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城墙之下，拳动风云
城墙之下。
墨笙踏步而行，每一步走出，周身的气势就收敛一分，直到走出离城墙十里之地，他已经重新变得如常人一般。
在十丈外，站着那个负剑男子，如渊如虹，咄咄逼人，嘴角依旧带着那抹玩味笑意，浓眉微微上挑，绽放出浓郁剑气。
他看向墨笙笑问道：“美人儿，你不拿件法器吗？打算赤手空拳打架，多不赏心悦目啊？”
墨笙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神沉静，一步步走上前去，只觉得眼前这人很碍眼。
负剑男子又说道：“要不咱们先坐下聊两句？你看看，好歹认识一下呗？”
“对了，你有其他颜色的衣衫吗？穿着黑色虽然已经很好看了，但我觉着你穿其他颜色的衣衫肯定更好看。”
负剑男子望着墨笙一步步走近，依旧没有任何出手的打算，嘴中叨叨个不停。
墨笙心神如沉沉深渊，一切扰乱他心神的动静皆被深渊吞噬，所以对方那种言语相激的手段，对于他来说压根就没用，他的心早已经定如山岳。
在两人相距五丈时，墨笙的脚步突然加快，拳架霍然而起，浑身罡气如大瀑倾-泻而下，将墨笙笼罩其中。
只一刹那，两者相距就不过十步，墨笙轰然一拳递出，拳罡恢弘，直冲负剑男子面门而去，简单直接。
负剑男子似乎早有预料，同样一拳递出，一道淡金色拳印呼啸而出。
砰然一声，两者间罡风炸裂开来，卷起无数飞沙走石。
墨笙脚下步子微变，天罡第一变，斡旋造化，一瞬而已，他已然欺身而近，武道真意锁定负剑男子，接连轰出三拳。
对方亦是不俗，同样撑开一个拳架，与墨笙在方丈之地相互换拳。
墨笙一拳猛然砸向对方心口，负剑男子变拳为掌，横档于身前，另外一拳悍然轰击在墨笙肩头。
墨笙硬接一拳，面无表情，反而一记膝顶撞在对方腹部，负剑男子面色微变，身形倒退出去，浑身气血翻涌不已。
不待他作出下一步动作，墨笙已至近前，右腿如一道雷霆横扫向他的太阳穴，势大力沉。
负剑男子只得举起双臂格挡，不过他低估了墨笙这一腿的力量，之前换拳不过用上了三分力，但这一记鞭腿却用上了五分力道。
负剑男子只感觉被一座山岳砸在自己身上，身形被砸出去十丈，地面被双脚犁出两道一尺深的沟壑。
云海上，那个背剑中年人神色依旧淡漠，不过那眼神却微动了一下。
那个模样俊俏的妇人，一双眸子媚意更浓了，娇笑道：“呦呵，钧重小哥落下风了，真是稀罕事儿嘞。”
白须道人摩挲胡须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突然下巴一阵吃疼，抬起手看居然扯掉了三根胡须。他龇牙咧嘴道：“那位俊俏小哥的体魄不可小觑，均重小友在体魄之力上占不了便宜。”
那几个年轻男女也是眼神微变，他们与均重的实力相差不大，如今均重在体魄上落了下风，那么接下来就会动用开元境瓶颈的道行了。
不出几人所料，名为均重的负剑男子伸出大拇指，抹掉嘴角的一丝鲜血，望着快速接近自己的墨笙，脸上再也没有了一丝轻佻之色，终于有了几分认真。
均重沉声道：“没想到啊，实在是没想到，在大秦居然有人能在体魄上胜过我，但……那又如何？”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恼怒，甚至蕴含着浓烈杀机，他乃是蛮神王朝的王室子弟，自小就有无数资源，道法、法宝、传道人…应有尽有，如今居然在此吃了一个闷亏。
均重寒声道：“小娘们儿，你的拳脚却确实很厉害，就是不知道床上功夫如何？”
墨笙终于开口了：“还有什么手段，尽管施为便是！”
他实在受不了对方那种喋喋不休，要不是想看看所谓的兵家炼体术，他早就解决了对方。
他虽没能顺利破境，可自己常年受天道打磨的体魄，那份苦是白吃的？
想到这里，他顿时就觉着很不爽了，很想赶紧打死对方，然后自己就滚回去睡觉。
他么的，这贼老天简直太过分了，自己都已经重建天地长桥了，还赖着他不放，虽然那份苦楚已经不算什么了，可好歹还是有点疼啊。
