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103章
骥山以北至金卢江一带,所有的丹勒胡军在卫御营几天几夜的直驱猛战下,彻底扫退。城内百姓纷纷奔走呼号,今年可以过一个安宁的除夕了。
尽管这些日子雪仍然下个没完,秦已随没能等到一个好天气,张灯结彩的欢喜氛围倒是有了,可这偌大一座城仍然冷得像是坠入了冰窖。
挑了个正午之时,秦已随撑着把伞出了门,大概走了有一刻钟的功夫,她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
“你不用跟着我。”
“不行。”听左不假思索拒绝。这次凌云骑里谢将军就派他一人跟了过来,其实主要目的还是保护秦已随,嗯,寸步不离。
秦已随忍无可忍道:“谢起觉呢?从他昨日归城,我就一直没见到他的人。”
“将军在和各位大人们议事。”
骥山的仗都打完了,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议的,一个太守一个都尉没一个可堪大用。秦已随看着听左这副干巴巴的倔样,莫名想到了谭漆,心中疑惑,难不成他们凌云骑都是统一化训练吗?连保护人时的态度都如出一辙。
而且听左为了遮盖断臂,走到哪都挂着副黑披肩,实在惹眼得很。
秦已随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跟在我后面也是淋雪,要么你回去,要么过来同我一起撑伞。”
听左听到后半句,浑身流淌过一股恶寒之气,他退后一步:“不敢。”
秦已随:“”
放弃了再与他无用的交流,扭头进了一家成衣铺。
这家店的老板娘一眼就认出了秦已随,还是同以前一般热情,拉着她的手就往里带,听左见状乖乖在入口等待。
“姑娘这次可还是来买衣裳的?”老板娘往她身后各种探头,“今日怎么没见谢将军啊?”
秦已随也是稍稍反应了下,才想起这位‘老熟人’,她轻咳一声:“就我一人,我来买些厚实的衣料,天寒了。”
“姑娘自己用?”
秦已随摇摇头。
老板娘瞬间会意,带着她上楼,拿出最好的布料供她挑选。这次结账时秦已随倒是比以往精明了许多,磨着老板娘给打了个七折,老板娘也不是个不识趣的人。一番客套的讨价还价之后,秦已随听老板娘又凑到她耳边私语,一边往她怀里塞东西。
“谢将军是我们泷郡的大英雄啊,我呢也当是为百姓积善德,行善事,以后常来。另外,再送姑娘一件宝贝,劳烦秦姑娘叫人多关照关照我这小店。”
秦已随看着手里的香包,忽然觉得此情此景无比熟悉,她恍然瞪大了眼:“老板娘,你上次坑我的东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嘘——”老板娘示意她冷静,然后义正言辞说:“姑娘你就说我给你的东西,有没有派上用场吧。”
秦已随:“”
见她沉默,老板娘心领神会,再接再厉道:“这个绝对只是单纯的好宝贝,名为灵犀香是从丹勒传入境内的宝贝,极为稀奇,不过姑娘也切勿外传。”
“传闻犀牛角白纹,有灵敏感应之神通,故为灵犀。此香若是赠予心爱之人,可使双方感情共鸣,哪怕远隔千里。正所谓灵犀传情,心结良缘啊。”
她说得神神叨叨,秦已随险些就信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泷郡城内怕是不少人吃了走私的红利,所以才能流通一些外境珍宝,老板娘显然也不例外。
秦已随勉勉强强收下老板娘给的东西,问心无愧:“既然是赠物,不要白不要。”
店员打包好衣物,见秦已随也没再久留,挠着头好奇地追问老板娘:“您为何如此关照这位姑娘?”
