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虽不是第一次见到，但那晚黑夜难辨，不同于此刻白日天光，将这位丰神俊朗的太子殿下衬托得极为惹眼。
即使草屋立于身后，他一袭雪白直襟长袍，腰束青色祥云锦带，黑发以镶碧鎏金冠束，整个人散发着与生俱来的贵气，让人心觉高不可攀。
平日里再随意低调，眉眼间仍然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气，又在唯独看萧予时，会浮现少见的笑容。
他白衣绝尘，如琼枝一树，二人目光浅淡地对视着，让整日泡在冷水罐子里的秦已随，瞬间觉得赏心悦目，舒畅宽慰。
“这是我阿姐，秦已随。”萧予出声解释道。
“太子殿下安好。”秦已随道。
听到萧予的释词，顾折楠整个人松垮了些，露出一贯随和的笑容道：“这里不是皇宫，秦姑娘不必拘束。”
秦已随点点头。
众人再次将注意力转了回来，萧予接着追问道：“不是说张卓有个年迈的母亲，人呢？”
“失踪了，而且怕是我们不来根本无人知晓。”
萧予的面色凝重起来。
“殿下，这里！”屋内忽然有一士兵高声喝道。
几人闻讯连忙朝屋内行去，士兵手捧锦盒，半跪在破旧的屋内，将东西奉上。
“这是……”那士兵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厚厚一叠的银票，萧予失声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大额银票。”
顾折楠也跟着皱起眉，顺口解释道：“张卓的家境并不好，在他年少时就被父亲外卖出去赚钱，后来他父亲病重去世，家里就只剩一个年迈的老母。”
“这印记，是幽州城的钱庄。”
其余人侧过头，看着方才出声的秦已随，顾折楠望着她眸光微凝，语调难辨地道：“哦？秦姑娘可是去过幽州城，对这银票也如此熟悉？”
萧予将目光转向顾折楠，似乎是测出了他心中所想，“已随阿姐便是从幽州城过来寻我的。”
“原来如此。”顾折楠沉吟着点点头。
“殿下，人带来了。”门外守卫将一年老的大娘带进屋内，见她小心翼翼打量着面前的几人，忍不住冷硬开口道：“还不快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那大娘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地下跪道：“民妇叩见太子殿下！”
顾折楠眼神凉淡地轻扫了眼那护卫，随即才微敛下腰，对她柔声道：
“大娘不必惊慌，起来坐着回话。”
“谢殿下。”
这屋内设施简洁又破旧，能坐的位置也不多，几个人让来让去，最终令人欣慰的是，屋内唯一的男人，我们的太子殿下选择站着听话，这可把大娘吓出了一身冷汗。
为了让众人迅速回归状态，顾折楠很快开口问道：“大娘可熟悉隔壁张卓一家？”
大娘道：“我也是昨日才听说那张卓死在了世魏侯府，张卓他阿娘从小便觉得愧对了自己这儿子，在他阿爹死后，便更加疼爱这个儿子，两个人相依为命多年。我听到消息的时候那是想都不敢想，这儿子死了，她可怎么活啊。”
顾折楠追问道：“您昨日可来看过她吗？”
“哎呦，我昨日来的时候就没见她人，我还猜测是不是回了幽州城，后来仔细一想她怎么可能抛下儿子不声不响地就走了啊。”大娘说着说着，有些哽咽地摇摇头，“没想到啊，居然是失踪了！”
“幽州城？”萧予一贯冷静着，听到这里，瞬间抓住了重点，忍不住道，“张卓老家在幽州城？”
大娘看向萧予，“是啊，张卓有个舅舅在幽州城做生意，前些日子还听他阿娘说弟弟能赚大钱了，我也替她高兴，本想让张卓离开世魏侯府一起回幽州城，没成想居然出了这种事！”
顾折楠：“大娘，那你可他阿娘说过，张卓在凉都城可还有和什么别的大人物来往过？”
“大人物？”大娘转着浑浊的眼珠，思虑着道：“这个倒不曾，张卓是个老实人，进府没多久也是安分守己。倒是他阿娘，老念叨着他从小陪在自己身边少，想让他离开世魏侯府，做一份更好的活计。”
“这张卓和她阿娘平日里也极少跟我们这些邻里来往，我啊就知道这些了，不知道能不能帮到太子殿下？”
顾折楠微微笑道：“辛苦大娘了。”
护卫将大娘人带走之后，几人又在屋子里观察搜索了一阵。
已经将张卓家快看了个底朝天，最终护卫也只道：“殿下，这屋子不大，只搜出了些存银。”
秦已随看着这紧窄还漏水的屋子，自顾自地喃喃道：“看来，张家大娘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
萧予在一旁认同地点了下头，道：“适才那大娘告诉我们，张卓这么多年在家中的时间极少，是不是就符合我最初那个猜想？”
