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北上
雅间内，墨笙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秦骁点点头，眼神有些黯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笑骂道：“都是一堆爱吹牛皮的家伙，走了也就走了。”
墨笙颔首，他抬起酒碗与秦骁磕碰了一下，轻声道：“总得有人记住他们。”
秦骁仰头灌了一口酒，“你我将他们记在心里，只是以后去三娘的酒铺，就没人衬托我这英姿勃发的魅力了，有些遗憾。”
秦云淮忍不住白了秦骁一眼，自家这兄长啥都好，就是这说话不着调的毛病估计是改不过来了，也不看看眼前坐着谁，那墨先生不比兄长你长得好？
墨笙看向秦云淮，笑道：“殿下，我们都是军中粗人，别拘谨，只管喝酒吃菜就是，没那些礼数。”
若是换作其他人，他可能会客气招待几分，但跟着秦骁在一起的人，就没必要了，而且这个秦云淮与自己师兄好像关系也不错，那自己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反而显得生分。
秦云淮笑着点头，如此才好，他其实也烦宫内那些礼数，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要事事讲礼数，那真是没劲。
几人只管喝酒，望着逐渐热闹起来的大街，各有所思。
秦云淮开口问道：“墨先生，此次与我们一起北上？”
墨笙闻言摇了摇头：“我就不与你们一起了，我打算一路游历北上。”
“这样啊！”秦云淮有些遗憾，他本来想着要是能与墨笙一起北上，就能请教学问上的事情了。
他那次去剑庐山，就听老天师说过，墨先生的学问不错，遍览百家书籍，在修行上也颇有心得。
也就是墨笙无法解读对方心声，否则都要骂人了，就自己那半吊子，还谈学问心得？
墨笙这时眼神古怪的看着秦云淮，低声问道：“殿下，你是否有仇人和对头？”
秦云淮啊了一声，有些茫然。
秦骁却是骤然眯起了眼睛，他这堂弟，如今在大秦仙朝一众皇子中，算得上出类拔萃，不论是在治学还是修行，皆是如此，但心思太软，确切来说，是太善良了，好也不好。
这些年来，龙影几次暗中解决了不少腌臜货色，仿佛都来自一个杀手组织，但龙影却始终查不出任何跟脚。
墨笙为何见到秦云淮会感到面熟了，因为当初在剑庐山后山禁地远远瞧过一眼，这还是因为想到了下山时遇见的那场刺杀，所以之前示意秦云淮别提山上的事儿。
墨笙这才继续开口：“当初与你分别之后，我遇到了一场刺杀，起先我都以为是针对我的，但之后想来，那场刺杀应该是针对你们当初那一行人来的，但是我没有拷问出什么，全被我当场打杀了。”
秦云淮若有所思的问道：“是在我们见面之后？”
墨笙点点头，看向一脸苦恼的秦云淮，发现那家伙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秦骁摇头说道：“这种事他不知道才正常，因为经常有人在暗中护道，加上这小子就不怎么爱走动，所以想对他下手，难度挺大的。”
说着，他又喝了一口酒：“至于你口中说得那次刺杀，应该是对方一些小喽啰没有收到撤退的命令，所以一直守着，就把你当成了云淮这小子。”
秦云淮听得一愣一愣的，他问道：“我一天除了治学一事，就是修行了，他们为何要杀我？”
秦骁笑眯眯的转头，低声道：“因为你是大秦皇子！”
秦云淮苦兮兮的呵呵两声，大秦又不止有他一位皇子，为何他们都没事，就自己会被刺杀？
墨笙宽慰道：“不必太担心，你只要知道有这回事就可以了，至于那拨杀手，已经全死了，而你如今又处于大秦境内，没人敢肆无忌惮的出手。”
