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阿蛮人生中挨的第一个巴掌
苏姨娘瞧着各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把儿子给丫鬟抱着，娇笑道，“孩子们快把给老爷贺寿的礼物拿出来吧，让我也好长长见识。”
阿蛮皱起眉头，夫人只是病着，这个女人还真把自己当主母了。
可她左看右看，哪怕是最刺头的沈令妤也是淡定地坐着，顶多没给好脸色，倒也没发表什么意见，更别说一向冷情冷性的大小姐。
还有那沈正书，只怕早盼着发妻死，好扶正苏姨娘，怎么会说什么呢。这一大家子真恶心，把自私自利地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的眼神太明显，旁边的沈令妤斜了一眼，真是沉不住气，好戏还在后头呢。
生得千娇百媚的人即使打什么坏主意，看着也让人赏心悦目。
阿蛮嫉妒地吃了一大口菜，明明自己才是夫人亲生的，怎么连这冒牌货的一个脚趾都比不上呢。
沈令瑛是长女，最先拿出自己的贺寿礼——一柄玉如意，玉质上乘，温和有光泽。
这个礼物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错。沈正书虽然算不得什么好父亲，但极为舍得给孩子们花钱。
商品长得好，他也能沾得光，一本万利的事情他怎么会放过。
第二个呈上的礼物是前朝画圣杨云的《道童捧仙桃贺寿图》，仆人展开整个画卷的时候，一室寂静。
不消多说，杨云并非浪得虚名，寥寥几笔就把仙气缭绕的天宫描绘出来，还有顽皮的道童，硕大的仙桃，和胡子飘飘的老寿星。
画面由远及近铺开来，巍峨的仙界和热闹的凡俗相接，庆祝德高望重的人生辰快乐。
这张画极为名贵，有价无市。光是这幅画的寓意已经让沈正书开心不已，阖家上下都知道二小姐这礼物送到了老爷的心坎上。
这大娘二娘送的礼物一个赛一个名贵，苏姨娘的面子已经快搁不住了。前头两个姑娘年纪大，主意也多，母舅家更是不知道高出多少倍。
上回向老爷打听，他那架势似乎是要在姑娘出嫁的时候送出去半幅身家，那意真和礼哥儿该怎么办？
苏氏牢牢攥着自己的帕子，脑子已经是不住地飞速运转，余光瞄到旁边呈东西的小厮，心上一计。
大娘二娘送的都是冷冰冰的死物，就是再贵重，哪及得上意真的心意半点。
苏氏认定老爷年纪大了，必定感念稚子的真心，女儿在夫子的教导下写了篇祝寿的文章必定能脱颖而出。
事成之后还得感谢夫子，要不是她提出这个建议，自己还跟无头苍蝇一般忙得团团转。
眼看着接下来就要呈上那野丫头的礼物，苏氏笑着打起了岔，“二位小姐孝心可鉴，我看着也眼热万分。”
她虽然生育过两个孩子，但身材保持得不错，撒起娇来有种成熟的韵味。沈正书颇吃这一套，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只有她一个正经姨娘。
他喝了些酒，正是面憨耳热之际，被吹捧得飘飘然，当即把美娇娘搂进自己怀里，“你又怕什么，等礼哥儿长大了，这些早晚是你的。”
在场的人虽然面上不说，但心里暗暗有了计较，苏姨娘真是好手段，要是熬死了大夫人，这沈府可不就是她和小公子的。
阿蛮在一边呆呆地坐着，她从前恨假千金占了自己的好处，现在看来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个老爹不靠谱，她得另抱大腿才行。
沈令妤只觉得身上的珠翠钗环坠得她头痛，她伸出修长莹白的手指按了按太阳穴。要是好戏好不上，她可就要睡着了。
大红色的指甲和雪白的肌肤相映，不用看脸都知道这是难得一遇的大美人。
难怪林远铤而走险也要选和沈家没有血缘的冒牌货，阿蛮愤愤地又吃了几口糕点，好像嘴里咬得是对方的皮肉。
狐狸精，薄情郎，天生一对。
已经看腻了眼前的猴戏，沈令妤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打算推波助澜一番，“我瞧姨娘已经等不及了，你就识相些让意真妹妹的东西先上吧。”
声音颇为冷淡，但隐隐透着幸灾乐祸。
苏姨娘笑了两声，笑意没达眼底，显然没把这小丫头片子当回事，以后看自己怎么收拾她。
而被点到的阿蛮差点被糕点呛着了，明明什么也没干，这么就被冒牌货拉入这种无聊的战争了。
她瞪了旁边人一眼，却没半点杀伤力。
现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阿蛮只好先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表示自己愿意谦让妹妹们。
意真向来活泼跳脱，蹦蹦跳跳地从仆人手里拿出自己的准备的礼物，反倒是不怎么打眼的意善朝阿蛮行了个礼。
“阿爹，这是我亲手给你写的，你可要好好收藏起来。”
小姑娘梳了个双丫髻，小脸圆圆胖胖的，瞧着怪可爱的。阿蛮越看越喜欢，真是歹竹出好笋，在一边偷偷笑得合不拢嘴。