老板娘啧声骂他:“笨。你老板娘是什么人,活了这么多年,还没人能逃过我的法眼。从我第一次见谢将军带着这姑娘进店时,他眉目神色我就一眼就瞧出来了,绝对有情。谢将军那种人,眼里若是真有情绪,那可装不出来。”
店员听得半梦半醒,默默吐槽着走开:“眼这么毒,活了这么多年,还不是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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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已随回到府中,路过大门紧闭的议事厅,她叫住听左,二人上前。
听左虚声说话:“秦姑娘,我们偷听不大好。”
秦已随睨他一眼。
谢起觉自归城以来,既没时间见她,又没时间休息,这其中必事有古怪。秦已随将耳朵凑到门边,抬眸对听左噤声示意。
里头不太清晰的说话声传来。
“属下带人将粮草加急运往邺弶,中途出了些意外。”原是派出运粮的将士在汇报。
话落音,谢起觉下意识睨了一眼在旁正襟危坐的樊宴,后者当即将腰背挺得更直,却又故作没瞧见谢起觉的打量。
将士补充完剩下的话,“不过大人们放心,粮草平安无事全部运送到了邺弶。”樊宴猛松了口气。
“樊统领。”然谢起觉冷不丁叫他,面上似笑非笑的。
樊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强装镇静,严肃地皱眉道:“如何?”
“樊统领可是身体不适,又或是担心粮草的安危?怎么瞧上去有些害怕,还是说并不是害怕?是”
“是!本帅就是在担忧。”樊宴说得有理有据,“那是从我郡城中出去的粮草,若是有何闪失,怎么说也是莫大的亏损。”
谢起觉好整以暇地点点头,看向那位将士:“你继续。”
将士吞吞吐吐起来,“我们在中途遇到了劫粮的丹勒兵,属下不知消息是如何泄露的,但似乎敌军在我们所去的粮道上早早就等候了。”
“万幸因为粮草迟迟没有消息,邺弶的宋大人神机妙算,派人前来增援,这才保下了所有粮草不过前来增援的八百骑兵为了掩护送粮队,至今下落不明。”
满屋瞬间沉寂下来。
谢起觉脸色阴沉得难看,他一字一句地挤话道:“方向如何,领军之人是谁?”
将士跪地不起,伏首颤声道:“述白山境地,前前来增援的将领是京都简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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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雪势渐大。
屋内不点烛火,听左汇报完密信上的消息,正打算退出去,谢起觉又将他叫住。
“别告诉她南斛军一事,我此去归期不定,你看好她。”
“属下明白。”听左应完,又忍不住将心中疑惑说出来,“将军,不是说南斛和丹勒两族向来不和,为何此时会有南斛派兵增援,属下看不懂。”
黑暗中,传来少年一声轻嗤:“还能如何,都城恐早已生变。”
“述白境地地势险要,我们不知敌军人数,真的要贸然前往?”
谢起觉道:“你以为单于王真能攻破邺弶?他将程拘逼上述白山,一来雪山崎岖地势丹勒军占优,二来他就是在逼本将军带兵增援。”
“樊宴范迪二人不堪大用,留个心眼。尤其看住樊宴,务必查清。”
听左不再追问,因为此行,谢起觉不得不去。邺城仍有丹勒军佯攻作势,他们根本自顾不暇,所以谢起觉根本毫无选择,哪怕是提前知晓,此去必然是狼入虎口。
屋门传来叩声,听左瞬间消失在屋内。
谢起觉起身将门打开,和门外站着的人打了个面照面,他挑眉轻哂道:“我记得你从来不敲门。”
“因为你没有点灯啊。”秦已随自顾自走进屋内,替他点好灯,然后面带审视:“你在躲我。”
谢起觉不假思索:“没有。”
“你要带兵前往述白山,我知道。”
谢起觉欲言又止。
秦已随叹了口气,在桌旁坐下道:“好几日了,程拘没有消息,想必是困住了,你必须去。”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是个陷阱,揣着明白往里掉的滋味不好受。
她说:“平安回来。”
谢起觉皱起眉,抿了抿唇道:“你生气了。”
“谢将军的思维怎么总是这么离奇啊?”秦已随瞬间破功,失笑着,她上前一步将人轻拥住:“平安回来。”
她声音微哑轻颤,极为分明,少年听得眼睫一颤,抬手将人回拥住。
他道:“这次和往常一样,我会胜。”
秦已随吸了口气,要求有些过分:“我要你毫发无伤。”
谢起觉思绪微滞,沉吟片刻,话依旧带着几分冷硬的嚣张:“本将军从未输过。”
秦已随掐住他的脸,学着他们这边骂人的方式道:“竖子狂妄。”
烛火明晃,将二人纠缠的身影拉得暧昧绵长,对视间,只余寸距的呼吸声变得幽深灼热。
秦已随心脏还是打起了鼓,还未等她闭眼,预料之中的吻已经重重落了下来。
她被少年倾身凑近的姿势逼到了案沿,退无可退,她迅速在他唇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才求得了几刻呼吸的空隙。
谢起觉低垂而下的眸漆沉得好似要滴水,浑身散发的热息带着不加掩饰的欲望,他低头,几度贪恋地追吻过去。
“你你还没有答应我。”
他答得毫不犹豫,“我答应。”
桌案上的舆图纸飘洒了满地。
出城那天,城门口围拥了不少百姓前来相送,军旗猎猎,高挂于队首。
秦已随取下谢起觉腰间挂着的药囊,将里头的平安带取下,重新塞进香包。
“这是做什么?”
