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顾折楠一身便服夜半出现在世魏侯府中，身后只随了零星护卫，几人小心谨慎地在府中各处巡查。
直到顾折楠来到吴阙的书房，他停在门前，冲身后护卫抬了抬手。
“你们在外面守着。”
顾折楠孤身一人进了书房，门开，房内一片黑暗寂静，只有他开门时因风微微飘飞的垂幔和黑尘。
踏门而入后，顾折楠将门小心掩好，他抬起眼帘，注视着黑暗道：
“还不出来？”
话落音，正对面的案台上，很快亮起了一盏烛火，萧予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
“多日不见，萧四小姐可还安好？”顾折楠略一挑眉，话里含笑地问道。
萧予走上前，轻声细语地道：“这句话应当我问太子殿下才对。”
顾折楠将手交叠在身后，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身子微微前倾，低眉看着萧予。
“孤没想到萧四小姐竟对世侯府一案也颇感兴趣，以你与孤的交情，大可差人告知一声，孤好随时为你行方便，替萧四小姐找到想要的东西。”
“太子殿下不必拐弯抹角。”萧予恭恭敬敬地垂首道，“我所做一切不过是为自己图谋罢了，倒是太子殿下今日设局，究竟是为这凶手而来，还是为我？”
顾折楠眼中一闪而过锋芒。
“萧予，你不会真把孤当作你池中之物了？几次三番利用孤，当真以为孤毫无察觉？”
顾折楠话中带着难察的森寒，萧予却视若无物，一双水灵的眸子冷淡得过分，话语中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臣女自知班门弄斧，殿下机敏，洞观一切。所以，这难道不是您心甘情愿？”
弦外之音，您心甘情愿，从未受人强迫，那又与我何干。
“好一个心甘情愿，真是好大的胆子。”顾折楠嗓音低哑，俯身逼近她，外人眼中一向随和温顺的太子殿下，如今竟对着一个无名无势的官家庶女咬牙切齿。
“萧家居然出了你这么个不要命的丫头，入宫一事开始你便运筹帷幄，自以为万事完美无缺，能瞒天过海，实则百密一疏，届时孤身后那数百把利剑，指向的第一个人，只会是你。这凉都城危机四伏，你若是真想查出当年真相，凡事之前思虑思虑，你有几条命够你送的。”
不知是气愤还是无奈，顾折楠面色凝重地垂睨着她，话中几次想伸手触碰她，却终是怕吓着这小丫头。
顾折楠这是在警告她，不要趟这浑水，萧予曾在自己密谋计策中，将最大的那颗棋子压在了顾折楠身上，她又何尝不是在赌，怎会不知其中风险。
她本是府中庶女，多少年来任人欺压，密谋至今，她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早就无路可退了。
萧予漠然：“多谢殿下提醒。”
此前，顾折楠对此暗中相助于萧予，按理来说，世魏侯府一见，应当是二人感情的转折点。
萧予筹谋多年，为夺权势，不择手段，甚至以身试险，为了摆脱萧家，更为寻找出当年事情的真相。萧予和顾折楠倒是多有相似之处，故而二人相互吸引那是必然。
此时的顾折楠早已心悦萧予，奈何萧予身上背负的太多，二人之间感情在深宫权谋中举步维艰。
秦已随当初设定剧本大纲时，对男女主之间的感情就描绘甚少，其中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秦已随对男女感情发展知之甚少，未曾亲身体验过，故而难以把握。
没想到真的亲眼看见亲儿子亲女儿上演对手戏，秦已随会生出一种懊恼的情绪，她竟然希望他们俩的感情发展再快些。
可如今她躲在暗处，窥探着萧予的反应，冷漠至极，她心中背负的东西太多太多，怕是就算顾折楠同她坦白，她一时之间也无法回应。
正焦心难耐着，不曾想远处的顾折楠格外敏感，明明上一秒还在和萧予谈话，下一秒冷戾的目光直直地冲她这边扫视了过来。
垂幔飘摇，似有妖风阵阵。
顾折楠脚下步伐微微动了动，将萧予护住，正欲又一次朝那方向望去，忽然被身前娇小的人儿一把拽紧手臂，将他身子背过去之后，又下意识往前走近几分。
完全是一个投怀送抱的姿态，顾折楠愣住。
“臣女！感谢殿下多次相助。”萧予低着头，余光不停地往顾折楠身后扫，确认过后，才出声道：“此案凶手对臣女来说事关重大，今夜就你我二人，臣女愿意敞开心扉，恳求殿下不计前嫌，出手相助，日后必当竭力报答。”
顾折楠低头看着她微红的脸，沉声道：“再说明白些。”
“臣女希望与殿下结盟。”萧予一字一顿地道。
“萧予，你总是聪明了一回。”顾折楠轻笑一声。
