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母亲离去之后,秦已随便与父亲相依为命。
因为那次落水,父女俩难得的温情。
而于里世,少年凌云有追寻的志向,持剑天涯行侠仗义,离家越远,所见的人与是非便也更多。他秉持初心,固守自我,潇洒的同时,也吃了不少苦头,招惹了不少祸端。
除了名声、仇家,凌云也如她所愿,结交了一群侠义自在的江湖朋友。
竹林掩映的客栈中,霎时一道黑影跨门而出,惊飞了院中纷扬的片片桃花。
“起觉兄你去哪?!”客栈内传来阵阵惊促的呼号。
然而少年狂奔的身影不曾停下,只留下一句:“不必等我!”
终于他于深林处停下,胸腔起伏不定,尽力克制着呼吸,可他的呼吸,他的举动,他的眸光,无一不暴露着内心汹涌的情绪。
他下意识抓紧了年轻女子的手臂,冷热交融,他竟一时不曾注意到。
只目光灼灼着盯着她,问道:“不见的这些日子可还好?”
秦已随愣了下,目光落到他紧扼她臂腕的手。
胸腔中的心跳有些不真实,她缓慢地眨了眨眼,跨步上前,用试探着的、铆足了劲的力道,扑向少年,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凌云尚还年幼,身子清瘦,被她扑得下意识倒退两步,扶住人脊背后,才堪堪稳住身形。
然后,他似乎也反应过来什么,愣住了。
“你”
“这不是梦。”秦已随闭着眼,轻声告诉他。
沉默片晌,少年脸一热,不自在道:“我不是说这个。”
“干什么?”她退身,摸摸他的脸侧,不满道:“不喜欢我这样亲近你?嗯可是我已经习惯了。”
凌云当即抱胸,脸别去一边,语气轻松地冷嗤道:“男子汉大丈夫,向来不拘小节,我怎么可能在意这些。”
“要说也是,毕竟我可比你年长许多。”秦已随说着,又习惯性摸摸他的头,“许久不见,可是思念姐姐了?”
“你算哪门子的姐姐!”凌云不悦地将她的手扯下,“我才不曾思念你,就是觉得你那样突然消失,非常不礼貌。”
“我哪样?”秦已随眨眨眼,得寸进尺地调侃道:“你可知何为思念?方才我抱你时,察觉你心跳又重又快,是因为见到了我,多日淤积的思念发作所致。”
“所以明白了吗?这种感觉,名为思念。”
这次来,秦已随还带了凌云十五岁生辰的礼物,如今补上,也不算为时已晚。
她送了他一条红色的平安带。
“这带子上为何什么都没有?”凌云疑惑道。
“平安带不就是平安带,保平安所用,需要什么字?”
凌云当即脸热佯怒道:“在元齐平安带就是需要绣字才有意义,不过我也不是那种拘小节的人,想来你也不会绣,就算了吧。”
秦已随被他喊得忍不住捂耳朵,“好了好了,我现在知道了,等我下次回去好好学学,日后给你补上还不行嘛。”
听到她要回去,凌云当即住了嘴,自语地小声念叨:“说了不用。”
秦已随没听见,继续问道:“你上次生辰可有许愿?说出来,我帮你实现,如何?”
“才不告诉你,你能帮我实现什么?”少年当宝似的将平安带系在了自己最珍贵的佩剑上,抱臂轻哂道。
秦已随斜他一眼,难得狂言一次道:“整个此间都是我的,有什么是我不能帮你实现的?”
少年默了片刻,倔强道:“我不需要别人来为我实现愿望。”
“你,何时又会走?”
“这谁能知道,许是,下一秒?”