墨笙只是提醒秦云淮有这么一回事儿，让他多加提防，那拨杀手与当年追杀自己的杀手明显是一个势力，而自己如今又与秦云淮牵扯上关系，将来一旦有机会顺藤摸瓜，他会让那个隐藏在暗中的势力知道，什么叫人头滚滚。
墨笙与秦骁对视了一眼，各自点头。
三人一时都有些沉默，喝了半个时辰的酒才离开云纹楼。
秦骁在三天后带着秦云淮来到墨笙所在的宅子，他们要返回大秦帝都，来此道别，与墨笙约好在帝都相见。
秦云淮说到时候与墨笙请教学问，整得墨笙一阵头大。秦骁则是眼神示意墨笙身后不远处的桃菲，与墨笙眨着眼，眼神不言而喻。
墨笙目送着两人离开后，就去往城头，找到了正趴在栏杆上眺望风景的陆山河。
陆山河头也不回的问道：“打算北上了？”
墨笙嗯了一声，也趴在栏杆上。
陆山河笑了笑：“想好怎么应对那些官场狐狸了？”
“怎么可能？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边关战场我看过了，人间我看得却不多，所以想看看这人间烟火。”墨笙眼神恍惚的说道。
陆山河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那便去走一遭。”
墨笙与陆山河作揖道别，离开了城头。
陆山河望着少年的背影笑了笑，有些期待将来小师弟与那几个人相逢的场景了，那又会是何等光景呢？
等到墨笙回到宅子的时候，桃菲已经收拾好行李，与潇潇和姜老把整个宅子收拾干净，此刻坐在院子中等着他。
墨笙走进院子中，看了看这座宅子，最终目光落在院子角落的一棵秃树上，点点绿意正在绽放，原来已是春天。
桃菲起身，双手背负在身后，十指交错，笑眯着眼：“公子，可以启程了！”
姜老依旧背着来时的包袱，牵着潇潇的手，冲着墨笙点点头。
墨笙笑着点头：“那咱们启程！”
几人走到大门外，墨笙转身拉上院子大门，深呼吸了一口气，呢喃着：“再见！”
四人离开巷子，往北边城池大门赶去。
城头上，陆山河与曾叔远并肩而立，一起眺望北方，看着走出城池的四人。
曾叔远问道：“这小子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他在这里已经做得够多了。”陆山河不置可否的点头。
曾叔远摩挲着下巴：“本来还想传授他剑术来着呢？”
陆山河没好气的说道：“你就得了吧，之前有时间你不说，如今他要走了，你反倒是想起来了啊？”
曾叔远环抱双手：“他自己又不来问我，难道还要我去求那小子啊？”
他转头看向陆山河：“你自己那一身剑术也不差，为何不教他？”
陆山河打赏了一个滚字。
墨笙四人走到城外十里之后，看见天上有两条蹈虚而行的渡船，正缓缓升起，往北而去。
秦骁之前与他说过，这些渡船都是几家山上势力的手段，在大秦境内开辟航线，以此来做那山上生意的。
他本来也想乘坐一番渡船，可渡船航线不经过柳河县，甚至已经直接绕过了颍州，所以他们四人只能驾车前往柳河县城。
在墨笙等人离开青崖关的第五天，老真人出现在城头上。
陆山河恭敬行礼：“有劳真人！”
老真人笑着挥手：“愿赌服输，既然那小子已经做到了，那我就坐镇在此一甲子又如何？”
原来，在第七场战事结束之时，两人有一番密谈。
当时老真人问：“陆帅认为青崖关能守住？”
陆山河苦笑着摇头：“我不确定，其实我最初的选择也不是让老真人画地为牢，可现在似乎没有比老真人更合适的人选了。”
“陆帅，那个小子与你关系，不打算言说一二？”老真人面无表情的问道。
陆山河只是摇头，老真人思忖道：“那老朽开一个条件吧，让那小子坐镇甲子楼，只要他能交给老朽一份满意的答卷，老朽就在此画地为牢一甲子。”
陆山河当时神色冰寒，瞳孔透露出的杀机毫不掩饰，就连老真人当时都感到窒息，但老真人只是平静的看向陆山河。
陆山河心中苦涩，他明白老真人应该知晓了他最初的打算。