墨笙心中骂骂咧咧，指着均重道：“给你出三剑的机会，速度点，老子赶着回去睡觉。”
此言一出，城头上、云海上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么好看的人儿，怎么说话却如此粗鄙不堪呢？
均重眼神凝滞了一下，随即冷哼了一声，周身泛起淡金色光辉，雄浑法力如拍岸大潮，只见他双手掐诀，在他身遭浮现出六道剑芒，并指为剑，直指墨笙。
墨笙嗤笑了一声，天罡第二变、第三变、第四变，颠倒阴阳、移星换斗、回天返日，一身磅礴武道真意如山岳倾倒，拳出如虹，将六道淡金色剑芒一一打碎。
均重此时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姿态，他怒骂道：“你这个娘们儿，不去床上躺好，还敢于我面前出拳，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
他伸手握住身后的长剑，铿锵一声拔剑出鞘，更为恐怖的剑气缭绕方圆十丈之地，那柄剑如骄阳升天，气吞山河，一剑斩出。
这一剑出，黑暗的大地仿佛被一抹金色撕裂开来，那金色直冲墨笙眉心。
墨笙气定神闲，接连走出三步，随即拔地而起，递出三拳，三道拳罡竟然硬生生将那道金色打碎，而他的身形依旧如箭矢，激射向悬空的均重。
他娘的，有点疼，不打算给对方出第三剑的机会了，不然回到家桃菲不得哭成小花猫啊。
均重面色凝重无比，他出的这两剑皆是全力，压根没有留力，可在对方的拳头下，依旧被打碎了。
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墨笙，均重咬牙捏出一张黄纸符箓，指尖捻动，霎时间身形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十步之外。
墨笙轰然一拳落在空处，地面上被砸出三丈大坑，他落在坑洞边缘，眼神平静的望着钧重，有些惊讶的询问道：“啥玩意儿？瞬移？”
其实则不然，墨笙早就看见了那张符箓，于一瞬间化为灰烬，应该是一张小方丈符，不然避不开他这一拳。
均重立定身形之后，瞳孔微缩，喉咙滚动，好在他没有犹疑不定，不然这一拳下去，当场就得被轰成重伤。
墨笙只是微微迟疑，下一瞬就再次杀了出去，拳随心走，不再拘泥于天罡拳架，这一拳，牵动浑身武道真意，汇聚于一拳中。
这一刻的墨笙，恍若日月同辉耀己身，独他墨笙一人得武道凝真二字之真意，仿佛他的拳在此，天地武道便在此。
天上的云彩在涌动，身后城池在震动，一缕缕玄之又玄的气运飘飞而出，奔腾涌动向那个出拳而去的少年。
魁梧汉子心神震荡，在他眼中，那些气运呈现出七彩琉璃色，那些离开城头的气运竟然凝聚为九之数，如有九条蛟龙翻腾在大海之上，要汇聚于真龙所在处。
他传音问道：“这小子真是你小师弟？”
“不然？”陆山河淡淡的回应。
其实陆山河心中也颇不平静，他知晓一些武道修行的内幕，可这些年来，在城池外厮杀的人中，武道宗师那么多，可能得到城池气运承认的，还真没有几个。
他下意识的看向对面的那批不速之客，大秦出现这么一个武道奇才，那么蛮神王朝那些人，会作何想？
但对面那一行人，虽眼中有震动，可没有表现出丝毫杀意。
可下一瞬，地面战场上的情形就让陆山河与魁梧汉子一行人勃然大怒。
陆山河怒喝道：“尔等竟敢破坏规矩？”
车辇中冷笑声传来：“陆山河，规矩？在战场上还需要讲规矩？再者，这不过是均重个人的意思而已，一件法器罢了，也不算破坏规矩。”
地面上，墨笙一拳递出，均重眼中闪烁着疯狂怨毒之色，看着那避无可避的一拳，毅然决然的祭出了一方古朴法印，悍然砸向墨笙所在之处。
墨笙眼神微微凝滞，身形快速爆退，试图拉远与那方法印的距离，自己的拳罡在那方法印之下，如瓷器支离破碎，没能抵挡那方法印片刻。
均重杀机凛然，话语冰寒：“小娘们儿，你让我很没面子，所以……不能让你活下去。”