顾折楠：“若是按照你的推理，仍有疑点，这张卓孤差人调查过，并非有死士那般超群武艺，若是他背后真有人与他里应外合，他阿娘被灭口就更加令人费解了。”
的确尚有难以解释的疑点，几人都静静思索着，忽然有人沉吟着开口道：“或许，他精毒呢？”
几人纷纷侧目望去，秦已随一脸温柔无辜模样地坐在原位。
“秦姑娘的意思是……”她的话似乎是给了案件一个新的突破口，顾折楠却静静盯着她，不动声色拧起眉，“难道说，这迟来发作的毒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何至于此？”
秦已随不甚在意地扯扯唇角，语气轻松，“猜测罢了，我的想法是如此大规模的杀人，定非无缘无故，不是利益对立，就是血海深仇，我的方向依旧是指向朝堂之争，太子殿下不妨回忆回忆，霜降宫宴那晚，有没有哪里漏掉的细节。”
一番话已经将自己的分析指向得极为明显，她在怀疑宫中官臣。
世魏侯一向不与江湖中人来往，更别提什么利益爱恨纠纷。
“已随阿姐和我的想法一致，殿下不必心急，得需暗中谨慎调查一番。”萧予神色平静地与众人道：“至于接下来该怎么走，那便要等谢将军的结果了。”
……
凉都城中心大街，萧予和顾折楠身后，只有零星的护卫远远跟着。
“你何时多出来个阿姐？”顾折楠问道。
“她是我母亲的故友。我此前也不曾见过。”
顾折楠脚步顿了一顿。
“萧予，你在逗孤？以你的性子，对素昧相识之人绝不会轻信。”顾折楠神色沉了几分，“况且，你不觉得她出现的时机，颇为蹊跷吗？”
“我自然也有怀疑，不过她向我呈现出来的证据，我根本拒绝不了。就现在为止，她似乎是真的想帮我，而且她的一言一思，时常与我不谋而合，甚至让我觉得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萧予皱起眉，明明知道顾折楠的话是对的，可她就是难以说服自己，她叹了口气，“这很奇怪，我无法解释。”
萧予现在的状态，打心里还是信任那秦姑娘的，顾折楠自知她认定的事情，旁人无法说服，那他也省的再白费力气。
“难怪，我第一眼见到秦姑娘，也觉得莫名亲切。不过还是得警惕些，我回头派人帮你查查可好？”
“不劳烦殿下。”萧予从刚刚思索的状态中抽身，侧仰头深深看了眼顾折楠，声音冷淡了几分，“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已随阿姐可要年长你三岁。”
顾折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那的确得按辈分来，同唤一句已随阿姐？”
“……”
“随你。”
萧予说完，快速抬步朝前走去。
顾折楠不紧不慢跟着，望着她僵直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声。
“萧予，你该不是吃醋了吧？”我们的太子殿下慢悠悠跟上去，装模作样地道：“孤不再提她就是了。”
“殿下多虑了。”萧予反驳地毫不犹豫。
然后，脚下分明走得更快了。
“等等孤。”顾折楠面上的笑容更肆了些，待重新追上萧予之后，又极为忍耐地，作出一副正经的模样，板着脸道：“孤印象里的萧四小姐，可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
萧予嗯了声，“殿下知道就好，现在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尽快将案子侦破？圣上那边还等着您呢。”
“孤在他眼中一向不堪大用，因此次出事的是世魏侯，与我干系甚大，他才不得已在众百官面前出此下策。”顾折楠微仰着头，远远地望向天边那孤零零的一片云彩，“你要知道，就算孤不查，廷尉府、尚书台也不会坐以待毙。”
“您也知道陛下这样想您，世魏侯府一案就是上天赐予的最佳时机，近几年边境战事本就堪忧，殿下难道打算一直装下去吗？这次出事的可是世魏侯，不论是对你还是对元齐，不可否认都是一极大损失。”
“好了好了，孤自然明白，孤也比任何人都痛恨杀死世魏侯一家的凶手，但是案子急不得，更不是你想象中那般容易，所以你不要生气了。”
绕来绕去，归结到最后一句，萧予听着有些恼了，冷硬地开口道：“殿下好自为之。”
“萧予，时间还早，案子也已经有些眉目了，不如孤陪你四处逛逛？听说你平日也不常出门，孤知道你在萧家日子并不舒坦，孤也不知到底什么样的珠宝首饰能讨你喜欢，不过孤知道，这姑娘家得富养，你放心，孤……”
看着走得越来越远的萧予，顾折楠反而不急着追了，他慢悠悠地扫了眼四周，很快重新挂上笑容，喊道：“萧予，你走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