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初登城头
大纛猎猎作响。
城头上,陆山河一袭甲胄,一手扶腰带,一手拍打着满目疮痍的城墙,目眺远方,轻声道:“蛮神王朝倒是好大气魄。”
远眺南方,密密麻麻的大军铺满了大地,浩浩荡荡而来,天际线上烟尘漫天,在高天上,有车撵横亘,一杆绣有蛮字篆文的大纛迎风飘摇。
陆山河问道:“青甲军就位了吗?”
一名副将沉声道:“在三天前已经全部就位,而且这次大战,兵部将黑甲卫都调出了三万。”
陆山河笑着点头,“林尚书还是很上道嘛,这是怕我回去骂街呀。”
另外一名副将开口道:“陆帅,据斥候禀报,这次蛮神王朝塞了许多随军修士在军阵中。”
陆山河笑着说没事儿,一般能塞入大军的随军修士,都是三阶或者之下的,影响不了大局。
况且,青甲军可不是靠一些小修士就能阻挡的。
陆山河挥了挥手,下令道:“传令,重甲军,铁骑军,陷阵营可以开拔了。”
一名副将领命离去,另外一名副将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陆帅,刚才秦骁来了,我没让他上来。”
陆山河思量了一下,点点头:“让他上来吧!”。
不一会儿,秦骁就走上了城头,他随着陆山河的视线望去,除了看出天际线上有些阴沉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于是开口问道:“老陆啊,蛮神王朝的大军这是快到了?”
陆山河嗯了一声,问道:“你这是又来打秋风了?”
“嘿嘿,老陆啊,这是什么话,我就是想你老陆了嘛,来看看。”秦骁一脸贱笑。
陆山河转头冷笑:“滚蛋。”
秦骁顿时跳脚了,指着陆山河的鼻子骂道:“陆王八,别以为老子喊你一声老陆,你就来劲儿啊,谁稀罕来看你,一张臭脸拉的老长,拉给谁看呢。”
陆山河满脸黑线,嘴角抽搐,要不是看在这小子身份的份儿上,真想一巴掌给这小王八蛋拍下城头。
秦骁缩了缩脖子,跑到陆山河伸手,给陆山河捏肩膀,笑哈哈的说道:“老陆啊,累不累,我给你捏捏。”
陆山河深呼吸了一口气,骂道:“小王八蛋,有屁快放。”
“我放屁,你闻啊?”秦骁贱笑着问道。
陆山河震开那小王八蛋的双手,不打算与那小王八磨嘴皮子,去其他地方看景色去。
秦骁一把拽住陆山河的手臂,“老陆啊,这次斥候营有啥行动没?”
陆山河摇头,没好气的说道:“没有,滚去睡觉。”
秦骁笑嘻嘻的说道:“这次我想出战。”
“你,去送死吗?咋的,要老子抱着一个骨灰盒去见战王?”陆山河沉声道。
秦骁不理会陆山河的讥讽,说道:“我这不是想上真正的战场厮杀一番吗?”
“不行!”陆山河甩开秦骁的手,身形一闪就消失了。
秦骁在原地跳脚大骂啊,足足骂了一刻钟才骂骂咧咧的走下城头。
原来是陆山河答应了他的请求,让他赶紧滚,否则就收回命令。
回到阁楼中,陆山河思量了一番,答应了秦骁,斥候营这次可以自由冲阵,但也警告秦骁不要去作死。
秦骁欢天喜地的回到斥候营,将这个消息散布了出去,之后就带着吴甲等人走出了大营。
斥候营中,卢月与另外一名统领还在面面相觑,然后两人就兴奋起来,摩拳擦掌。
卢月笑道:“林悠然,秦骁这王八蛋可以啊,居然真能让斥候营自由冲阵。”
林悠然坐在大帐台阶上,拍打着腰间长剑,嗤笑道:“那可不,好歹是能斩下三阶修士头颅的家伙嘛。”
卢月环抱双手,啧啧的笑道:“我咋听着这么吃味儿呢?”
“滚蛋。”林悠然没好气的骂道。
卢月望着台阶上那个面容刚毅的汉子,问道:“这次谁来统领?”