“”
很快,凌云就习惯了,秦已随总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反复以往。
倒真像是他口中,只是流浪人间一遭的神女,来去自如,无所顾忌。
凌云时常往家写信,偶尔回去看看,他不拿家中的钱,以雇佣所赚的钱为生绰绰有余。
他一刻不停地出任务,秦已随也一刻不停地跟着。
客栈成了另一个小家,凌云总是浪费多余的钱,去开两间房,秦已随时常唏嘘不已。
只是有的时候,是在夜半,凌云要带着她离开,却总是极难将她叫醒。
无奈着,他蹲于床沿,试探性地碰了碰她挂在床沿的手指,指尖触碰,温热交融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再三确认过后的安心,他便毫不怜惜地伸手了,两指捏住秦已随的鼻子。
不出三个数,她便暴躁着醒来,扬言要提刀捅死他。
“你想怎么捅都行,我概不还手。”少年斜靠着身子,好整以暇道:“只是我们该出发了。”
静了片晌,秦已随忽然捂住肚子,面色痛苦道:“不行啊少侠,我今天来前受了伤,腿疼,半夜又被你吵醒,实在虚弱至极,走不了路。”
凌云无言,没有明面揭穿她,她这演技是铁定当不了演员的,得再练练。
他试图晓之以理,“这可是很重要的任务,我们必须快些出发。”
秦已随整个人往被子里一钻,要杀要剐怎么样都如何,就是绝不走。
“你若是不起,我可要抱你了。”少年假意威胁道。
团成一团的被子静默了两秒,陡然钻出两只高高扬起的手臂。
任君采劼的意思。
凌云:
他认命地抱着秦已随走出客栈,她安靠在他胸前,闭着眼像是在说梦话,“我们就这么走了,不等等你那些江湖朋友吗?”
“不用等他们,我们先走便是。”
“好吧,若是要去凉都城,怕是要跋山涉水了,你已经学会骑马了?”
“会了。”
“那马呢?”秦已随睡意通通覆灭,猛一抬头,只看见昏暗幽深的一片密林。
凌云勾唇,垂眸瞧她,眼中恶劣意味不掩,他道:“无需用马。”
秦已随又蔫儿下去,怏怏道:“我忘了还得赶去前县,你才能买的到新马。”
她本想着没有马便没有马,只是想多被人抱着睡会儿,结果话刚落音,下一刻,身体带来强烈的失重快压,让她下意识搂死了少年的脖颈,深埋,尖叫出声。
深不见底的密林,高树丛生,少年抱着人,却自如地在高枝上迅疾穿梭。
“……谢起觉,我要杀了你!”秦已随完全不敢睁眼,说着恶狠狠的话,却将脸深埋在他肩头。
一下又一下,仿佛被送上高楼,又猛然坠落。女子的嚎啕尖叫格外刺耳,其中还隐隐伴随着少年肆意放纵的笑。
飘飘枝叶落了满空,春日舒爽的风迎面。
到了新郡,凌云买到了马,二人便乘马而行,此时已经天光大亮。
秦已随整个人靠在他身后,进入了熟睡。
有什么力道抓紧凌云的衣摆,肩处声音低弱,轻唤他:“凌云”
少年低下眼,默默放缓了行进速度。
他们四处游历,又特意经江南而过,距离都城甚远,所以才这般追加赶路。
秦已随醒来时,人是靠在树边的。鼻息处自来一阵清香,林间清亮,桃红柳绿,雀吱莺啼。好似世外桃源,真正一片盛景。
马儿在远处湖边自在饮水,秦已随打了个哈欠,不费劲就看见了离她几步之远的少年,半蹲在一处花丛前。
一袭暗蓝劲衫于翠绿林间丝毫不显违和,他侧身抬手,动作静止着,指背上轻坠了一只白蝶。如同一幅绝美画卷,少年十五岁的模样,已经是冷峻端美,此刻小心翼翼的模样显得温吞纯良,低垂而下的眼睫藏着疏淡的笑意。
像是有所察觉,少年回了头,指尖微动,花丛顿时蝶舞纷飞。而他们视线碰撞,平静温馨的氛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
“谢起觉,你在做什么?”秦已随干脆捧起脸,懒懒地问他。
他干巴巴地回:“等你醒。”
她爬起身,走到他身边蹲下,伸手拂过花丛,那些肆意纷飞的白蝶好似不怕人,在她手间轻点而过。
“这蝶名为白粉蝶,是各地最常见的蝴蝶,我们一路走来都能看见。你看她翅膀上的纹路最是简单干净。”她将一只蝶送到他眼前,“再瞧,她煽动翅膀飞舞的姿态同你练剑时如出一辙,一样漂亮。”
凌云幽幽道:“扯上我做什么?”
“谁让我们次次相逢,总有此蝶所伴,想来当是祥瑞之兆。”秦已随弯眼笑起来,“若是你日后思念我了,我便会化作蝴蝶飞到你的梦里,那是我将与你重逢。”
凌云脸色大变,迅速弹起身,“谁跟你说我夜夜做梦梦见你了?”
