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姐落水了！
翌日，阿蛮被叫醒的时候，眼角挂着几滴泪珠，枕头被打湿了一小片。
初蕊假装没有看见她伤心的模样，温声道，“今日是小年，小姐该起身了，时候不早了。”
阿蛮怅然地点了点头，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刚刚的画面，明明只梦了一昼夜，她却觉得和那对年轻的父母已经生活了一世。
她长得飞快，在富裕的家里度过了快乐的少女时代，闲着开了家胭脂铺子，看着恩爱的父母日日老去，最后同葬一处。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儿时屋檐下的蔷薇花已经长满了院墙，年年枯荣又复生，阿蛮的灵魂寄居在在这个和自己同名的女孩身上，用她的眼睛看到了这辈子或许都没法见过的事情。
比如，慈爱的父母，贴心的密友，还有经常爬墙来找她玩的狗子哥。
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墙角的树上一跃而下，得意洋洋道，“我能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你能吗？”
无论是小一号的阿蛮，还是长大的阿蛮，都必不能输给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
“这有什么？”
她一把丢开了手上的泥巴，脸上还有几道黑灰，看上去就是活脱脱的小花猫。
这棵树是爹爹娘娘成婚之后种下的，生下阿蛮之后又在院子里种了蔷薇。每到春暖花开的季节，院子里都热闹得很。
树皮有点粗糙，但阿蛮不怕，肉肉的手一抹脑门子上的汗就往上面爬。
嘿咻嘿咻，一步两步，小圆脸都憋红了，跟个光滑的荔枝似的。
狗子哥见她来真的，也不敢拿乔，要是裴舅舅知道自己引得阿蛮爬树，不得把他皮扒了。想到那个爱外甥女如命的老男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蛮蛮，你下来吧！”
白白胖胖的小人只当他是怕了自己，哼哼笑了起来，又想起臭舅舅说自己像小猪崽子，立马收起了两颗小小的门牙。
“不要，我要去最上面！”
狗子哥这才后悔起来，怎么今日溜出宫来忘记带上武功高强的侍卫，他们那么厉害，一手能抗两个小胖墩。
要是把她摔了，皇叔肯定要骂人了。
小小年纪的贤郡王急死了，都快把鞋底跺碎了，轻轻给自己的小脸蛋子两巴掌，他骂自己，叫你嘴贱。
阿蛮吭哧吭哧地往上爬，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恶，爹爹说蛮蛮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小姑娘。
裴舅舅来的时候，就看见贤郡王这个混世魔王坐在地上哭，自家笨蛋外甥女坐在那棵磕碜的小树上，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压下嘴角，沉声问道，“什么事情这么高兴，说给舅舅听听。”
他在大理寺任职，就是面对小孩的时候，身上也不自觉地带着审问犯人的气势。
家里的小辈都怕得紧，阿蛮的爹爹更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没少被揍，全天下也只有皇帝阿蛮和她娘亲不怕。
小姑娘三下五除二就把罪魁祸首卖了，原本在假哭的贤郡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有点戚戚然，后悔出门前没和母妃多说几句话。
“父皇，母妃，儿子不孝”
裴舅舅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眼里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郡王殿下多虑了，臣这就派人把您送回宫里。”
阿蛮见他们要走，嚷嚷道，“坏舅舅，把我放下来呀。”
“你刚才不是挺能耐的，自己下来。”
“不要嘛不要嘛，舅舅抱我。”阿蛮人小鬼大，假装要从树上跳下来，这招对爹爹尤其有用，阿娘就不吃这套。
裴舅舅这回打定主意让她吃点苦头，爬树这么危险的事情，也敢做，那下回是不是就敢去打老虎了。
“殿下，我们走吧，让她一个人坐着。”
“可”
狗子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阿蛮身躯一晃，马上就要摔了下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碰——”他被绊倒在地。
不好！阿蛮要掉在地上了。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裴舅舅一手抓着贤郡王，一手拎着胖胖的外甥女，额头上的青筋疯狂地跳动。
“两个人，最近不许见面，要是让我发现——”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接下来的话就此打住了，由两个小鬼头自己想象。
本想英雄救美的贤郡王被裴舅舅狠狠上了眼药，贵妃娘娘臭骂他一顿还不够，硬是拘着不许出来。
武林高手阿蛮则被爹爹带去军营呆着，阿娘在家里河东狮吼，一次性骂三个人，她有点不敢呆。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阿蛮醒来之后只记得这些，她弯起唇角，笑了起来。
希望来世自己也能过上这样快乐的生活，不必再受苦。
“按照惯例，沈府女眷明日要出去上香。”饭桌上，沈令妤不经意间提到这个事情。
从前夫人还能硬撑着身体起来，最近也不知道是天气原因，还是真到了关口，虚弱得很，只能在床上躺着养身体。
