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
整座未央宫灯火明灭,处处充斥着压抑的猩红,宫变一事俨然轰动。
去往御书房的路昏暗冷寂,无一侍卫把守,平日里的森严防卫全然不见。
萧予只觉得呼吸阵阵发寒,她们过来得是否太容易了些。
“阿姐为何不让我留在瑶光殿,皇后曾交代要给我的东西,哪怕是我亲自去找,怕是也要费些功夫。”
秦已随道:“皇后告知你的事鲜有人知,况且你不在,一时半会不会惹人注目。时间充裕,所以才让菖蒲替你去寻,我们需要去做更重要的事。”
她睇给萧予一个安慰的眼神,“放心吧,菖蒲身边跟着数名暗卫,我们动作迅速些,去和她会和。”
话虽不无道理,但秦已随的本心其实是为了谢起觉。原先的剧情就是萧予留在了瑶光殿,因为皇后留下的遗物身受重伤,真正触及了顾折楠的逆鳞。
而致使萧予重伤的人是谢起觉,这为他往后的死局埋下了伏笔。
要是他真的在此次伤害了萧予,顾折楠会和他不死不休。
如今不确定因素太多了,她只好处处防备,支走谢起觉是其一,带走萧予是其二。
“阿姐所言也有道理,那我们动作便迅速些。”萧予沉思着点点头,二人加快速度前往了御书房。
因为皇帝病重,御书房原先是日日要有人来打扫的,可如今竟是连桌案上的书折子都落了层薄灰。
看着轻而易举就被找到的黑纹玉佩,萧予压下心中狐疑,伸手抹了把桌角的灰。
这简直就像是有人故意放着等候她来一样。
二人只一把照明的火折子,可见因为寒月之由,书房久不曾开窗,不过由蚌壳精细磨制而成的窗叶为挡寒风,当牢固无比,可上头却有着不可忽视的破损痕迹。
“糟了,阿予快走!”秦已随脸色大变,吹灭火折子,拉着萧予就往门外方向跑。
话刚落音,那所谓坚固的窗就被人狠狠撞破。
只见两道缠打在一起的身影,刀剑劲脆的叮当声尤为刺耳,其中一人正是常年护在萧予身边的暗卫之一。
迅速反应过来之后,两位姑娘跑得头也不回。
书房大门的隔音太好,廊下几名刺客和暗卫也已然打成一片,对方数量众多,显然极占优势。
“怎么会来得这样快?”秦已随又重重将门关上,她扯下萧予的衣氅,二人交换,“看来对方不仅是要这玉佩,更是要阿予你。稍后我二人分头跑,你尽快去找菖蒲会和,不能半点耽搁,那边情况怕也是不会太妙。”
萧予愣了愣,“可是阿姐你”
“别说废话了,我又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我自有保命的办法,你听我的便是。”
秦已随披好雪衣,替萧予拉下黑氅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她说的不容置喙,萧予也不再犹疑,点点头,二人猛一开门,便分头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濛濛飘雪之中。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击脚步声,秦已随心沉了沉。她忽然有些后悔支走听左,想必凌云骑这么多厉害的家伙们,就算是救人也不差他一个,如今身边能保护她的可真就没人了。
但愿阿予能够顺利逃走。
秦已随迅速地拐进条小道,心下一横,想着干脆就这样脱掉衣氅,露出真面便好了。
慌不择路下,一只手将她拽进间杂屋,尘气窜鼻,身子不轻不重地撞在了门板上。
秦已随顾不上咳嗽,下意识握住了防身了匕首。
“秦姑娘,是我。”
听着熟悉的嗓音,秦已随怔了怔,“宋书礼?”
暗光下,还能看见青年眼中隐约的光点。
按道理来说,这场宫变,和宋书礼应当无半点关系,他一介文臣,又是太子那头的心腹幕僚,此番必然是不会让他牵涉其中的。
秦已随看明白了些什么,“你来救我?”
可这家伙分明就是个活书生,没有半点武功,可不像顾文屿藏得那么深。
“自然是。”宋书礼道,“秦姑娘放心,我家中的侍卫虽比不上谢起觉那般神武,但拖延一阵还是尚可,带姑娘去往安全的地方。”
“皇上驾崩一事已经传遍内宫了,不曾想四皇子带南州兵闯入,如今皇宫大乱,前来的朝臣遭遇刺客劫杀,原先性命堪忧,所幸被程校尉带兵救下,并无太多死伤,不过那波刺客似乎不是四皇子的人。”
“救下了,那就好”秦已随严肃地看了他几眼,叹声道:“不过你真是不该。”
“此时多说无益,秦姑娘应该是要去找萧四小姐会和罢?去往太子府的近道,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
这点倒是不错,秦已随也懒得再和他争辩什么。
“那麻烦了。”
宋书礼弯唇无声一笑,正欲上前打开屋门,他又突然停下回头道:“对了,还请秦姑娘听在下一劝。”
“若是有情况危及性命之时,还请秦姑娘务必要像上次一般离去。”
东南长信宫,永宁大殿内。
一把带血的利剑正架在当朝太后的脖颈之前,高堂之下是数名死去的宫女。
“如今父皇已逝,若是皇兄肯就此让贤,今日这长信宫便不会再见血。”而于太后身后威胁之人,正是四皇子顾守义。
顾折楠双手负立,闻言忽的一笑,“让贤?”
