忘把金丝炭燃得更旺些。
阿蛮总算不在死亡关头徘徊了，牙齿还因为紧张不断地打架，这也阻止不了她告状。
“要要要不是因为我看错人了，我才才才不去去去救她她她她。”
“你你你你你给我报仇。”
刚换完衣服的沈令妤从里间出来，就听见阿蛮白着一张小脸颐指气使地叫自己去报仇。他的嘴角刚一提起，就被压下去了。
“你自作孽，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阿蛮气得捶床，“我以为那是你，才下水的。”
更何况这人前几天还弱柳扶风不胜柔弱，今天就能下水救人，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瞎子都不会相信的。
可没办法，沈正书愿意相信。
沈令妤微凉的手探上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
他好笑地问，“你怎么会认为我如此愚蠢？”
阿蛮用一边胳膊支起身体，被子从身上滑落了些，露出半个白皙的肩膀，逼视着眼前的人，“那你又是如何被二郎推入池塘，又伤了身子。”
沈令妤的脸色不变，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将滑下去的被子重又盖好。
“这你要去问他了，用了什么法子，让我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你！”
两个人都定定地看着对方，目光在空气中无声地厮杀，谁都不肯首先败下阵来。
张小姐进来的时候，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看见沈令妤，之前送了拜帖被无情的拒绝了，就没想过会再见。
尤其她还是何清桃的表姐，好不尴尬。
“沈三小姐，身体可好些了？”
阿蛮对爽快的大小姐很有好感，她噙着笑，点了点头。
这屋子里可有人不痛快了，沈令妤抱着胸，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方才还要死要活的，怎么现在家属都到面前了，还不闹。
“舍妹连累妹妹的事情，我看得真切，特地来替她道歉。”
“妹妹想要什么，只管说，只要张家能拿得出来的，必定双手奉上，就是，还请妹妹不要将这件事情记挂在心上。”
小红和小柳对视一眼，张家这是打着破财消灾的主意来了，怕损坏他们家表小姐的名声，只好从三小姐这里下手。
沈令妤满脸的戾气已经快藏不住，眸光凌厉。
“张老先生就是这么教导子女的，我倒是改日要上门去拜访一下。”
这事祖父自然不可能之情，要是知道，只怕连带着糊涂的母亲都要赶出去，但是张小姐没办法，为了几个妹妹，硬着头皮都得为母亲兜底。
她正色道，“自然不是，小孩间的玩闹，还请二小姐别攀扯到长辈。”
小孩间的玩闹？
沈令妤摩挲着腕间的佛珠，眼中杀气乍现，隔日那女子要是被绑起来吊在城楼上，是否也是小孩间的游戏。
性命攸关的事情，这些人倒是说得轻巧。
张大小姐顶着他刺人的目光，大大方方地说道，“今日在寺庙里事情，想必已经传出去了，要是我家清桃有什么闪失，沈家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最后几个字越说越轻，只被二人听见。
阿蛮盖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迎着大小姐善意的目光，状若天真地说起另一件事情，“我听说清桃小姐和张家大哥哥郎情妾意，不知何时成就一段好事。”
她莞尔一笑，“我和姐姐也想去吃酒。”
张家的下人们俱是倒吸一口凉气，大公子可是自小和嚣张跋扈的康福公主定亲了，这下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