秦已随没有理他的询问,抬眼淡声道:“低头。”
于是乎,传闻中身高八尺,令人谈之色变的谢将军,在众目睽睽之下,闷不吭声地在一位年轻女子面前,乖巧地低下头。
少年马尾高高束起,秦已随将那条平安带系在发冠之上。
都说都城的栖芜将军冷血无情,令人闻风丧胆,如今一瞧,似乎也全非如此。
她静静地望住他,“还记得我送你的那根发绳吗?在我们那,有种说法,即使远隔万里,你带着它,我们便能心意相通。行军路上,我会一直看着你,胆敢”
秦已随深吸了口气,面颊被寒风吹得僵硬,终是没说得下去后半句话。
“还是第一次见秦姑娘这般失态。”谢起觉笑出声,唇角的弧度极为漂亮,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是难掩的恶趣之意。
秦已随一咬牙,“再笑。”
“别让大家再等着了,你走吧。”她快速地说完,转身。
谢起觉看着她走远的身影,笑容渐息,眼睫很快垂下,藏住某些难言情绪。
他大步转身,落肩的披风被高高吹起,好似带着不胜不归的傲然势头。
“出发!”
直至少年翻身上马,秦已随仍快步向前走着,一步都不曾回头。
五千大军浩浩汤汤向述白山境地进发。
出城已远,但隐约还能听见马蹄之声,秦已随漫无目的地不知走了多久,听左也寸步不离跟着,心中暗叹,谢将军还真是不懂女子心,离别前居然真的一句缠绵话都不说。
感慨间,年轻女子终于停下脚步,遥望远处,面不改色低喃自语了句:
“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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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寒风大作,雪覆述白满峰,冷气化作寒烟,似云雾缭绕。
原先一支千余人的队伍,在几天的疲于奔命下,已经只剩寥寥百人。
至此,粮尽援绝,真正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一名侦察兵从雪山之巅而下,跪地禀报道:“并未发现敌军踪迹,暂时安全。可是程校尉,再这么四处藏下去,就算是这述白山再大,兄弟们也撑不下去了。”
“你以为老子不想吗?”程拘也气得想骂人,心中却依旧无可奈何:“单于那狗东西就是在玩儿我们,他必须吊着诱饵才能引来更大的鱼。放心吧,这山偌大,我们虽然迷了路,但他们人多却也行动不便,想找到我们并非易事。”
士兵面露愁色:“就是不知,谢将军带的援军是否能顺利与我们会和。”
程拘神情也沉重几分,明知是陷阱,他心中是不希望谢起觉为他们这百人前来冒险的。可偏偏这支残弱的队伍撑到了现在,若真无救援,那一切努力与希冀都将化为乌有。
“南斛军足足三万,希望不大。”
从都城而来的兵马且才三万,被两城各自分去,谢起觉此来追求速度,不会带大波人马,况且以防万一,泷郡也需留守兵马。
士兵道:“程校尉指的是何希望?”