林悠然没好气的说道:“愿赌服输,既然秦骁能说服上面,那就是他做统领,咱们听他调遣就行。”
林悠然起身走到卢月身边,轻声问道:“其实我挺好奇你的身份,一个年纪轻轻的四阶瓶颈修士,来我大秦边关历练,很少见的。”
在大秦仙朝,随军修士的待遇比进入斥候营待遇好太多了,可卢月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年仅二十岁的真意境修士,在斥候营摸爬滚打了两年。
这样的修士可不多见,如那三宗四族也有人来边关历练,可他们都是随军修士,而且绝不置身于死地。
可这卢月就不同了,每次出城,绝对会斩杀几个敌军斥候,甚至还会主动找到敌军修士搏杀。
卢月笑了笑:“这有啥好奇的,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但总有一个身份是改变不了的,那就是大秦子民。”
林悠然手扶剑柄,轻轻摩挲着,大笑不已:“好,这句话老子爱听。”
他看了看大营之外,眼神锐利起来:“这次自由冲阵,蛮神王朝那些蛮子,老子要砍翻他们。”
林悠然啐了一口唾沫,搂着卢月的肩膀笑道:“走,喝酒去。”
木枝巷尾。
墨笙正在练拳,绕着小院子慢悠悠的走着拳架,桃菲腮帮子鼓鼓的,正在吃着买来的点心。
半旬时光,每天墨笙会用三个时辰来打坐吐纳,借此来凝练天地长桥,他如今开辟出来的气海,如大海汪洋一般,浩瀚无垠。
法力自海洋中源源不断涌出,至于法力的凝练程度,与他十岁之前法力凝练程度相比,简直就是日月相较于人间灯火。
具体有多强,他至今尚未与人比拼术法,暂且不得知,还是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毕竟如今的他还是拳头比术法硬。
所以还会用三个时辰来练拳,天罡诀,三十六种变化,他现在只能做到第六变,连小成都算不上。
反正他就感觉这天罡决跟他犯冲,练了十几年了,就只练到第六变,还只是家族曾经最普通的攻伐之术,那要是最上乘的攻伐之术,那他是不是没机会修炼成功了?
说好的悟性呢?
墨笙有点自我怀疑了。
好在他现在对于攻伐之术不是特别上心,反正当初在山上习得那些最简单的拳脚,好像也挺厉害的,实在不行还有剑嘛。
墨笙刚停下练拳,门外就传来嚷嚷声,秦骁使劲儿敲着门:“喂,墨老弟,开门。”
墨笙有些无语,这家伙是要把门给拆了吧?
“你给我轻点敲,坏了你得出钱修啊。”墨笙赶紧跑过去拉开门,实在是怕秦骁拆了大门。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挤进宅子中,自顾自找位置坐下,秦骁和司徒燕青几个人跑得快,就占了凳子椅子,管宏和吴甲四人只能坐在台阶上。
墨笙有些无奈了,家里没有那么多凳子,只能委屈着众人了。
秦骁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问墨笙有没有什么想法。
墨笙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没有看过城外具体的堪舆图,还有就是敌方的行军路线,否则可以试试看能否与主军进行策应。”
秦骁说这个事儿没问题,到时候他去找来堪舆图,现在还有半旬时间来进行详细部署。
墨笙疑惑的看向众人,不明白秦骁为何如此笃定?
司徒燕青淡淡的开口:“他去过城头,能看见天边一条黑线推进,那个距离到达边关大概就半旬时间。”
秦骁问道:“这次大战,我们斥候营想要找个方位凿阵,但是在不知道敌方布阵的情况下,现在的一切谋划都有可能落空。”
其余人也点头,显然也认可这个看法,斥候营曾经也融入大军冲过阵,但是那种冲阵会让他们与主军不协调。
墨笙思量了一下,开口说道:“既然不能跟随主军冲阵,那我们就自己凿阵,避实就虚而已。”
所有人都望向他,目光充满了询问,秦骁却若有所思,开口说道:“你是想在大战开启之后,趁敌方大军来不及反应,选定一个方位凿阵,与我方主军策应?”
