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被满门抄斩的宠妃(3)
他是一个月之前重生回来的。
皇帝前世迷恋沈徽昭,为她冷落发妻,几乎空置六宫,连带着对沈家也格外另眼相待。
他登基的第四年,班稷大军来袭。班稷来势汹汹,不出一月便下两城三县。
穆家主于朝堂之上申明利弊,劝他为大局计,南下避祸,以待来日。
他当年却误信小人,听信沈家谗言,将手中兵权尽数托付给太傅沈平川,派他据守西北,自已则和后妃、朝臣蜗居京中等待消息。
不过两月,西北边防破。班稷大举南侵,铁蹄践踏关内,狼鞭直指京畿。
皇帝被迫南逃。沈家在朝为官者以攘外为由固守兖州,沈氏亦弃皇贵妃之位,留守京畿,甘愿与父兄一同就死。
最终护送皇帝南下的唯有穆家及其亲故,六宫之中亦只有穆贵妃对他不离不弃。
皇帝在南逃途中感染疫病,很快便驾崩了。他一睁眼却发现自己正在太极殿中,回到了一切悲剧尚未发生的时候。
当日若非沈家朋党从中作梗,如何会有后来灾殃?
皇帝以己度人,并不信沈家在朝子弟会破家为国,守死勤事。
他之前未曾多想,只深恨沈平川虚伪无能,沈家人悖主不忠。如今沈氏被劫,却不免叫他生出另一种想法。
深宫冷院,沈氏一介妇人竟能来去自如,手眼通天至此。前世沈家兵败,难道就当真如明面上那样简单?
恐怕前世沈家早与班稷暗中勾结,所以一向善用兵的的沈平川才会兵败如山倒;沈家朋党才会阻止他率朝臣南下避难;沈氏子弟才会固守京畿,只为跪迎班稷大军长驱直入大庆腹地!
皇帝面色阴沉,一时竟觉得之前让沈家满门死得太过轻易,难泄心头之恨。
他眸色幽暗,厉声吩咐禁卫统领道:“沈家忤逆狂悖,罪在不赦!传朕旨意,即日起禁军全力搜查皇城内外,一旦寻到沈氏踪迹,即刻追杀,格杀勿论!若有包庇者,以同罪论处!”
……
距雍州尚有二十余里路程时,徽昭三人便弃了马匹,又用脂粉在脸上细细修饰。
他们一路奔波,风尘仆仆,再将通身气度一收,当真丢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
三人又徒步行进近半月,终于来到了雍州扶风郡。
扶风乃是大郡。如今的雍州刺史邱闻舟便曾是扶风郡人。
他为人擅钻营,却极重情义,高中进士后不曾忘本,对故土乡邻极为关照。
后来朝中局势日益诡谲,邱闻舟为自保,上奏自请外放,从扶风郡中一个小小郡丞,一步步坐到了雍州刺史的位置。
齐焱很是不解,压低声音迟疑道:“三弟,雍州刺史邱闻舟是个极有本事的人,又混迹官场多年,早便人老成精,绝非易与之辈。”
三人在来的路上便已统一过口径,概因徽昭如今做男子打扮,便只作兄弟相称。其中以齐焱次序为最长,徽昭为幼。
齐焱、沈策起初很不适应,但三人都不是扭捏之辈,时日一久也觉出几分这称呼的好处来。
“你生的晚,许是不知当年情状。那邱闻舟明面上不愿与人同流合污,才自请外放。可先帝在时,朝中波谲云诡,党派之争胜过如今何止百倍?能在那等境遇下全身而退的,哪里会是简单角色?”
“西北民风彪悍,我等一路走来,遇到过多少土匪豪强?唯有扶风郡中,莫说豪族地头蛇,连蝇营狗苟、小偷小摸之辈都极少有,难道只是扶风郡太守的功劳?邱闻舟尚且不在此郡,单凭威势便可如此,足可见其手段。”
齐焱一片苦口婆心,徽昭心中感怀,却也不尽赞同,只轻笑道:“齐兄,邱闻舟固然是一方强吏,我等避其锋芒也便是了。他擅钻营,才更是我们的机会。”
齐焱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皇帝李成德其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他独宠沈徽昭时,能弹压前朝后宫不立皇后,将朝中政务半数托付与沈太傅之手。一旦恩宠消散,曾有过的特赦殊荣便尽数成了催命符,赫赫反扑。
如今穆家圣眷优渥,穆家更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俨然外戚之家,威势煊赫何止胜过沈家当年百倍?
