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秦已随重重捏住胸口的衣服,感受到钻心刻骨的难捱燥意。
此刻也隐约明白过来,穿越进异世的代价,让她似乎丢失了太多自己现世的记忆。
耳边响起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秦已随缓过神来,皱起眉,眼睛艰难地撩开一条缝隙。
是驿站的店小二,他脸色难看地跪在地上,对面前站着的人说道:“大哥,驿站都搜过了,马车里也没有找到人。”
站着的男人一脚踹翻桌板,怒不可遏地道:“给我继续找!!”
店小二白着脸,忙不迭应声退了出来。
男人很快面色铁青地走到秦已随面前,蹲下身,重新拉扯住她的头发。
秦已随被迫仰起头,根本无力挣扎,她看见这个男人的脸,是来时在驿站用餐的客人其中之一,这个音色她记得。
“谢起觉到底藏哪儿了。”男人咬牙切齿地道。
秦已随虚弱地扯了个笑,漆黑眼珠微微翻滚,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自眼角滚下一滴热泪,顺着脸侧砸到男人手腕。
讽刺男人愚昧,谢起觉这样的人,怎会惧怕,他何须藏匿。
只不过是将她随手丢下罢了。
见她迟迟不答,模样卑弱至极,满脸悲伤难抑,男人暴躁愤恨地将人重新甩回地上。
却不料,男人费尽心机所寻之人竟会主动送上门来,谢起觉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门外传来驿站中的厮杀声。
秦已随伤的并不重,可就是那一分钟的时间里,她像是大梦一场。
回忆起来很多事情,让她浑身就如被抽筋削骨,甚至在某一刻幻想,来到异世的所有,也许真的就是一场很难醒来的梦。
恍惚中,她又看见了梦中之人,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睥睨着如同将死之人一般的她。
他满脸血迹,不知是自己的,又或是驿站那帮刺客的,他冷静无比,不像是历经了万千厮杀后才能站在此地。
谢起觉的到来让她神志清醒了几分。
耳畔又响起男人龇牙咧嘴的骂声。
一阵刀剑光影碰撞的杂音过后,男人迅速落了下风,谢起觉以碾压的姿态,将男人手中的刀击飞,他眼中不屑,同样丢了武器,二人很快赤拳扭打起来。
男人脸上一道一道被落下重拳,嘴角颧骨被硬生生撞出淤青和血迹,眼睛肿胀出血丝,阴恻恻地瞪着面前的谢起觉,从头到尾他表情都难有一丝变化,像是出声嘲讽男人的无能与自不量力。
那店小二很快从外面慌乱中逃脱,闻声赶来,见状他目光一凛,小心翼翼地在背后捡起一把刀。
秦已随凭着仅剩的意识,强行逼着自己清醒,她缓缓坐起身。
这个驿站,从头到尾就是个陷阱,为了谢起觉而来。
可是……
她回忆着眼前这些乡野村夫模样的男人,说话时的口吻,语气,看外人时的神态。
顾文屿一向小心谨慎,从不结交外党,更不会乱用自己没把握的人。
这些人根本不是顾文屿派来的!
店小二正欲扬刀偷袭,脚边突然砸来一鼎茶壶,发出声闷响,很快表面便四面八方裂开细纹,拧头一瞧,是角落里被人忽视的姑娘。
终究是秦已随力道失了算,没能伤他分毫。
但总算是吸引了那边争斗两方人的注意。
店小二反应极快的回过神来时,手中的长刀猝不及防被人握住刀尖,谢起觉丝毫不知疼般,阴沉着脸,起身向他步步靠近。
楼下驿站的弟兄们也失算落了下风,店小二很快明白形势不对,当即松了刀,眸光一闪,将主意打到了秦已随身上。
背后抵着墙柱,她再一次陷入了无处可逃的境地,看着眼前逐渐伸来的恶爪,比起上一次在林子时,她格外平静。
很快,店小二想法还未能实施,人便卡在了半中央,喉咙被长剑生生刺穿,他瞠目结舌,发不出一个字音,面容惊惧地望着眼前的秦已随,最后扑通一声重重倒地。
哪怕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秦已随看见活人被刺穿喉咙的场景,还是浑身一颤,这一刻心理防备悉数崩塌,浑身骨血里的恐惧弥漫开来。
脚下一软,她重新跌坐在地。
店小二倒地前,谢起觉便将剑利落抽出,他蹲下身,看着一脸惊恐死状的店小二,似乎在再三确认什么。
他薄唇微抿,周身气场逐渐阴沉骇人。
秦已随永远也想不到他的下一刻动作,她如鲠在喉,看着他平静地重新提刀,再次刺破那小二的喉咙。
血很快如汩汩河流淌了满地,他抽出刀,又一次重重落下。
一下,再抽出,紧跟着又是一下……循环往复,谢起觉不知在执拗什么。
直到那小二的头颅生生从脖颈处断裂开来。
秦已随那根紧紧绷着的弦,也彻底断了。
眼里滚着热泪,迟迟不曾落下。
从她来到这里,自以为是地改变了很多,但她早该知道,谢起觉根本不会为任何人行变分毫。
他善伪装,骨子里阴毒病态,早就被谢遥舟培养地失了七情六欲,丢了自我。
定数未知,他是比谢遥舟还要难测百倍的危险人物。
对店小二的发泄已经结束,谢起觉很快从容如斯的起了身,就好像自己所做之事已经习以为常。
手中还握着鲜血淋漓的述白剑,刀尖随着他的走动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谢起觉走到那奄奄一息的男人面前停下。
他勾了下唇,胜利者的姿态,重新提起刀,眼中是无尽的嘲讽和倨傲。
滴血的刀尖映在男人颤抖的瞳孔之中,他狠狠闭上眼,心甘情愿地临死。
“谢起觉,住手!”