程拘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单于这段日子真是卷土重来了,南斛与丹勒一事非同小可,必须立马回报都城。”
“最好的结果,避开所有敌军,得援下山。”
他闭了闭眼,口中呼出白雾热气,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想赌一赌那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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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都城内,轰动满国的皇后册封嘉礼已然开始。
钦天监官高呼吉时已到,百官跪身行礼,銮仪卫陈设銮驾于大殿之外,红毯曳地,长道尽头,萧予着金纹凤袍,头戴凤冠,素金的蝴蝶步摇迎风轻颤,她娇身端稳,缓步款行。
直至有人牵住她的手,时间在这一刻凝滞,又缓缓倒回她们初识的那天。
眼前人身着绣金龙纹红袍,却仿佛仍是记忆中萧予所遇的太子殿下。
二人携手踏过玉阶,金銮殿前,满朝百官伏拜于下。
帘珠垂目,萧予在恍惚的视线中望向远方,今日册封之礼,繁盛历代,风光无比,可一路走来,她身边曾经惦念之人都已不在,再无人见她得偿所愿。
“萧予,你是我的皇后了。”耳畔一道低低的颤音,萧予眼中闪过惊色,她侧眸撞进一道含笑的眼中。
钦监念词,百官拜贺,至此册封礼毕,是结束,亦是他们新的开始。
与此同时,境北泷郡的城墙上士兵传来凶讯,骥山营地遭伏,守卫军正往城围退守。
就在几日前,城门遭敌军夜袭,烽火燃燃狼烟高升,也惊醒了睡梦中的秦已随。
城中闻风声鹤唳,官民霎时方寸大乱,境外的丹勒兵短短时日内绝不可能卷土重来,除非早有伏兵隐在暗处,守株待兔,待的就是谢起觉远征述白山的时机!
秦已随浑然惊醒,邺弶原是诱饵,实则敌军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真实目标是泷郡城!
郡守府中,范迪、樊宴已经几日没有合眼,一边紧急整顿城兵抗敌,一边还需安抚城中百姓。
尽管敌袭来得猝不及防,但在如今封城对敌的情况下,人心绝不能涣散。在没日没夜的部署过后,重垒而起的防守,暂时稳住了战况。
秦已随敏感地察觉到,这波丹勒军似乎有些非同寻常,在占领骥山后,就再不曾一味猛攻过,相反是以游击之势间或骚扰城防布阵。
即使城门未破,城中的百姓也早已惶惶不安。
今夜,秦已随交代了听左一件事。
等到他归时来报,议事厅中几人皆惊。
“你……你说什么?”范迪脸色大变,“他不是死了吗!”
听左用余光掠他一眼,望向秦已随,眉目间同样阴翳不散。
“是真的,这波丹勒军的王首是冒尔顿。”
秦已随早已在心底做好了万般意外的准备,可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喉中的呼吸还是下意识一停。
冒尔顿根本没有死,宫中密谋放出了假消息。
她看得明白,为除去谢遥舟,故而顾折楠支走了他身边最有利的障碍,谢起觉远赴境北,可她算漏了一点,冒尔顿才是除掉谢起觉的一张底牌。
难怪她先前瞧着这波丹勒军的训练素养非同以往,看来是早就有备而来。
一连串的动作,不过是为调虎离山,群龙无首,恰是攻占泷郡的最佳时机。
秦已随闭了闭眼,转头看向范迪:“范大人,麻烦你尽快飞书一封,向邺弶求援。”
“好……好!”
樊宴也跟着面色沉重,他猛一拍桌:“当下主要任务是守城不错,可那帮狗东西阴险狡猾,扰的我军将士各个不得安宁,这样下去迟早要完!我们难道只能窝在这城中等待救援吗?”
“当然不是,我们要打。”秦已随冷眸望向樊宴,“劳请樊统领辛苦些,接下来不光要打,更要主动出击,且要快要猛。”
“什……什么?!”樊宴大惊失色,心中憋闷是一回事,但真正要去做时,他对秦已随的话压根不敢苟同了。
秦已随审视着他,淡声道:“至今还有他法吗?再如此被动下去,怕是敌军未至,城中百姓反而破城慌乱而逃了。如今大军逼城,高城防守可还敢像当初一样懈怠?樊统领手下兵卒休养生息了这么久,想必已兵强马壮,介时邺弶的援军也到了,两军联手,必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还是说身经百战的樊统领不敢?”