穆家女眷入宫,竟敢喧哗宫门,对皇宫守卫颐指气使。穆贵妃若想要什么奇珍异兽,更无需经御马监、银作局,大可往宫外搜罗。
十二监、四司、八局随时为一宫妇待命,国祚移於外亲,皇室降为皁隶。
主上倾移,唇亡齿寒。群臣由是不安。
庙堂之上君子之道日消,小人之道日长。他日祸患临头,只怕求明哲保身者多,敢力挽狂澜者少。
天下时局将乱不乱,邱闻舟并非纯臣,这般境地之下,少不得要组建自己的班底,为身家计。
徽昭正可借机深入其中,进而参预雍州政事。
坐在邱闻舟这种位置,每日毛遂自荐之人多入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徽昭想要脱颖而出,还需先做出一番实绩。
扶风郡便是不二之选。
沈策压低声音说道:“三弟若欲借雍州之势为大人平反,还需得细细筹谋。”
徽昭微微笑道:“两位兄长且随我入扶风郡,之后行事我自有计较。左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总归不会比如今的境遇更差了。”
凭一女子身白手换新天,艰难尤甚。倒不如借力打力,步步蚕食。
邱闻舟纵横官场多年,老奸巨猾,等闲接近不得。她来到此方世界时日尚短,来不及费心筹谋。今日冒险入扶风郡,虽说迂回,却也少了许多不必要的凶险。
齐焱、沈策便将心中疑虑按下不提。
他们一路行来,见徽昭智计频出,便知她胸中极有沟壑。眼下观其情状,又不似全无把握,便决意随她行事。二人暗暗添了十二万分的小心,遂往扶风郡城门处去了。
三人甫一入城门,便被城门守卫拦下了。
那守卫细细打量他们片刻,问道:“你们三人看着面生,可是外地人?”
齐焱瞬间入戏,从怀里拿出一张皱巴巴汗津津的路引,对守卫笑作谄媚状:“这位官爷,我兄弟二人原本是始平郡槐里县人。这次是来扶风郡寻亲的。”
当年沈家门客遍布天下,所涉领域极多,个个皆是人才。其中便有曾做过雍州户曹的。
那位门客一生不知发放过多少路引,其中流程极是熟悉,伪造两张路引更是信手拈来。
沈策也哈着腰,将自己的路引双手奉上。
守卫仿佛随口问道:“是哪家亲戚?你且与我说说。我在郡中多年,许能有个印象。”
齐焱心知这是怕他二人日后犯事,无处寻找,才事先摸清家底,记录在案。他暗暗赞叹扶风郡太守治理有方,只随口将做过户曹的那位门客家中旧址报上。
守卫大略想了一想,仿佛郡中确有这么一户人家,待看过路引,却不禁轻“咦”一声,疑惑道:“你们兄弟二人为何一个姓沈,一个姓齐?”
齐焱忙解释道:“官爷有所不知,我二人虽以兄弟称,却是姑表兄弟。因着家中大人过世,才结伴来扶风郡中寻亲的。”
守卫心中疑惑顿释,又细细看了一遍路引,确认无误后正欲放行,却见那而二人身后还紧紧跟着一个年轻后生,正想浑水摸鱼一同跟进城去。
那守卫眉头一皱,厉声喝止道:“站住!”
他上前几步,一把抓住那后生,上下打量。
“你的路引呢?”
那后生把头埋得愈发低了。他不吭声,身子却颤抖起来。
齐焱忙将人护在身后,面有难色道:“还请官爷通融一二,我这小兄弟不会说话,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这是你弟弟?”
齐焱忙忙摆手,解释道:“我们不是兄弟,只是在路上偶然遇到,一路同行到这里……”
守卫听得不耐,只冷声说道:“他不会说话,我便来问你。你们是何时何处遇上的?你可知这小子是何方人士?又来扶风郡做什么?”
齐焱问答道:“我们兄弟二人是在离扶风郡约摸十余里的地方遇见他的。他许是见我俩面善,便一路跟着我们来扶风郡了。”
那守卫见他说的没头没尾,也没个下文,话语中漏洞百出,当即便踹了他一脚,冷斥道:“你怕是睡迷瞪了还没清醒呢!打量着我好性,竟敢愚弄官府!我且问你,你们兄弟遇上他时,他正在做甚?无亲无故又为何跟随你二人来此?若说不上来,便将你三人通通拉去治罪!”
齐焱面上难色更重,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守卫冷笑一声,便上前要拿徽昭。
沈策见状配合。他做出一副着急的样子,忙喊了一声:“大哥!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平白惹了官爷误会!你若说不出口,我替你说!”
齐焱一咬牙,既慑于官威,又怕自己不说,反倒平白害了三人,终于开口道:“官爷莫怪。”
他脸上难色更重,说道:“我这小兄弟生了副好皮相……我们遇上他时,他正……”
齐焱一闭眼,哑声说道:“正被三个贼人擒住,欲行那不轨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