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那个旧弃的医馆之前未曾被州府的人列入搜查范围,是个极大的漏洞,里面一定会有线索,你若是不想去——”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得重了些,秦已随闭了闭眼,主动岔开话题。
“秦已随。”谢起觉撩起眼皮打断她,说着说着,用力扯唇笑了声,“今日若是我不来,你当如何自处?你是哪里人我不清楚,但在元齐,姑娘家,还是在意些名声较好,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你这辈子就只能呆在太尉府做事了。”
“去杨家医馆。”谢起觉话接的很快,不给她回答的机会,握着腰间的刀柄转身,“人留着谭漆收拾,会送去州府地牢。”
谢起觉和秦已随单独去往那家破旧的医馆,打开门进入才知道,这里头根本不像外人所说的破旧或是到了可以倒闭的程度。
柜板上的草药、典籍甚至大半都是完好的。
搜罗一阵过后,不出秦已随所料,倒出了不少私藏的余盐和违禁药材。
这杨零和周易安果然是有合谋的。
秦已随忽然想起了那日张卓中毒的迹象,若是这杨零真的有问题,那张卓的死……或者更准确点说,世魏侯府一案他究竟知不知晓?
杨零虽说怕死爱财,但也是极为在意他那个姐姐的。
谢起觉将这些可以作为证据的东西搬到医馆外,再次回来便看见秦已随在柜台前,垂眸打量着从医馆抽屉里翻出数量稀薄的银票。
“怎么?”他走去柜台前,扫了眼她手里平平无奇的银票,“这不就是周家钱庄的银票?”
“是这样没错,可是总觉得这些银票,给我哪里不太对劲的感觉”秦已随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些银票,她心道定有哪里不对劲的,偏偏就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谢起觉没再陪她过多纠结,淡声道:“既然觉得不对劲,那就一并带走好了。你现在想拿什么尽管拿,若是州府的人过来搜查了,你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秦已随别有深意地瞥他一眼,还是果断地将这些银票塞到了口袋里。
从医馆出来天色已经不早,派人去州府传了信之后,他二人便回了驿站。
翌日,谢起觉带着秦已随照例去了州府,和顾文屿对接了下案情过后,他二人下了州府地牢。
顾文屿借口姑娘家见不得血腥的场景,就没让秦已随跟着进去,派府里的丫鬟跟着,在四处闲逛。
地牢里,周易安早没了当初那般道貌岸然的自得模样,浑身血痕,时而刺痛入骨,时而癫狂大笑,被刑审得人不人鬼不鬼。
“我是真不知道什么医馆啊,关老子什么事啊州府就是这样草菅人命的吗?”这是周易安最初壮着胆子无所畏惧的言论。
“是我招,是我和杨零合伙儿,帮着沈容走私贩盐,经常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周易安眼神涣散,口鼻血流不止,神志不清地念叨着。
顾文屿站在一旁,被这血腥味刺到,皱了下鼻子道:“那周易川被你弄到哪儿去了?”
“鬼他妈知道,周易川还卷了老子钱庄一大笔银子跑了,我不知道这个案子和他有没有关系,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周易安喃喃道着,身前突然笼罩下来一道阴影,熟悉到让他在短短时间了又起了应激反应,身体颤抖,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仰视过去。
“那你医馆里那些银票呢?”谢起觉不凉不淡地问道。
“银票我不知道啊”周易安说着,见谢起觉表情不对,很快转了口供,“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就只是杨零从我周氏钱庄借的钱,真的我发誓,我亲口听他说的。”
顾文屿:“既然你和杨零有私谋,想必知道不少州府内部的事,比如,你可知沈大人与凉都城世魏侯生前交好?”