一番咄咄逼人的话,很显然起了作用,樊宴被激怒:“打!老子还怕了不成!”
听左不解,为何秦姑娘要故意出言激怒樊宴让他主动出战。
这樊宴就是个纸糊的炮仗,先前仰仗着谢将军坐镇,他得了便宜高枕无忧,如今人不在,他做再多也是亡羊补牢,城中百姓哪还真正指望得上他。
城墙上几日的积雪被清扫干净,秦已随登上高墙,远方不断传来战事变化的消息。
秦已随的态度不容置喙:“攻。”
这几日听左寸步不离地跟在秦已随身边,心中的震撼不言而喻。
他不禁出声感慨:“没想到面对如此危急形势,姑娘居然仍能保持临危不惧、泰然自若的气度。”
秦已随仍于高楼远眺,冷风寒意噬入身骨,额前碎发浑乱飘飞着,眼前视线被隔裂得碎散。
“没有,我腿在抖,你看不见罢了。”
听左:“……”
“可秦姑娘,这样打下去怕不是长久之计。”
秦已随道:“兵书有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敌则战之。当然要战,不过难免猛战而后怠,这个道理我懂冒尔顿也自然懂,所以我在等一个时机。”
此时,有护城守卫忽然将一人带上前,扑通一声那人跪地不起,声音还泛着哆嗦。
秦已随皱眉打量此人,衣着残破,满身冻伤。那护卫开口道:“秦姑娘已经在此,还不快说!”
“你是跟着谢起觉前往述白山的京都兵?”秦已随已经反应过来。
那士兵颤声回话:“谢将军所带队伍遇见了塌雪,背水立阵,前有敌军,后无退路,被彻底困在了述白山,怕是……”
“你说什么!”听左瞠目道。
秦已随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平静开口:“你当了逃兵。”
“我……”士兵胆颤不止,哭嚎道:“我没有办法……本就形势所迫,风雪恶寒,与大军走散后,我就回来报信了,我是为了回来报信,请求支援!”
此去述白山长途奔袭,若是大军困陷,几日下来必定疲惫不堪,粮食运送更为异想天开,再加上雪山环境恶劣,樵苏后爨,师不宿饱。时间久了人困马乏,凶多吉少。
泷郡城危,自身难保,又如何空得出兵去救援。
秦已随扯了下唇,语调像是坠入冰窖:“你可知逃兵应受何下场吗?”
“革去兵职,送去戍边筑城。”
“秦姑娘!属下保证再无下次!”士兵被守卫带走,怕他吵闹不止,很有先见之明地堵上了他的嘴,“别叫了,你怕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秦姑娘心善才如此,你可知等谢将军回来,连全尸都不会给你留下。”
听左神色不安地看向秦已随,许是眼前的女子太过平静了,这种平静让他心慌,“秦姑娘……”
方才将逃兵抓来的那位守卫兵,屈膝跪礼:“属下曾属冀营军将士,如今城防的守卫皆出自冀营军,我们都是谢将军手下出来过的新兵,受过将军指点与恩惠,秦姑娘更是曾救下骥山全营、泷郡满城百姓的命,今我冀营军所有将士任凭姑娘调遣,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你起来吧,不必跪我。”秦已随转身望向城墙外,飘雪裹挟着漫天尘沙,看不清境北未来局势,她却隐约看见少年孤注一掷执剑杀敌的模糊幻影。
她道:“好,那便不再等了。”
现世混乱的记忆中,秦已随清晰地记得,她曾经无数次设置生死难关,试图杀死另一个‘我’,她作壁上观,只想看看‘我’究竟会如何应对存活下来,这让屏幕背后的她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感。
这般快感在某天也会叫她觉得无趣,因为她将自己视作此间真正不可寂灭的神。新的模式已然开始,所以她义无反顾地来到了这里,只有让这一切都结束,才能阻止此间她在意的所有人不断面临死亡绝境。
秦已随掌控一切的同时,有另一个自己,同样置身事外掌控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