沈令妤睨了她一眼，一副看傻子的眼神，那女人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怎么还有闲心思看人家女儿。
不过阿蛮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随着盒子缓缓打开，她发现意真手里拿着的卷轴分明是自己的！
“你——”
沈正书认真地鉴赏着小女儿的作品——虽然字迹还非常朴拙，但大道至简，历朝历代有多少大师毕生追求孩童的境界。
他开心地把小女儿举高，意真高兴地咯咯直笑，“沈家祖上冒青烟了，儿女个个有出息。”
可偏偏有人要打断这个父慈子孝的画面，阿蛮直直地站起来，尽力克制自己喉咙口的刺痛，“能不能给我看看？”
苏姨娘白了她一眼，乡下来的野丫头也想看，真是想得美。可面上还是保持着假笑，吩咐春菊挨个给主子们看看。
沈令瑛性子淡，素来不想掺和这些无聊的事情，只撇了一眼就让人拿下去了。
沈令妤唯恐天下不乱，装模作样地从卷轴的柄开始看起。阿蛮嫌她看得慢，硬挤过来和她一起，越看越生气。
真是够了！
这个横撇竖捺明明是自己独有的，因为这个没少被师父骂过，还有角落里那个小小的油渍，是半夜吃赵无名带来的糕点不小心掉在纸上的。
偷就算了，还嫌自己的纸不好，特意裁了边边角角，用卷轴装起来，真有闲心思。
偏巧旁边的沈令妤还在添油加醋，阴阳怪气地点评手里的东西，“不值钱的小东西。”
是是是，就你有钱。
阿蛮不知道该先为苏氏偷东西生气，还是先为冒牌货犯贱发火。她只好先压抑着自己的脾气，小声道，“你少说两句。”
没想到沈令妤全然没当回事，摸了摸发间的凤穿牡丹鎏金簪，饱满红润的嘴唇里吐出恶语，“你这么生气，难不成这丑东西是你写的。”
阿蛮本来就不是城府深的人，被她这么一激，像只发狂的小兽嚷起来，“还就真是我写的，这么了？”
饶是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沈正书也将目光投向了那边，眉宇间透露着淡淡的不悦。
苏姨娘掐着嗓子尖叫道，“不要胡说！”
“我胡说？”阿蛮冷笑，这明明是她耗费了多少夜晚写出来的东西，怎么到了他们嘴里就成了无理取闹了。
她指着被裁掉的那处，咬牙切齿道，“我本来在这里署名的。”
沈正书皱起了眉头，“你说这是你写的，有什么证据？”
阿蛮真的想笑，他不是也看不出自己那么宠爱的小女儿的字，又在这里装什么好父亲。
父亲和姐姐快吵起来了，沈意真怯怯地站在母亲身后，不敢说一个字。夫子说一切包在她身上，她帮自己完成文章，自己只需要交上去即可。
怎么会变成这个？
不过事到如今，她也不敢和正在气头上的父亲承认错误。
“这是我花了好几天写的，我院中的人都有目共睹，父亲要是不信，大可以把初蕊叫过来问问，她就在外面。”
苏姨娘打断她的话，“不行，别苑自然都是向着你的。”
阿蛮被她蛮不讲理的态度激怒了，和她有来有回地吵起来。
沈令瑛始终一言不发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计算着还有多久才能结束这场无聊的闹剧。
沈令妤则颇有兴趣地看着那丫头和苏姨娘泼辣地叫嚣，虽然帮手少，但丝毫不落下乘。
她弯起一双翦水秋瞳，显然被眼前这一场闹剧逗笑了。
事情已经发展到苏姨娘哭得梨花带雨地躺倒沈正书的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自己操办家事的不易。
沈正书一颗心本就是长偏的，尤其美妾还这么在自己眼前哭，哪个男人能忍住。他不由分说地把阿蛮骂了一通，“你叫什么，再叫滚出去！”
这话说得伤自尊了，阿蛮当即就呆呆地站在那里。
“可是”
“哼，不知道谁教你的小家子做派，还敢和长辈争吵！”
沈正书站起身颤颤巍巍地就要揪住阿蛮一顿打，幸好被夫人的丫头挡了一下，不然那几巴掌落在脸上不就破相了。
“夫人说了，酒喝多了伤身。”
听见发妻的名字，沈正书才堪堪清醒一点，不过还是没有消气，他恶狠狠地盯着罚站的阿蛮，真是粗鄙之人，哪哪都看不顺眼。
苏姨娘像才反应过来似的，虚虚地拉着他的袖子，反过来假惺惺地劝了几句，好一番慈母做派。
这屋子的人都看着阿蛮，她感觉自己快坚持不住了，肩膀上的东西太沉重。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不想被胞姐看不起，
阿蛮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严夫子看着我写的，要是不信可以”
“啪——”
大厅的寂静被一声划破，阿蛮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人——她的身生父亲，给了她短暂人生中的第一个巴掌。
哪怕是尖酸刻薄的于氏也晓得，打人不打脸。阿蛮有那么一瞬间简直想和沈正书拼了，哪怕是明天就被赶回乡下，也不能落得个被冤枉的下场。
就在这时候，一道虚弱但温柔坚定的女声响起，“老爷今天过生辰怎么还打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