“怎么,若是说贤,皇兄在外人眼中向来德不配位,如何让不得?”顾守义略一眯眼,话中尽是讽刺。
顾折楠面色坦然,无动于衷道:“好啊,那四弟便杀了试试。你一朝反叛,起兵入宫,先劫杀朝臣,后手刃皇祖母,就是不知在那之后,还是否会有人信服四弟的贤德?”
顾守义脸色微变,怒道:“胡说八道!夺位之争,向来残酷,何来反叛一说,况且你说本王劫杀朝臣,分明就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仅凭四弟一人之说怕是无法断定,被劫的众位朝臣可都长了张能说会道的嘴。”
顾守义手中的剑紧了几分。
太后惶然大喊:“楠儿快救皇祖母,楠儿啊!哀家不想死守义你为何要这样对哀家,哀家最疼爱的就是你,哀家从不曾哪里对不起你!”
“闭嘴!”顾守义道,“皇祖母为何这样疼爱我,难道自己心中没有数吗?都说皇祖母疼爱族人,可当我母妃受害的时候,皇祖母难道不是袖手旁观?说到底,你不过为了一介虚名,疼爱我不过也是心中有愧。再者若是今日本王无才无德,不曾在南州立下赫赫战功,皇祖母对孙儿怕也是另一幅面孔吧。”
太后欲哭无泪,焦急道:“你母妃之死又不是哀家造成的,守义为何如此偏执?”
“不是你?可你分明可以救她一命,但你不想惹是生非,不想与皇帝太子对立。你根本就不曾考虑过我母子二人!”
“你可知正是因为皇祖母太过庇护你们,才招致你母妃四处僭越,她错就错在不该将手伸到孤这边来。”顾折楠淡淡道,“孤不喜欢麻烦又碍事的女人,她该死。”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本王会杀了你!”
顾守义眼中顿时爆发出蓬勃的杀意,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发利箭自殿外疾射而来,正中顾守义的胸口。
顾折楠略一怔,反应迅速冲过去之时,顾守义手中含恨的剑已经在太后颈间落下,刹那间,剑刃划喉,血流成河。
剑哐当砸地,顾守义单膝倒地,手紧握住箭矢,阴沉的眸子抬而望去,见殿外冲进无数披坚执锐的精英士兵,将他的南州兵围剿了个彻底。
最后,身穿黑羽英甲的男人走进殿时,顾守义瞳孔陡然一缩。
“老臣救驾来迟,殿下恕罪。”谢遥舟半跪行礼道。
“谢遥舟,狗贼!你竟敢——”话未曾说完,顾守义口吐鲜血。
顾折楠的目光从顾守义身上缓缓挪开,“谢大人请起吧。”
“皇上临终前将虎符交于老臣,故而才擅自调用了羽林军前来救援,殿下相安无事便好,如此老臣就是千罪万罪附身,也甘之如饴。”
顾守义面色大变,恨不能抬刀冲上去砍了谢遥舟的狗头。分明是这狗贼主动找上他,说会在今夜让谢家卫御营的兵马助他闯宫,夺下帝位,他怎敢如此倒戈!
还是说他早和太子串通好了?
“说了,谢大人并无任何罪责。”顾折楠道,“只是许久不曾见谢大人身披黑甲的模样了,差点忘了谢大人的箭法如此精妙。”
谢遥舟歉歉一笑。
“蝇营狗苟之辈,你会遭到报应的本王就是,做鬼,也不会”顾守义两眼一黑,重重倒了下去。
谢遥舟见状,大拜道:“冒尔顿残军已闯入未央宫,怕是想与四殿下来个里应外合,但四殿下性子太过刚直,说是受了奸人蛊惑也无妨。只是那冒尔顿残暴至极,要将我元齐基业彻底击垮,老臣向殿下自请前去砍下冒尔顿首级,以祭皇上在天之灵。”
良久,顾折楠看着他道,“谢大人亲自上阵,劳烦了。”
冲天的大火是在长锦宫外的后园起的。
秦已随带着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无数暗卫葬身火海,宫墙被烧得炭黑,后门被人拍得震天作响,外面传来的是萧予颤抖的喊叫声。
一门之隔,菖蒲死死堵着门,却被面前覆面的黑衣人刺了十数剑,身已成窟。
一下,一下,又一下带着愤残忍至极的冷戾。
直到菖蒲护在怀中的密信,飘然落至大火中,一瞬间化为灰烬,剑终于停了。
身躯血流不止,菖蒲眼中是空洞的绝望,她贴着门缓缓倒地:“不要不要伤害小姐”
她难释重负地闭起眼。因为有人曾和她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将小姐保护好,哪怕是失去自己的生命。
前面的黑衣人颤抖着收回手,他直直地后退一步。
然后,他侧身看见了一个人。
刹那间,手中血剑哐然砸地,指尖悄然滴落已逝人的血珠。
秦已随的眼中早已不受控制地氤氲出水雾,她在忍耐,忍耐着不让它们落下来。
直到此刻直视上一双漂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