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生于人间，死在人间
月挂金桂，鸟雀希声。
不觉已是入秋时节，墨笙答应了带鲁全逛临安郡城的请求，但是在三日之后。
他的另外一座神宫似乎有些异动，之前没怎么在意，可这两日神宫天地内间断性传出靡靡道音，第一次是在武道破镜之时，但由于当时自己需要全身心投入武道破镜契机中，无法分心他顾，所以暂时搁置了这一茬。
他来到白衣书生的院落，打算询问一下，自己重伤昏迷之时，他们都用了哪些手段为自己疗伤。
能开启金行神宫，且让他的肺脏都散发出点点金光，若仅是这样，还不至于让他大惊小怪，将这份人情记在心中便是，可他感觉到自己的金行神宫内隐藏着一种可怕的力量，如今正在缓缓释放出来。
所以，他打算问一问白衣书生。
白衣书生见他到来，便已经猜到是所谓何事了，他直言道：“那是一尊神灵金身的碎片，便宜你小子。”
墨笙震惊不已，眼角直跳，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多强的神灵？”
神灵这个词是范围很广，山岳正神、江河水神、城隍爷这一类的，都算是神灵，但哪怕是一尊城隍金身的碎片，在修道之人眼中，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稀珍之物，而且这种金身碎片，对于同类最为裨益。
他居然得到了一尊神灵金身的碎片，这让他有些不敢相信，都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可见到白衣书生的神色，墨笙就不再怀疑了。
白衣书生解释道：“算是对你的一种补偿吧，你帮着解决了龙鹰战船的事情，本就应当有功劳，最后那个满身王朝的明王阁长老对你出手，是大秦的失误，所以将这些碎片就给你了。”
他看着墨笙，摩挲着下巴，笑嘻嘻的说道：“那可是一尊实力相当于神合境的神灵，你得到了碎片，有没有悟出什么神通术法？要是有，你可不能藏私啊？”
墨笙十分无语的看着他，呵呵道：“山长大人这是打算敲竹杠？”
白衣书生一本正经的说道：“可不能乱说啊，我这只是给你提个醒，万一……”
他搓着手嘿嘿道：“要是真有收获，与我们书院分享一下也是可以的嘛。”
墨笙答应了下来，若真能从金身碎片内悟出神通术法，他不介意拿出来，算是先还上一份情。
这份人情可欠得大了，固然自己有功在先，也许在自己眼中，自己的命很值钱，但在他人眼中呢？
不可妄自菲薄，亦不可自视过高。
既然已经知晓了神宫天地异象的缘由，那就趁此机会，仔细体悟那种变化。
当初火行神宫开启，自己就体悟到两种截然相反的火行力量。
他打算将其作为杀手锏来用，极阴至阳两者合二为一，爆发出来的力量也许能让他瞬杀一个晖阳境修士。
可想要抗衡一位乾元境修士，还是不现实，就算是一个最普通的乾元境，他遇上了也只有逃亡，别无其他可能。
接下来的时间，墨笙都在体悟金行神宫内的变化，肺脏染上一层金黄色的光晕，在朝着一个琉璃无暇的方向蜕变。
人的身体本身就一副神藏，所以又有人生小天地之说，只是能开启这些神藏的人实在太少了。
这也是墨笙有自信能快速登顶的缘由，只要修心足够，他就可以逐步开启人生小天地内的神藏，实力也能呈直线上升。
炼气道法他有崖刻上的远古法门，攻伐他有天罡诀，已经足够他修炼了，只要能不断推演，相信总有一天能将完整天罡诀演化出来，移星换斗、划江成陆……各种神通术法，都会在他手中重现人间。
至于防御，他身上还有一件兵甲，这件他只穿戴过一次的兵甲，如今完全能随心所动，只是这件兵甲毕竟出于战神宫，一旦被有心人知晓，说不得会引来不必要的风波，所以没有用来防御，否则也不至于被人差点打死。
……贺牛域。
文锦芊与陆山河已经经过三天三夜的努力，已经完全将那座天时大阵彻底压制，接下来，只需要维持整座剑阵的运转，不断消磨掉荒烬天下对贺牛域的影响，就能借助苍冥天下的山水气运将其瓦解掉。