这一声,秦已随下了很大的勇气。
谢起觉真的停了,他莫名笑了下,声音不大,却在杂乱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秦已随悬着一颗心脏,慢慢步步走近,“谢起觉,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驿站是个陷阱。你更知道,他们并不是顾文屿的人。”
谢起觉撩起眼皮,神色未定地睨着她,无声的默认。
“留着他。”秦已随用力吸了口气,目光落到那男人劫后余生的脸上,她淡声问:“久闻丹勒多瑙江河盛名,多瑙鱼汁是道好菜,只可惜常人并不知,如此名菜,不过也只有都城皇宫才会进贡。”
“汉人面相,外乡口音,甚是拙劣。所以,你到底,为何人所派?”
……
驿站内的厮杀声彻底停止了。
谭漆匆匆赶来,略扫一眼屋内场景,沉下头道:“将军,全部刺客已扫除干净。”
谢起觉踹了一脚被他五花大绑的男人,道:“人留着,带回去审。”
他转了身,看着坐在床榻之上,面色惊魂未定的秦已随,对谭漆继续吩咐道:“把这里清理干净,在外面守着,不然秦姑娘今晚怕是睡不踏实。”
经历过厮杀断头的房间,他竟还让她安心睡着。
秦已随不动声色捏紧了拳,听见他又道:“方才应该没吓着吧?”
见她低垂着头,迟迟不愿给出回应,谢起觉耐着性子蹲下身,话里却没有半丝温情:
“秦已随,若是怕了,那就该好好想想我同你说的话。”
“牢记于心。”
她看见他被划伤的掌心,顺着缕缕纹路,滴落下浓稠血液,烙在沉灰的地面,印出无声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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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暮时,凉都城萧府,偏院。
萧予的卧房被丫鬟从外推开,只见萧予目光不抬,神色平静地坐于书榻之前。
丫鬟菖蒲将门小心翼翼地掩好后,才匆匆走到萧予跟前,跪下身凑到她的耳畔密语。
萧予神情终于起了些变化,她弯了下唇,问道:“确定了吗?”
菖蒲目光郑重地点点头,“小姐,我这就叫人安排。”
“不必。”萧予抬了抬手,淡然地道:“今夜我亲自去一趟。”
菖蒲一愣,半信半疑地道:“小姐为何要以身犯险?菖蒲不解,这实在太过危险。”
“你不懂,这怕是唯一可以进世魏侯府的机会了。”萧予眼光略沉,她攻于心计,蛰伏数年,若是有一丝一毫可以破局的机会,她都绝不会放过。
况且,现在鱼儿已经主动跳进了她的渔网,向她发出了邀约。
“廷尉府的人早就将案发现场搜查过数遍,我今日去,未必能找到我要的东西,不过我的目的,并非仅于此。”
……
太尉府谢遥舟书房内。
烛火星星点点,燃烧着一张已阅完毕的密保信件,黑烟袅袅,火光应在洁白的墙面上,撕扯晃动犹如一只被困的野兽。
谢遥舟凝视着就要燃烧殆尽的信件,房门被人轻轻敲响,他回过神,迅速松了手。
“进。”
开门进来的是府上的老人刘管家。
“大人,谢将军回来了。”
谢遥舟神色不变,自如地在书桌前坐下,似乎对谢起觉暗中回到都城并不惊讶。
“现在何处?”
刘管家恭声道:“将军此刻就在书房外。”
谢遥舟掀起眼皮,盯着黑漆漆的门板,思索一阵后,他开了口:“让他进来。”
刘管家应声退了出去。
不过多久,书房门被人重新打开,谢起觉那抹熟悉的身影,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愈发深沉明晰。
“义父。”他嗓音清冽,此刻模样也像极了位久别父亲的乖巧儿郎。
谢遥舟沉默着,自始至终未曾看他一眼,若无其事地翻动手中折账,酿了好半晌,他终于冷声开口:“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