秦已随:“”
去往元齐都城的路上,秦已随在一座寺院前停下,见她神色难测,凌云道:“你若是想进去拜拜,那便走吧,这点时间还是能空出来的。”
秦已随犹疑着点点头,她就是鬼神神差地想进去拜拜,但她也知凌云自降生便不信神佛之学。
大殿内的香火燃燃,却也只见寥寥几名香客跪拜。
“一起来拜拜,你这辈子不同以往,有梦想有目标,有远大的志向抱负,更有家,家人是最难得珍贵的。来吧,拜拜是好的。”秦已随劝道。
凌云在佛前跪拜而下,似也是被这氛围感染,喃喃问道:“你许了什么?”
“父亲身体不好,希望他能在我身边呆久些。”秦已随顿了顿,“不过我贪心了些,还希望于此间我们阿觉的心愿能得佛祖应验。”
少年不自在地收回眼,认真地求拜起来。
他将香柱插于炉鼎中,秦已随忍不住好奇地问他:“你呢,许了什么?”
“自然就是你说的那些。”
秦已随穷追不舍:“我说的那些里也没有我啊,你可有许和我有关的?”
“谁说没有……”凌云下意识反驳,末了沉静几秒,他故意扬声道:“礼尚往来是最基本的礼貌,我的愿望里自然有你。”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该拜拜。”
少年仰起头,站在殿外,眸光复杂地盯着那尊巨大的佛像。
他道:“可我仍是不信神佛,我这生注定颠沛,我心中的神庙却求而不得,此间的神佛也无法实现我的愿望。只有靠我自己,我只信自己。”
“而今日,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香客罢了。”
隐池寺地临幽州,在此留宿一夜,那么离去都城之日也不远了。
进入幽州城的地界后,凌云才发现果然天大地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幽州城是他这么久以来见过最繁华的地带。
秦已随难得嘲讽他道:“这就繁华了啊,那都城可能要亮瞎你的眼。”
“你分明也不曾见过。”虽是反驳,但凌云言辞倒有些无力,毕竟此间的一切一切都是基于她而创生。
“等你到时候去了,我就能见到了。”
这幽州城不愧是名城,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姑娘们气质都与别的地方不同,缥缈精致的衣裳让人如见数多天女下凡一般。
“哎,那几个姑娘的衣裳你觉得怎么样?”
凌云一怔,随着她的目光瞧去,都没有流连到半秒,他无感地挪开眼,“问我做什么,我怎么懂这些。”
“这不是想让你提个建议,这样我才能知道哪件穿在我身上好看。”
“这有什么好挑的,你穿哪件都好看。”
“嗯嗯?你说什么呢,声音那么小?”
“我说,一瘦遮百丑,你这身子拎不出来半两肉,穿什么都难看不到哪儿去。”
这话听着像在夸,秦已随又觉得怪怪的,扭头一想算了凌云少侠说话向来这样变扭。
一个眨眼的功夫,凌云再次扭头,她已经换上了自己心仪的衣裳。
还不禁感慨道:“还是此间甚妙啊,我想穿什么便穿什么。穷养长大到现在就没穿过什么好衣服,这件料子倒是顶舒服。”
凌云闻言,有些不是滋味地抿了抿唇,“我有钱要多少有多少,都是你的。”
他体直口又快,飞速出口后自己又后知后觉地失措。
秦已随却没怎么在意,只当这小子正直仗义惯了,说出这种话也不令人稀奇。
她叹了口气道:“那也没用啊,我又不属于这儿。”
少年失措不及,眉眼迅速黯淡下去。
秦已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住嘴,拽起他的衣袖,指着街旁一处摊贩道:“那里有卖糖糕的。”
贩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不知为何前来购买的人却稀少,凌云站到摊子前,目光一览,还未等他开口,婆婆就热情地招待起来:“小公子想吃些什么?糖糕糖饼全都是新鲜出炉的。”
秦已随在他身后也跟着道:“你就替我都尝尝吧,这个点想必你也饿了。”
“给我来份甜汤吧,我着急赶路,其余的随意帮我打包些便好。”凌云当没听见她的话。
说着,凌云在摊贩旁的小桌前坐下,一碗热腾腾的甜汤很快送来。
婆婆笑得眉眼弯弯,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孩子,而凌云却被她这目光弄得莫名不自在。
“小公子长得还真是格外俊俏啊。”
她的目光有一息流连在他的系发处。
人还没走,秦已随已经忍不住“噗嗤”一声抢先笑了出来。
凌云脸色微变,按耐着某种情绪,有些忐忑地摸上了自己的马尾,果不其然,自上摘下来一枝还鲜艳着的桃花。
他压低声音,磨牙道:“秦已随!”