墨笙不为所动，眼中只有那方法印，以天罡拳架飞速远离，心中思量着破解之法。
他身上并未有什么法器，除了一些压制体魄的符箓外，就只剩下那一柄青铜剑了，可他没带啊，就算带了，也不一定能抵挡法器的攻伐。
他可不觉得自己这双拳头能硬撼法器，要是一些凡兵与灵器，他倒是可以以拳轰碎。
墨笙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竟是悍然出拳，武道真意倾泻如洪，浑身磅礴罡气激荡不已。
当初在山上练拳，元师兄经常念叨的一句话就是，出拳就要一往无前，退个狗屁，给老子打回去。
浑身骨骼劈啪作响，一拳出，拳拳出，硬撼法印。
墨笙的那双拳头，在第十拳之时，便已经鲜血淋漓，第二十拳，白骨森森。
那双眼眸，深邃、死寂，没有情绪波动，是一种如神灵般的冷漠无情，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均重在远处掐诀冷笑，望着那个失心疯的家伙，心中畅快不已：“小娘们，你不是很能打吗？现在你再试试看，能否打碎我这方青山印？”
墨笙的双腿已经陷入地面，可他依然没有退后一步，只是出拳而已。
云层上气氛诡谲，大有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的气象，车辇中那道身影依旧没有走出，其余几人的目光相互交汇，一切皆在不言中。
而陆山河身后，所有人凝神而立，只要前方那道身影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杀出城池。
魁梧汉子问道：“不管管？”
陆山河摇头：“他之前若是选择退避，我自然会出手管一下，可他既然选择继续出拳，那就没必要管了，因为……”
陆山河目光欣慰，神色柔和，轻笑道：“对方真的会死！”
魁梧汉子一时语噎，真是不会聊天。
果不其然，墨笙的拳愈发顺畅，他居然连那九条七彩琉璃色的气运都没要，在轰砸青山印的空隙时间，犹然有余力出拳打散气运。
墨笙面色平静，尽管双拳血肉已无，仅剩下白骨，依然出拳如虹，颇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势。
战场上铛铛铛的声响宛若雷鸣，拳罡与青山印不断碰撞，方圆十丈之地积雪纷飞，在黑夜中若雪白瀑布直落人间。
均重面色狰狞，双眸怨毒无比，那个长得跟娘们儿似的家伙，一拳比一拳重，轰击在青山印之上，就好似捶打在他的神魂上，苦不堪言。
墨笙接连出了一百四十七拳，嘴角溢血，但依旧眼神熠熠，哪怕那股游走四肢百骸的一口气几近干涸，仍然没有打算停手的打算。
他能感受到那股气的变化，恍若要蜕皮化蛟，这一步踏出，就能走进一片新天地。
这也是他为何要将那九条不明来历的气运打散的缘由，既然自己能重建天地长桥，踏上独属于自己的大道，那么这口气就不能接受那气运的洗礼。
他希望自己那口气能在己身天地中，能依靠自己幻化出真意来，这样就完全是独属于自己的东西，何须他人的馈赠。
战场形势不容乐观，因为墨笙的身形一直在往后退，这会儿那双胳膊都已经在开始血肉消融，袖子都被血水侵染湿透了。
均重狞笑道：“小娘们儿，怎么连一件法袍都没有啊？这么穷，难怪没人出手帮你。”
墨笙陡然爆喝出声：“给我出来！”
墨笙双眸精光爆射，出拳越发的快，一身武道真意愈加凝练浑厚，在他气海之上，一条七彩琉璃般的蛟龙显化而出，一颗金灿灿的璃珠也在显化，汇聚着来自人身小天地各处的道运……武道气运。
出拳三百六十拳之际，那颗璃珠完全凝实，七彩琉璃蛟龙仰天长啸，连那气海上的日月都略显暗淡几分。
也就在这一刹那，墨笙一脚硬生生踏出，只剩白骨的拳头，悍然递出，天地仿佛都寂静了，天地间仅剩下那一道雄浑拳罡。
青山印被一拳轰飞出去，均重仰头倒飞出去，大口喷洒鲜血，凄然无比。
这一刻的均重心中已然绝望了，连宝器都无法轰杀那个小娘们儿吗？
他面孔扭曲，一张脸呈现出黑紫色，凄然怒吼：“小娘们儿，你给我去死。”