他本来是想借此次大战，让墨笙来做这件事，因为青崖关这边只有墨笙与老真人才能在此坐镇山河气运。
墨笙画地为牢，可调动青崖关城头武运，另类合道一甲子，算是从另外一方面为墨笙找出一条通往大道的坦途，可墨笙要付出的实在太多了，六十年的自由，要日益受蛮神王朝山河气运的冲刷。
陆山河不忍心，小师弟本来就已经吃够了世间苦，再让他去开口，小师弟最终一定会答应下来，但要他将来如何面对师门呢？
所以他最终与老真人坦诚相待，只是没有想到老真人要的是为自己小师弟设下一场大考。
所幸是最后，老真人觉得墨笙已经做到了，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于是今天，老真人来到城头，完成自己的承诺。
老真人神色平和，他说道：“陆帅啊，那小子的答案，就是为这个世道做点什么，所以，我也想做点什么。”
他看向陆山河，郑重其事的打了一个稽首：“陆帅，劳烦告知墨笙，将来清算之时，为战神宫留下一柱香火！”
陆山河亦是打了个稽首回礼：“好的。”
这一日，青崖关天穹上，老真人祭出那尊小鼎，厚重道韵垂落而下，牵引整座青崖关气运。
背月坡与断日岭，一青一红两道光柱冲霄而起，宛若两条蛟龙去往天穹之上。
老真人双手结印，一道道印诀没入小鼎之中，青崖关气运与那两条宛若蛟龙的光柱一同冲入小鼎之中。
在这一刹那，老真人的气息在急剧攀升，由神合境直入虚涅境瓶颈，他的视野也开阔了起来，周遭千里之地皆在眼底。
看向不远处的陆山河，这时他才有了一丝惊悚，原本他以为陆山河最多就是十境而已，可此刻他发现，依旧难以看透陆山河。
就算是现在他已经合道了青崖关山河气运，面对陆山河依旧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仿佛那人只要一脚下去，自己就会化作飞灰。
陆山河作揖行礼：“大秦仙朝会记住这份香火情，将来真人若有超需要，大秦会鼎力相助。”
老真人心中泛起苦涩，苦笑道：“陆帅隐藏得可真深啊！”
陆山河笑着摇头。
老真人却是难以平静，在大秦仙朝，居然隐藏着这么一尊强悍存在，却甘愿为大秦仙朝委身而居，实在难以想象。
不过他又有些庆幸了，自己如今算是脱离那个旋涡了，能为战神宫留下一柱香火，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陆山河行事，向来是雷厉风行，如今青崖关不再需要他坐镇，那么战神宫是否可以走一遭了？
老真人打了个寒颤，不敢想，没眼看。
不过他觉得陆山河应该不会如此行事，而是等墨笙成长起来亲自去清算，但他若是战神宫那群蠢货，倒希望陆山河去发泄一番，不至于让战神宫太过伤筋动骨。
可墨笙行事，别人就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单凭青崖关一战，老真人就知道他一旦选择动手了，那么战神宫必然元气大伤，人心涣散，到时候战神宫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老真人只是无奈啊，穆林若没有后续那点小聪明，哪来这么多糟心事儿啊？
柳河县城。
墨笙独自一人去了三娘的小酒铺，当他走进酒铺，酒客们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只是很快就挪开了。
虽然长得好看，可毕竟不是娘们儿，墨笙问小二要了一壶酒，独自挑了一张没人的桌子坐下，在桌子上多放了四只酒碗，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眼神幽幽的望着那些酒碗。
秦骁说，斥候营的兄弟们只要退下来休整，都会来这边喝酒，酒水算不得好，只是普通市井酒酿，可大家都喜欢。