可人间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剩下的三尊邪神虽然已经被尽数镇杀，将一身道行都用来修补贺牛域的山河，可那座传送通道依旧在运行。
儒家学宫的朱圣，拼着自毁大道也未能阻止其运转。
贺牛域突兀亮起三道光芒，有两道自东西两个方向而来，将蕴含着山水气运的邪神金身碎片打入人间，一场场甘霖雨露落入人间的山河湖泽，南方，有一袭儒衫的老人诵读经典，激荡起阵阵浩然正气罡风，驱散远古邪神带给人间的灾厄影响。
三人都不约而同的向贺牛域最中心处汇聚而去，人间是保住了，但是那座传送通道若是开启，荒烬天下的邪神就会带领大军长驱直入，那时一场旷世大战就不是在天外战场了，而是发生在苍冥天下，无数山河陆沉于海，人间哀鸿遍野，宛如炼狱不再是危言耸听之语。
朱川的身形已经骨瘦如柴，发丝枯黄，脸颊凹陷，褶皱爬满了他的面庞，双眸也已经浑浊不堪。
儒家的另外一位圣人最先来到他身边，搀扶着他起身，叹息道：“朱川，咱们吵了一辈子的架，不曾想最终却是要与你共赴黄泉。”
朱川的嘴动了动，但最终什么声音都没有，唯有那双眼睛，带着如释重负的波动。
儒衫老人拍了拍朱川的肩头，苦涩道：“生于人间，死在人间，也值了！”
原本以为，自己就算要死了，在离别人间之际，还是会与朱川吵一架再走才安心的，可如今，似乎更加安心。
朱川与他是学问之争君子之争，无意气之争，都只是为了让这个世道变得更好，如今，荒烬天下想要打通两座天下，以贺牛域作为跳板，借此进入苍冥天下。
这是儒家学宫绝对不允许的，断然不能让这个世道变得更加糟糕。
想要从荒烬天下进入苍冥天下，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有足够功德傍身、修为跻身十三境，除此之外，再无他路。
朱川缓缓抬头，看向那座已经逐步被压制的天时大阵，嘴角勾勒出一抹放心的笑意。
然后，看向远处疾驰而来的两位道家圣人，用尽全身力气躬身作揖。
两位道家圣人各自还了一个稽首。
世人言：道家盛世隐山，乱世出山。
当山下大乱，人间涂炭，他们便背剑下山，不惜一死。
两位道家圣人，一人手持拂尘，一人手托琉璃道冠。
手托琉璃道冠的老道人面色苍白，可见之前与那尊邪神大战，虽然以一己之力镇杀敌方，可自己同样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那手持拂尘道人稍好一些，毕竟之前有陆山河遥遥递剑相助，他看向三座山峰间的传送通道，沉声道：“看来，荒烬天下这群畜生巴不得苍冥天下所有山上修士，都拿命去填这个窟窿。”
朱川面色凝重，说道：“两位道长尽可离去，你们做得已经够多了，没必要把命留在此地。”
至于他身边的另外一位儒家圣人，他懒得去说，因为对方一定会留下来。
手托琉璃道冠的老道人笑着打趣道：“朱夫子这是看不起我们啊。”
朱川叹息了一声，老道人此言就已经说明了心意，绝无离开的可能，甘愿一死。
儒衫老人郑重说道：“诸位，动手吧，不可再拖延下去了，莫要浪费了两位大剑仙为我们争取来的时间。”
四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各自眼中看出了大快意。
朱川率先转身，身遭金光乍起，浩然正气弥漫天际，无数金色文字仿佛要挤满整个天地，蔚为壮观。
儒衫老人亦是如此，浩然正气中蕴养出无数金色文字，只是与朱川所凝聚而出的文字不太一样，就好像一横一竖，看似不同的文字，却又能交织在一起。
两位道人对视了一眼，拂尘与道冠从各自手中悬浮而去，绽放出氤氲霞光，与儒家两圣的金色文字交织在一起。
四人并肩而行，朝着那座传送大阵缓缓走去。
贺牛域天幕，陆山河手持本命飞剑，面色凝重，沉声问道：“只能如此吗？”
文锦芊摇头：“别无他法！”
她自然知道陆山河是想要救上一救，但又能如何救呢？
陆山河就算赔上大道性命，也难以摧毁传送通道，破局之法唯有四位圣人以自身血与骨牵引贺牛域山水气运，撞毁传送通道，方能解此劫难。
