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夜半时分,廷尉诏狱内,石墙上火光摇曳,照得通往牢房的每一条路径都好似充斥着森然血光。
牢内深处陡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吼,打破了原本诏狱压抑黯黑的气氛。
秦已随打了个寒颤,同谢起觉二人果断选择了绕路而行。
看守重要犯人的牢房外把手士兵众多,秦已随在隔墙外耐心地等待了片刻,很快便看见那些士兵接连倒了下去。
秦已随意味深长地睇了谢起觉一个眼神。
“你要跟过来吗?”她又问。
谢起觉越过她,深深看了眼不远处牢房里关着的人,闷声道:“不了。”
这可是你自己做的选择,秦已随了然地点点头,转身就走,她可是提前问过了。
牢房里的人被守卫一众倒下的景观吵醒后吓了一跳,心中慌张失神间看见有一红衣姑娘小心翼翼地踏过三三两两的尸体向他走来。
他不可置信地怔了下,三步并两步地便从草席上爬起来,不顾形象地虾着身子抓住了牢柱。
直至那姑娘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自己出口的嗓音都含了几分不知情绪的哑意:“秦姑娘?”
面对秦已随习惯使然,宋书礼即使身在诏狱,仍然礼貌地退后一步,行了个礼。
秦已随看着他这副落魄的处境,心中难免想起当初她在皇宫初见宋书礼时,他也是个满腹诗书且彬彬有礼的青年才俊,那样风光月霁的一个人,究竟是怎么被她看上,又心甘情愿地当她在宫内的‘细作’呢?
“委屈你了。”她道。
“秦姑娘才是令我和四小姐担忧,奈何在下已是池鱼笼鸟,有心而力无为。不过,索性秦姑娘果真无碍。”宋书礼微微一笑,“看来四小姐是对的。”
“既然我回来了,那宋侍郎便也不用再蒙受这不白之冤,会让你早些出狱的。”秦已随轻描淡写地道。
后续部分剧本她已了然于心,就算她不出现,宋书礼也不会冤死。
“在下一向相信秦姑娘,只是如今我已认罪,这大概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宋书礼在此刻不得不承认,上一个让他这样毫无保留去相信去依靠的人,只有太子殿下了。他道:“只是我的家人是无辜的,若是”
“好了不用说了。”秦已随侧了侧身,打断他,语气轻飘也笃定,“我说了,你不用死。”
“我现在只需要你告诉我一些事。”
夜深人静,正是男男女女散步的最佳时候呢。
回去太尉府的路上,谢起觉和秦已随俩人不紧不慢的,偶尔用余光互相打量一眼对方,却又一声不吭。
当然了,这种游戏最后败下阵来的经常都是秦已随。
她憋不住了,“谢起觉,你看什么?”
谢起觉:“看路。”
“”
“你想不想知道我和宋书礼说了什么?”秦已随想了想,换了个问法,“或者说,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一回来就这么急着要见他?”
谢起觉:“不想。”
“行吧。”秦已随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明日可需要去萧府?”谢起觉主动转了个话题。
“阿予那边啊都行,不过你明日不是要陪程拘去校场吗?”
谢起觉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不过你去也好,正好阿予不是还要找你,白日里你俩还未曾商量妥当吧。”秦已随道。
“不去。”谢起觉很果断。
“那好吧,就当陪我。”
“”
走着走着,已经看见太尉府的屋顶了,秦已随却突然止步了下来。
她正色道:“谢起觉我也跟你说过,我这些日子花时间花力气那样着急,就是为了回来找你。”
“不管以前我如何骗过你,我承认那是我太坏了。可这次你要相信我,答应我一件事。”
谢起觉转身垂眸注视着她,安静地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说实话,秦已随是没有多少把握的,但若是成功了,谢起觉的结局说不定真的会被改变。
她不禁捏紧双拳,“这几日不论是谁找你,你都通通回绝掉行吗?不要相信任何人。”
“除了我。”
谢起觉的目光变得疑惑不解。
风吹动二人的衣摆,逐渐交缠在一起。
片晌后,他闷闷地嗯了声。
许是今日太过疲累的缘故,回到府内收拾好一切,秦已随几乎是倒床沾枕就睡的。
来到另世后,秦已随做梦的频率是极低的,今晚却是极其美妙的一夜。
满帘缱绻幽梦,梦中烛影暧昧摇曳,她同样卧床熟睡着,却毫无察觉身侧之人,漫不经心地勾手,轻抚她的睡颜。
火光映在他漂亮的眼瞳里,渐渐变得模糊,难分虚实,他不知在想什么,失了神。
喉中哽咽,似在克制隐忍着。
“谢起觉。”冷不防的,床上之人忽然出声。
谢起觉只是习以为常地凑近几分,让自己听那声音听得更真切些。
“谢起觉。”她又一次重复,嗓音比方才那一声更清晰了些。
谢起觉的动作这才僵滞了下,意识到床榻之人口中唤出已不是梦话,他瞳孔微瞠着,迅速将自己的手收回。
上方传来一声淡淡的笑,继而道:“谢将军不喜我触碰,却常夜半潜入我房中,为我置换新衣、调改尺寸,打扫房间更是做的得心应手,再者还拿去了我的簪子,又偷偷还于我,甚至还”
“闭嘴!”少年难忍切齿道。
秦已随半坐起身,靠在床头,“今夜过来,是因为我去见了宋书礼,让你不安了吗?”