屋外簌簌的落叶声割破平静，垂幔似轻纱，屏风破碎，四面八方汹涌扑来的黑暗占据了一切。
这次，不知是谁的心跳，撞的胸口发痛。
在顾折楠目光警惕看过来的那一瞬，秦已随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狠狠捂住口鼻，有人将他紧紧按在怀中，身体相融，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谢起觉的手，从她肩后绕过一圈握住，头微微侧着，视线仍落在萧予那个方向。
秦已随任人摆布的姿态，她闭上眼，随后感觉到，他的喉结轻轻蹭过她的额头，锋利却又莫名轻柔。
……
顾折楠大步踏出书房，对院中一众守卫明目张胆地高声道。
“今夜世魏侯府并无异样。”
“走。”
屏风之后的秦已随听见动静之后，松了口气，迅速从谢起觉怀中撤离，其中还借力‘恩将仇报’推了谢起觉一把。
“多谢将军。”秦已随低着头不去看他，竭力稳住呼吸，向他保证道：“方才是我疏忽，让你为难。”
谢起觉皱起眉，正欲回答，话却硬生生被她打断：
“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绝不会随意再与将军触碰。”
-
夜深人静时的太尉府后院中，看见一直留守在此的谭漆，便知此去无恙，并未多生事端。
看见平安归来的谢将军和秦姑娘，谭漆这边也安心地松了口气。
谭漆跟着谢起觉往卧房的方向去，一边听他问道：“安排得如何？”
“安排妥当，府中无人生疑。”谭漆顿了顿，“只是那人审过了，嘴太硬，他似乎仗着我们留他有用，几番威胁，怎么样都不愿开口。”
“无妨。”谢起觉冷冷道：“活人与死人不同，有的是时间和法子慢慢逼他开口。”
“是。”
谭漆在谢起觉卧房外很自觉地停了下来，待谢起觉往里走时，他再次抬头，才发现他身边还跟着秦姑娘啊。他俩竟就这么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谭漆微微睁大眼，下意识挠挠头，很快垂下眼睫，默默离开。
谢起觉率先进入卧房，听着身后人将门合上，并未着急点上灯。
很快，他便听秦已随主动开口询问：“此番世侯府一遭，将军毫无所获，心中可有埋怨？”
“早有预料。”谢起觉回过身，看着黑暗里的人，轻笑一声：“大可不必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今夜不论是萧予还是顾折楠，全全在你掌握中，不是吗？”
“将军抬高我了。”秦已随柔声道，“我只是想去见一见熟人，将军今夜随我而去，似乎也并不亏。”
“是不亏，看见东西在萧予那里，正好省去一桩寻找的麻烦。”
谢起觉显然话里有话，狡诈之意已经搬到明面上了。
今日又是玉佩，又是太子与人结盟……谢起觉盯上萧予了。
秦已随不知这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在她原本的设定里，虽然谢起觉在之后对萧予有刻意接近利用之意，但二人并无对立的立场，也毫无恩怨可言。
心里安慰着自己，但秦已随却挤不出一丝宽慰的笑容，毕竟不论是好是坏，被谢起觉这个家伙盯上，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
秦已随迅速冷静下来，继续道：“如今手持重要物证的萧予和太子结盟，倒也是顺了你与谢大人的意，太子一向势微力薄，他背后盯着的人太多，这个案子这些日子却无太大进展，想必其中定有人搞鬼。”
“势微力薄？”谢起觉语调微扬，似是觉得可笑，“秦已随，你这么了解凉都城的局势，怎会不知这位太子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太子是未来的明君，是要继承元齐大统之人，皇室如龙潭虎穴，夺嫡之争，谁又能摘得干净。”
谢起觉笑起来，嗓音一如少年清冽干净，他道：“明君，大统？”
黑暗之中，他脚步无声，悄然逼近，气息愈发冷冽，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
秦已随指尖微颤，觉得谢起觉可能距离她只有一尺之距。
她抬起眼，看着少年的俊颜在黑暗中有些模糊，对她低垂着头，额前流须碎发遮盖了那双冷冽薄情的凤眼，皎洁月光在瞳孔里被深深碾碎。
听见他声音不知何时降了几个度，如在耳畔，鬼魅般地响起：“秦已随，你当真认识萧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