沈正书把主持中馈的事情交给了苏姨娘，包括这次出行。
“嗯？”
“你怕她使坏？”
苏姨娘最近正春风得意，不仅把老爷的新女人弄疯了，还给意真找了门好婚事。
她那不成器的亲哥哥从老家过来打秋风，住在沈府，跟他妹子说老家有个大官死了元配，正在寻觅继室呢。
真儿虽然出生差点，但好歹是黄花大闺女，配他绰绰有余。
苏贵龇着大黄牙，猥琐地笑了起来，“妹子，咱们家就你侄儿一个男丁，日后还能帮着礼哥儿争家产，你得为他好好谋划一下。”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亲哥打得什么主意，苏姨娘门清。
那苏磊长得满脸麻子不说，还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二十大几了都没找到媳妇，谁嫁给他就是脑子进水了。要找个家世清白的姑娘，只能靠骗。
苏氏不管这些会不会损阴德，只想替儿子保住家财，苏磊要是能和沈正书的女儿成亲，等正院那老女人一死，随便将剩下的小丫头打发，这沈家就是她的天下了。
她兴致勃勃地替侄儿张罗了起来，沈意善性子温吞上不得台面，地位也低，最先被排除，沈令妤和野丫头各有优劣。
一个颇得老爷青眼，但性格糟糕，磊儿怕是拿捏不住。一个没娘养的丫头，不知怎的倒是会巴结老女人，日后嫁妆不会少，就是小家子气得很，不知道撑不撑得起苏家。
“妹子，这事就包给你办了。事成了之后，磊儿把你当亲生母亲孝敬。”
苏贵谄媚地笑着，眼角堆起一层层褶子，将桌上的二十两银子全部收入囊中。
这天天不亮，苏氏就派人去各个院子叫小姐们起床上香。
阿蛮的眼睛简直睁不开，外面黑漆漆的，被子里正暖和，每天夜里沈令妤又拉着她说小话，不到三更半夜不许她睡，不知道有什么毛病。
前些天已经把她短短十几年的生平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现在又拉着她说起日后的事情，阿蛮真的想不通，沈令妤看着这么清冷目下无尘的人，怎么对她的婚事这么关心。
又是问她去皇宫生活好不好，又是问她要不要当官。阿蛮听着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忍无可忍地给了她小腿一脚，“睡了。”
沈令妤闭上嘴不说话，把她的脚握在手里，一遍遍地取暖。
阿蛮本来就困得很，被这么一捂，也没力气制止。
京城的天比行安还要冷，日后要是随着他去了，阿蛮又该怎么办呢。
苏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鬓上罕见地插着一支昂贵的绢花，左手牵着礼哥儿，后面跟着意真，笑得合不拢嘴。
小沙弥早早等在门口，把一家人迎了进来。
“师父在接待其他客人，还请各位施主随我去后头厢房避避风雪。”
“有劳师父了。”
沈令妤挽着阿蛮的胳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起初，阿蛮还会抗议一二，现在已经全盘接受了，这人的身体时好时差，要么面如金纸，要么气壮如牛，就像现在，跟铜墙铁壁似的箍着自己。
“你一会子许什么愿？”
温热的气息扑在阿蛮雪白的脖颈上，她心里又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可以帮你实现。”
她抖落下斗篷，哈哈笑了起来，“你比皇帝还厉害，我要是想当女帝呢，你也给我搞来。”
沈令妤一扬眉，神情倨傲“女帝可能办不到，让你当皇后还是小菜一碟。”
“那等你的好消息了。”阿蛮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先一步跨进厢房。
外面真是太冷了，只能盼着主持快点弄完事情，她好快点回家，夫人一个人呆在家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孤单。
距离上次和赵无名会面已经过了许久，她都把沈令妤接到自己院子里，他应该能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了吧。
大过年的，万万不要见血才好。
屋子里燃的炭质量不太好，没一会功夫就起了不少烟，阿蛮被呛得受不了，领着小红出去散散心。
主持是个雅致的人，早些年在后院种了许多竹子，如今苍翠一片，新雪压在上面别有一种美。
中间还有一条飘带般的小河，潺潺的水声不绝于耳，就是光用眼睛瞧着都快被冻伤了。
小红感叹了句，“外面真是舒服多了。”
“二小姐更完衣应该能找得到我们。”
阿蛮今天穿了身蟹壳青的袄子，外面罩了个厚厚的毛绒斗篷，衬得一张小脸更加精致俏丽。
金钱养人，夫人终于能体会到养乖女儿的感觉，用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今个是燕窝，明个是阿胶，顿顿不重复。
就是无盐女也能被养成西施，何况阿蛮本就生得不错。
她眉目如画，杏眼桃腮，带着狡黠的灵气，微笑的时候，唇边会有一个小小的梨涡，是隔壁叔叔婶婶最喜欢的小孩子。
“姐姐，我刚刚瞧见那边有个好看的娘子正在寻人。”
小红和阿蛮走到一个拐角的地方，听见外面有细细的说话声，出于礼数，二人站在一边避让他们，没成想后面又传来小沙弥走路的声音。
为了不被误认为偷听，两人只好闪身躲进假山里。
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姑娘回道，“小年刚过大家都来上香，看见闺阁美人多正常。”
前头说话的小姑娘迟疑道，“可是大哥哥不是要在这里见表小姐嘛，我看那位娘子往那个方向去了，会不会撞见”
两个人话还没说完，那边就响起哭喊声，“救命啊救命啊！小姐她掉进池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