“”少年闷坐在床边,半晌憋了句:“别忘了,是你先说的爱慕于我。”
若不是提前看过废稿,秦已随又差点被他洗脑成功了。
不过现在听来,倒是有几分可爱,还有几分招笑。
胆小鬼总是喜欢用一些自以为有力的话来让自己产生安全感。
她无可奈何地回答:“是。”
“我对这种事也没有经验,有时候也难以顾全。”秦已随顿了顿道,“骥山归来那次,在驿站,你那般”
“不是的。”谢起觉语速极快地道,生怕她又误会什么。
秦已随没有停下,慢悠悠补充道:“我很难过,并且也想过和你决裂。”
屋内黑暗至极,只有少年隐忍的呼吸,他没吭声。
“不过啊。”秦已随话里重新带上笑意,“美人计什么的,谢将军还真是高看我。若我真是有意为之,你如今似乎也早就栽透了。”
“全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小混蛋啊,你没有回头路走,但也不要总是折磨自己。”
谢起觉:“我只当你在说梦话。”
“那若是我不再回来了呢?”秦已随问。
“那便不回来,我只当没见过这个人。”
“可自我消失的那日起,你似乎没有一日不在暗中派人寻我。”秦已随摸黑凑到他身边,凭着记忆轻抚他的面颊,口中之言似实似虚,让人恍惚,“都说了你总说些不好听的话会让我难过,怎么就不愿意承认你,早就开始在意你心里那位秦姑娘了呢?”
她这副柔若无骨的姿态,让人生出了种幻觉,在谢起觉来之前,她就已经在整个房间里布下了乱人心智的迷药。
而她也凑得那样近,呼吸喷洒在谢起觉的颈处,就好像下一秒就能亲吻上去。
谢起觉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这个想法,他肃然起身,“我,回去了。”
秦已随失笑,“回来路上和你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刚要踏步离开的谢起觉,思绪还未曾从刚刚的想法中抽离,深吸一口气回头,切齿:“记住了。”
一切霎时间恢复如常,秦已随隔着黑暗,礼貌地冲他招招手说再见。
谢起觉离开时走的是正门,他停在门边,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片晌后,他侧了侧头,用极低的声音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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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一亮,府上早起的下人惊奇地发现,连连下了几天的雨今日终于停了。
谢起觉在书房前的那一块空地练完剑,正踏步往回走,身后传来谭漆呼唤的声音。
他停下步子,回头。
谭漆将一封信递到他面前,“宫里送来的谢大人并不知晓。”
谢起觉垂眸扫了眼那空白的信封包装,眉头猝然皱起,莫名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他不再犹疑,头也不回地往书房里走,“退回去。”
谭漆愣了下,似乎没想到谢起觉会这样果断地拒绝,他可是连看都没看一眼,更加不知道和他来信的是何人。
“谢将军!”他赶忙追了上去,“最近都城风波诡谲,各股势力蠢蠢欲涌,将军为何突然闭目塞听?保险之见,还是看了吧。”
“说了,不想理会。”谢起觉看起医书。
谭漆握紧手中的信封,深吸一口气,“是因为秦姑娘吗?将军今日一早醒来,便迫不及待地去了秦姑娘房外查看,您在门外呆了许久才离开,不进去也不敲门。”
谢起觉皱眉,有些不悦地抬头深望向他。
对视几秒后,他伸手,硬生生道:“拿来。”
谢起觉接过信件时,脑袋有一瞬似乎空了,像是被什么人强制剥夺了所有。
就算是错觉,也忍不住让谢起觉全程皱起眉,认真地看起了信件。
谭漆守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目光轻飘飘扫过信件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渐渐的,他注意到了谢起觉不太寻常的地方。
“将军?”谭漆攥紧手心。
谢起觉读完信件,手掌按着重重拍在桌案上,他捂住胸口心脏的位置,小口隐忍地喘息着,被眼帘盖住的瞳孔不受控制地震颤着。
见他久久不回话,谭漆再也忍不住了,蹲下身凑近,神色关切地道:“发生何事了?”
谢起觉手下的信件被他缓缓揉捏地不成形状,他抬起头,眼中异常干涩,原先干净的眼白爬上几根明晰的血丝。
谭漆听他一字一句地道:“进宫,赴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