陆山河握剑的手青筋毕露，他咬牙切齿道：“等老子跻身十三境，一定要走一遭荒烬天下，砍死几尊远古神灵祭奠儒道两家圣贤。”
文锦芊点头道：“那就好好练剑，早些将你的第二柄本命飞剑锤炼大成。”
陆山河心头苦涩不已，想要将第二柄本命飞剑锤炼大成，谈何容易啊。
四位圣人联袂走进传送通道，血光瞬间弥漫在其中，隐约可见四具晶莹白骨化作山河镇压在传送通道内。
一时间，贺牛域破碎的山河内，无数山水气运开始往中部汇聚而去，以一种满很不讲理的姿态撞向传送通道。
天地罡风呼啸，如山河在哭嚎，哀切婉转，为四位圣人送行。
……临安郡。
一处坐落在内城的宅院中，这次只有两道身影在此会面。
一人开口，声线如有金铁相互摩擦，其声抓耳挠心，“贺牛域的谋划失算了，有外人插手，可以确定的他已经死了。”
另外一人沉声道：“难怪陆山河突兀离开了北域，原来是去贺牛域出剑了，可惜大秦的信息封锁的很好，不然，这位大剑仙应该葬身在破碎的贺牛域人间。”
“呵呵，还是不要小看了大秦国师，他之谋划，向来极为深远，此次让陆山河前往贺牛域出剑，也许并不仅仅是阻止他，而是有另外的谋划。”起先开口之人言语道：“更可怕的是，门内如何查探那位国师的根祈，始终一无所获，这是个变数。”
“管他什么变数，等到星主降临人间，苍冥天下就会知晓，什么叫做螳臂挡车。”后面开口之人冷笑：“当然，有些变数还是要出手试探一下。”
两道身影逐渐消失在房间内，只留下细细洒落房间内的缕缕阳光。
……墨笙走出了房间，金行神宫的开启已经告一段落，仿佛到了瓶颈，想要完全开启神宫大门，似乎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金身碎片蕴含的力量容纳入身躯，在等待锤炼，肺腑的金色光晕更加明亮了，也许等到完全蜕变，整个肺腑也许就能完全化作金色。
他打算今日带着鲁全逛一逛临安郡城，因为明天一早，他就打算离开了临安郡了。
至于师姐说等她，墨笙在白衣书生那边留下了一封书信，只要师姐来到临安郡，就能看见书信，也就知道他为何会急于离开郡城了。
大街上，鲁全再也没有了那种老气横秋的模样，目光中充满了害怕与警惕。
墨笙也没有纠正，因为他当初也是这样走过来的，鲁全不一定就要走自己的路，而是慢慢长大，慢慢去对人间有自己的认知，找到一条自己的路。
夜晚，墨笙亲自做了一桌饭菜。
鲁全的兴致却不高：“墨笙，你这次离开了，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看我？”
墨笙笑了笑，给鲁全夹了一块肉：“也许很快，也许很久。”
鲁全耷拉着脑袋，闷闷的说道：“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墨笙笑问道。
鲁全低垂着脑袋，轻声道：“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是在无理取闹，但你从来没有与我计较，而是认真的教我，以前除了家里人，再无人会与我讲道理。”
墨笙说道：“把他人之善意，视若珍宝自然很好了，但也别把亲人的好，当作理所当然，我们换个角度去想想，你也许就会发现，身边之人对你的好，才是最好，不能再好。”
鲁全哦了一声，仰起头说道：“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我以后肯定会多想想的。”
墨笙笑着点头：“这就很好，吃饭吧。”
这顿饭，鲁全吃的狼吞虎咽，眉眼带着浅浅的伤心。
第二天，墨笙悄然离去，在房间内为鲁全留下带有注解的千字文，算是作为离别赠礼了。
墨笙独自一人上路，身后远远吊着三个御风飞行的修士。
墨笙嘴角泛起冷笑：“不知道你们能否帮我锤炼出一副完美的躯体？”
他要以它山之石以攻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