“世魏侯”周易安小声地念叨了下这个名字,当即眼神惊惧颤抖,“不不不,世魏侯一案我是真的半点不知情,沈大人做了什么,我更不知道,我只是赚些小钱,被杨零蒙骗,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着说着,声泪俱下。
谢起觉和顾文屿面面相觑一眼。
州府后院内,有小厮前来向秦已随告知,殿下和将军已经从地牢出来,还请姑娘也一并移步前厅。
一路上擦肩而过不少府里被顾文屿置换了的下人。
“原来那周易安才是周家真正帮着沈容的幕后黑手啊,我们都被他骗到了。”
“殿下不是把他抓来审过一次无果?没想到,演技这般好,还得是谢将军的手段狠辣。”
“人已经招了,听说还牵扯到了凉都城的世魏侯一案。”
“什么,世魏侯”
秦已随移步前厅的时候,只看见了顾文屿一人。
礼貌地和她道歉又告别:“秦姑娘见谅,本王今日有约,要务在身就不多留你与谢将军晚宴了。”
“他在府外等你。”
和顾文屿告辞过后,秦已随在州府大门口,看见了低头和谭漆耳语着些什么的谢起觉。
她眉头皱了皱,加快脚下的步伐。
跨过门槛的时候,因为心急,轻微绊了下,被余光扫见的谢起觉单手稳稳扶住。
听见秦已随隐隐约约道了声谢,他立马松了手,这才从谭漆身旁转过身。
“这两日你曾抱怨没有好好睡过一觉。”谢起觉顿了顿,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今日用过晚膳后好生休息。”
秦已随看着他别过去的侧脸,想到接下来的事,此刻连一句虚与委蛇的感激敷衍之词都说不出口。
在驿站楼下用过晚膳,谢起觉率先一步回到楼上房间,秦已随吃得不紧不慢,直到她听见一道明晰的关门声,才故作懵然地抬了下头。
谢起觉将房门掩好,随手利落解下外衣,胸口雪白的里衣上,鲜红的血液透过绷带,沾染了大片布料。
他坐在桌案旁,强忍着痛意,褪去所有上衣,一点一点将绷带解开。
透明的汗珠和鲜血混杂,胸口处的旧刀伤正上方,赫然一道新鲜淋漓的十字血痕,还未结疤,能看见分明裸/露而出的血肉。
药盒里的药瓶因为他大咧咧的触碰不免发出阵阵声响,药粉粉末被随意地往伤口的倾洒。
谢起觉按在桌案的手掌揉捏成拳,指骨一阵泛白。
在这时,背对着的房门陡然被人打开。
秦已随就这样毫无顾忌的闯进来,里头谢起觉却已经反应超常地将衣服套上,正对面转过来,能看见他额侧碎发沁满汗水,面色严肃微恼地皱着眉瞪她。
秦已随掩唇咳嗽了声,挠挠额头,“那个,我想着,是该帮你换药的时候了,你自己应该不方便。”
“不用。”谢起觉重新坐下身,不紧不慢地扣好系带,“包扎换药我从来不需外人。”
说话间,秦已随那边没了动静,余光里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像那晚在山谷中一般,半蹲下身,仰头真挚地望着他。
“你明明需要。”秦已随说,“可是你在生气。”
谢起觉别过眼,“世上讨厌我的人难以计数,我又何必要生你的气。”
“秦姑娘未免也太自信了些。”
“不是自信,是笃定。”秦已随故意气他似的弯了下唇,“昨日是我话重了些,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元齐的将军,是太尉的义子,你不能总这样冲动行事,不顾后果。将军可是忘了,我还是你的谋士,你是不是也得偶尔听听我的话?”
谢起觉试探着将目光挪回她的脸上,依旧带笑,温柔地看着他。
纵使他知道,此刻的秦已随,话里面上都带着诱哄的嫌疑,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动摇了。
心脏紧皱成一团,谢起觉哑着声道:“不讨厌?”
“怎么会?”秦已随立马道。
“好。”谢起觉说,“以后在你面前,不会了。”
秦已随:“我方才看了下,今日幽州城内似乎有夜市,不如我们出去散散步?”
夜幕降临的幽州城,今日难得破了以往的祥和平静,晚风与朗月相融。
两旁是错落有致的贩摊,灼灼月光下古风长街灯火曳曳,悦人心目。
秦已随将这两日的烦忧和疑虑在这片刻抛之脑后。
“你伤可好些?”
谢起觉:“无碍了。”
“那手呢?拿剑的时候可有”秦已随问到一半,不自觉住了嘴,想起昨日他拿剑刺穿周易安的场景,还能有哪里不妥,分明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因为这个话题,两人都沉默了片晌,耳边只有夜市过路百姓的叫卖喧闹声。
“谢起觉,醉生苑那日,我不仅话重了,而且也应当对你有句谢谢。”秦已随深吸了口气,“只是我当时嗯,脑子不太清醒吧。”
她不敢再说出什么类似自己害怕的话,定又会惹他不悦。
“谢就不必了,本将军不过是职责抓人,顺便救了你。”谢起觉抱起剑,低嗤了声。
秦已随侧弯下腰,凑到他身前,眨了眨眼,“真的吗?”
谢起觉低眼看她,抿了抿唇,憋出一句:“真的。”
“那好吧。”秦已随略显失望地站正回去,“若是那日你不来,其实我也”
说到一半,谢起觉忽然停下脚步。
回身一瞧,竟看见他神色陡然变得冷冽又严峻。
她只是想说若是他不来,她自己也绝对有法子解决周易安。
这难道也是不太能说的吗?
秦已随真的不敢往下说了,就这么站在他面前,定定地同他对视。
“我不会不来。”谢起觉终于开口,面不改色,嗓音清冽淡在风里,“不过若是你真的因为周易安传出了什么有损名誉的事,我会杀了他。”
“再者若你愿意,我还可以,养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