只是年关一战后，来此喝酒的兄弟就少了，若墨笙来这边，记得来此添上几碗酒水。
身姿婀娜的丰腴妇人提着一壶酒，端着酒碗坐在墨笙相邻的长凳上，看向那些酒碗，轻声道：“谢谢你！”
墨笙摇头，苦涩道：“三娘何必谢我？”
妇人嫣然一笑：“当然得谢你，秦骁那小王八羔子都与我说了，这场战事能胜，我这小酒铺还能继续开下去，都是因为有你在。”
墨笙不置可否的一笑，端起酒碗与妇人酒碗相互磕碰，各自喝尽碗中酒水。
妇人笑问道：“上次与你一起那个俊俏小娘子呢？”
墨笙莞尔一笑：“秦骁又与你说啥了？”
“他倒是没说什么，我就是好奇。”妇人抛过去一个媚眼：“你这么俊俏的小哥儿，可要当心了，万一被哪家小娘子强抢了去。”
墨笙有些尴尬，只得继续喝酒。
然后他问道：“三娘为何不改嫁，一人守着这酒铺，打算就这么度过后半生？”
妇人闻言愣了一下，旋即打趣道：“要是墨小哥儿不介意，我倒是愿意做小。”
墨笙决定不再说话了，是真吃不消，他担心继续这么聊下去，更露骨的话语都要从这位美妇人的口中说出来了。
妇人看着墨笙吃瘪的模样，掩嘴娇笑，胸脯晃晃荡荡，墨笙只当没看见，喝酒而已。
墨笙离开之时，妇人诚挚的施了一个万福。
然后他又去了一趟县丞府衙，了解了一下之前那几个痞子的情况，确定他们不会对姜老与潇潇后续的生活造成困扰。
春天到了，天气回暖，农户们都开始下地劳作了，墨笙帮着姜老把地翻了一遍，又与姜老去引水灌溉耕田，前前后后花了一旬时间。
如今姜老与潇潇每月都有官府分发的抚恤银两，再自己耕作一些粮食，生活无忧，甚至能小有盈余。
墨笙并未多做什么，只要确保姜老与潇潇能拿到那份抚恤就足以，此行算是一个切割。
他担心自己日后的行事会牵连到姜老，如此一来就是好事变坏事，非他所愿。
又过半旬，墨笙与桃菲继续北上。
潇潇抹着脸为两人送别，姜老笑着挥手。
战神宫。
穆林拿着一份山下谍报来到一处宫殿面前，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穆思远坐在殿中，看着自己唯一的独子，眼神阴沉的问道：“确定这个墨笙并无其他背景了？”
这些天他无论如何复盘那场边关大战，依旧是背脊发寒，一个都尉坐镇甲子楼，居然能将蛮神王朝大军搅成这样。
他试想着将自己放到蛮神军帐，面对墨笙的布局，简直是处处受到掣肘，无法施展手脚。
当听到自己儿子居然与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家伙结怨，还害得老真人辞去了战神宫客卿之位，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穆林。
好在他忍住了，山上人若是想要子嗣何其之难，于是只能想办法帮着自己儿子除掉这个隐患。
按照参与那场战事的长老所说，墨笙虽然年纪不大，可绝对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自己儿子又害得墨笙差点死在战场上，这个梁子结大了。
穆林战战兢兢的站在穆思远面前，咬牙切齿的说道：“谁知道他居然没死，那种情况还能活下来，只能说他命大。”
穆思远一巴掌摔在他脸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你这个样子，以后怎么才能把战神宫交到你手上，你以为祖师堂那些家伙心底在想什么？”
穆林被一巴掌打懵了，愣愣的站在原地，穆思远见他这幅模样就来气，喝道：“滚去修行，近期不准下山！”
穆思远望着离开的背影，喟然一叹，捏着手中的谍报，眼神中杀机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