秦已随伏在桌山上笑得直不起身,她闲来无趣就喜欢把凌云当做自己的娃娃,凌云开始还不愿意,后来知道自己根本躲不掉,索性就任她摆弄了。
殊不知,秦已随一天一个花样,坏心思多得很。如今还欢欢喜喜地对他强调说人家婆婆分明夸你俊俏。
而后察觉到凌云愠恼的情绪后,她连忙自觉地往一旁躲。
“哪有男人戴花的!”他彻底气结。
少年心性向来是沉稳倨傲的,独独面对她时会露出罕见的男孩气性。
凌云那些江湖朋友在收到他的消息后,快马加鞭跟了上来。而原本计划中的只停留一天,也因为意外多耽搁了一阵。
幽州城来了位都城里的公主,据说是新帝的六女儿,长得清丽无比,貌若天仙。
公主只是在归城途中于此处暂做歇脚,却不料幽州城竟起了贼党叛乱。公主遭遇行刺,百姓危难,城中乱作一团。
凌云联合他那些江湖侠客们救下公主、救下百姓和都城的时候,秦已随并不在。
当时在城墙之上,他无意中撞听到两个贼人相谈,说的都是他听不懂的话。凌云这才惊觉此事已经不是内党作乱那般简单了,有外族刺客闯入了幽州城,形势岌岌可危。
少年身姿英勇,武力超群,他将一个贼寇的首级刺穿砍落而下,正于城墙之上,幽州百姓人人可见。免于贼寇恶手,大恩大惠,故而哭天呛地,呼号不止,称赞少侠是幽州大英雄,是元齐之幸。
其实这般出了名的缘故更在于六公主,因为他的英雄救美,这位六公主似乎对他念念不忘了起来。
公主分明尚还年幼,比他小,离出嫁之时更还甚远。也不知从哪传来说公主有要将他带回都城做待选驸马之意。而城中人亦是觉得这是一桩美事,少年英雄四处闯荡,满身才华不该埋没,而公主就是那个可为他成就大业之人。
那段日子在城中,凌云不曾戴面具,这下反倒招惹了麻烦,城中凡是有眼的百姓都认识他。随便一人见他都要劝他两句,简直快要烦死了。
凌云对普通百姓脾性压得已经足够好了,若不是兄友们劝他忍耐些,此行归都城,还需暗中伴在公主左右,毕竟幽州城一事非同小可。
原本公主与他之事,凌云也只觉得是大家火上浇油,结果那六公主几次三番寻他,甚至总红着张脸。
他的任务本不在此,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护送公主的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那日夜晚月光正盛,他收拾好东西腰间别好面具,刚踏出客栈的门,就迎面撞上了六公主和他的护卫们。
凌云也不再遮遮掩掩,态度也比从前要清冷许多,他明确表明自己要走。
六公主面露急色,问他:“你难道不愿意同我回都城吗?我可以替你向父皇举荐,你是我元齐的大英雄,不该就此埋没,你应该去往更广阔的天。”
沉默片刻,凌云道:“公主说的不错,可属于我的天,是由我自己决定的。”
围观看戏的百姓们还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个个鼓着掌一味起哄,佳人美差,高官重权,普通人怎会轻易不心动。
“你看大家都希望你同意。”六公主温柔地笑起来,“他们都希望你好,再考虑考虑吧谢少侠。”
凌云并没有答她的话,目光掠过她,看向人群的某一处。
——许久不见的秦已随,面颊微微泛红地站在人群后,跟着所有人起哄,一边鼓掌一边还高声附和。
他们都听不见她的声音,可他只听得见她的声音。
眼眸渐渐泛起了红,凌云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他咬紧牙关,大步向前踏去。
六公主猝不及防拉住他手臂,表情极为不可置信:“谢少侠,你居然真的要走?”