均重双手翻飞，剑诀一道道凝结而出，他那柄背负在身后的剑嗡鸣不已，一道道剑气割裂天地，极速飞掠向模样凄惨的墨笙而去。
墨笙将自己的双腿自地面下拔出来，深呼吸了一口气，同样双手结印，这是他第一次动用道法。
他缓缓向前，那白骨手指交错拧转，繁复的印决最终汇聚在他的双指间，如持剑递出，在那惶惶剑光中拉出一条玄墨长虹，击碎剑气，轰飞长剑，贯穿均重眉心。
只一刹那，均重身死道消，连三魂七魄都被那一抹玄墨长虹搅碎，没有半点存活于世的可能。
墨笙身形一个踉跄，颓然摔坐在地上，大口咳血，面色苍白，他强打精神在衣衫上撕下几片布条，包扎自己的伤势。
云层上，蛮神王朝一方面色难看至极，不是没动过救下均重的念头，可城头之前，有陆山河、魁梧汉子、还有一个须发老者，以及那些站立在城头上一字排开的大秦钦天监修士。
车辇中清冷的声音传出：“死就死了，技不如人，陆山河，不知你们大秦能有几个这样的年轻一辈？”
陆山河面色漠然，淡然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须发老者没有理会对面的人，只是看向地面，然后他就差点一头栽倒。
那个家伙居然在捡宝，一双缠绕着布条的双手提剑握印，嘴中还骂骂咧咧个不停。
“王八蛋，害老子浑身伤势，痛死老子了，结果临了，你他娘的就剩下这么点东西？”
“其他的法宝呢？银子呢？你口中的法袍呢？”
“挨千刀的，亏死老子了，你个王八蛋，祝你黄泉路上被阴兵掐喉，被下油锅。”
……
陆山河蓦然捂着额头，这小师弟怎么……如此极品！
墨笙抱着剑和法印，艰难的抬起手臂挥舞着：“三师兄，送我回去…一下。”
说到最后，墨笙有些脸红，声音最后如蚊蝇声，恐怕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了。
陆山河喟然一叹，有些无奈，大袖一挥，墨笙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魁梧汉子面色古怪，他看了看陆山河，又回望了一眼城池宅院那边，打了寒颤。
真是个不怕疼的小财迷啊。
第二天，墨笙身形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在他身边躺着一柄青铜剑，颤鸣不已。
而在桌子上，一柄被墨笙捡来的淡金色长剑，在边上瑟瑟发抖。
桃菲坐在床边，泪如雨下，轻声呜咽着，不敢哭出声来，只能死死攥紧自己的衣角。
秦骁在院子外，脸色铁青，他双手死死握拳，眼中满是愧疚。
他就不该让墨笙去城头上练拳，如今受伤如此之重，换做其他人早就死了。
一双手臂全都没有半点血肉，那种疼痛，就算是一个开元境也扛不住，会活生生疼死的啊，形销骨立，他完全不知道墨笙是如何扛过来的。
他不知道昨晚在城头上具体发生了什么，桃菲只是在里面哭，什么也不愿和他说。
他想去城头找人问个清楚，可今日上面居然戒严了，没有陆山河的命令谁也不能上去，于是他只能一个人坐在院子中喝闷酒。
正午时分，大门外一个灰衣须发老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将一袋子药交给了秦骁，说了一句：“这些药草捣碎敷在伤处，可白骨生肉。”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留下一个莫名其妙的秦骁，秦骁抬起手，最终张着嘴，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赶紧起身捣药去了。
桃菲与秦骁两人忙活了两个时辰，这才将那些药材全部均匀涂抹在墨笙的双臂上，在这大冬天，两人也累的满头大汗，但发现床榻上墨笙逐渐平稳的呼吸，也总算松了口气。
城头中央阁楼大殿，一场由陆山河召集的议事正在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