“松手。”少年语气不好,“在下还有要事,请公主放在下离去。”
他不管不顾地抽回自己的手,剥开人群朝着什么方向去了。
六公主原地恍惚了一阵,远远地她看见少年垂在身侧的一只手陡然怔松开,像是拽住了什么,他迅速地离去。
她有那么一刻在想,闯堂天涯也许真的很苦,但若是他方才拉上她的手当众私奔,她似乎真的会愿意。
……
暗巷。
凌云将人堵在墙角,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着月光,他质问她:“你做什么?”
秦已随眨了眨眼,故作思考状,很快她就破功笑出来:“我同百姓们一样,倾慕少侠风姿,将你视作英雄。我和他们又不一样,我倾慕你,许久了。”
她声音越发悠悠:“别无所求,只求追随少侠,愿见少年明若皎月,暮暮复朝朝。”
听着她的话,凌云渐渐安静下来,和她无声对视着,眼底一片黯淡,他像是看透什么。
少年人心性最是透明,藏不在话,终究是哑声开了口:“为什么这么做,六公主……是你希望的吗?”
秦已随耸肩笑笑,往暗墙上一靠,叹道:“有什么不好的,这才是男主光环,未来的完美结局,故事的发展往往都是如此。”
“才不是!故事才不是这样发展的。”少年下意识反驳,喉中几番哽咽,他忍道:“你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愿告知于我。还喝了酒,你酒量一向差,怕是来此间见我,也是被迫。”
“你分明知道我为什么选择独自闯荡,为什么不愿答应公主,为什么不会娶妻生子……秦已随,你是不想管我了吗?”
满面满唇的酒气,她的确是醉得不清。就是已经说到如此地步了,秦已随还故作洒脱地拍拍他肩道:“少年意胆凌云志,共赴人间第一流,与之共赴的人应当是你在此间的朋友,亦或是其他人,不会是我。”
“为什么不会?”凌云迫切地想得到一个答案,温热的手掌紧紧握住她的,直白地道:“为什么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于此间,我断不会让你孤身一人。何种情况我都能接受,唯独最坏的那种,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故事的结局对我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想让她一直注视,想真正被她看见。
夜深人静,远处客栈的闹哄声不知何时已经散去。
秦已随回握住他的手,两道紧贴的掌心都格外烫人。她在月下极轻地拥抱了下凌云,语气慈爱道:“这种话不要再说第二遍。这个世界可是以你为中心,独属你自己的人生,不要忘记自己曾说下的话,初心所向,凌云之志。收起你那副颓废的样子,可别学我,也不准学喝酒。”
“今日太晚了,他们估计也都散了,先回客栈吧。”
回到客栈的卧房里,仍旧是秦已随照例睡床,凌云在床边潦草地打了个地铺。
她背对着床沿,闭上眼不去看,可还是不免听到少年来回翻身的声音,他辗转难眠,实在叫人难以不在意。
醉酒的昏沉之意在脑中汹涌,她尽力不让自己再去想,呼吸渐渐放缓。
床下的翻身声不知何时停了,一双手蓦地攀上床沿。
……
作为习武之人,凌云将力道控制得极轻,他小心翼翼地在秦已随身后躺下,然后屏着呼吸,一点点侧过身。
灼热的胸膛就这么毫无预兆贴了上来,不知是谁的呼吸变得浊重。
凌云鼻尖是她柔软的乌发,淡淡的花香惹人心乱,他一向倨傲自持,这次却失了分寸,颤抖的羽睫下是浓夜也难以掩盖的落寞。
在黑暗中,秦已随悄然睁开眼,看着预有图谋攀附上来的,那只渐渐与她十指相扣的手,恍惚间她又能听到少年清冽洒脱的声音,不在天边,近在耳畔。
她的设定下,少年人的心动是记刻在骨血里的天赋,与生俱来磨灭不去,独一人无二。
当真是道自私且自欺欺人的设定。
不论是现世,还是此间,她总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可是,少年掌心的真切温度告诉她,这分明不是梦。
这是真实存在的平行世界。
好想永远活在这里。
身后少年低垂而下的颤睫重新撩起时,眼前的床上已是一片空白,没有半分人睡过的痕迹。
他手掌在软榻上轻抚。
就连余温也没有。
他重新闭上眼。
隐池寺,那最后一个愿望是。
——和我心爱之人修成正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