墨笙点头又摇头,“避实就虚,确实要等双方大战开启,但我们选定的凿阵方位必须是敌军大阵的薄弱方位,这样才能快速凿出一条通道,进行小范围的战场分割。”
他接着又说道:“那么问题来了,如何解决敌方随军修士袭杀我们,阻拦我等凿阵。”
秦骁起身道:“这个好解决,我可以去找人阻拦敌方随军修士。”
墨笙摇头,“不行,我们斥候营不能为主军添麻烦,因为那种大范围的军阵,更需要随军修士的保护才行。”
他看了看在场的人,问道:“斥候营中可战三阶修士的有几人?”
“加上你,一共六人。”司徒燕青毫不犹豫的回答。
墨笙考虑了一会儿,起身踏出一步,“我的实力要是能在这半旬突破的话,就能勉强试一试了。”
秦骁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接话。
墨笙考虑的是能在修道之路上再踏出一步,如今他只能勉强算是一个二阶修士,以法力对上一个养筋境修士可以一战,但遇到四阶真意境就不好说了,除非自己能近身三丈之内,依靠强横体魄打杀,否则伤不到对方。
一旦他能在修道之路跨出一步,依靠那浩瀚气海,可以操控法器击杀敌方,也能独自靠体魄凿阵,相当于多出来一个四阶真意境修士,把握就会大上许多。
晏柯说道:“看你之前表现出来的实力,应该能与真意境一战了,再跨出一步,岂不是……”
墨笙微微摇头,“我如今真实的修为只能算是聚元境,之前战斗都是靠体魄与技击之术,所以一旦遇到那种真意境的修士,远程袭扰我就会很麻烦。”
秦骁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问道:“墨笙,你丫的老实说,要是没有压制,你有多强?”
墨笙挠挠头,有些羞赧的回答道:“这个还真不清楚。”
秦骁闻言,先是错愕,随即释然,最后似乎做了一个决定,望着墨笙说道:“我去一趟城头,你等我消息。”
离开之前,秦骁说已经为墨笙与桃菲换了一处住宅,因为之前穆林的缘故,秦骁觉得还是换一处稍微安稳一点的地方,于是与陆山河说了此事,将住处换到靠近军营的一处宅院。
雷厉风行,秦骁帮着两人搬家后,就带着其余人离开了。
城头上,秦骁正在指着陆山河跳脚大骂,可最终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陆山河只给了秦骁一句,让他到这里练拳可以,但帮他破境…不行!
秦骁垂头丧气的去到新宅子,将消息告诉了墨笙,就自个找酒喝去了。
陆山河站在城头上,看向城池,有些犹豫,最终摇头叹息。
这些天墨笙在城中的大小事,他都看在眼中,所以他知晓墨笙所走的路已经与他们大相径庭,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内,他如何去帮?
墨笙现在只是重新走在天地长桥的第一步,却相当于他们这条路的第三甚至第四步,这种大道,太可怕了。
墨笙虽然与他们这些修道者不一样,可这却是最让陆山河背脊发寒的,他起先只是隐约间觉着有人在下一盘大棋,而墨笙却毫无预兆的跳入了棋局,就好似一记无理手直接砸在棋盘上。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推演,可依旧是一片混乱,没能抓起任何一条线,只是零零散散的碎片。
突然,他就莫名有些烦躁,想骂人,好像以前元师兄就喜欢骂人来着?
陆山河慢步走在城头上,看了看越来越近的蛮神王朝大军,双眸微微眯起,眼中充满了讥讽。
他转头对着无人的虚空轻声道:“这两天你看着城头,我回一趟帝都。”
话音落下,陆山河一步踏出,城头上也无他身影。
在陆山河离开城头之时,墨笙所在的宅子又迎来了另一个人。
是一位身形消瘦的老人,花白须发被寒风高高扬起,眼神充斥着道韵。
老人没有丝毫寒暄的意思,手腕翻转间就取出了一副暗金色甲丸,开门见山的说道:“这是一件玄甲,上品甲丸,相当于一件法器。”
墨笙闻言,看了看那颗暗金色甲丸,并未收下,而是问道:“前辈这是何意?”
老人望着墨笙那双眼眸,对于一件法器没有起丝毫贪念,心中愈发高看几分,他笑道:“这算是穆林拿出来的补偿,或者说是卖命钱,之前他对桃菲姑娘不敬,如今以此作为赔礼。”
墨笙哦了一声,指了指坐在台阶上的少女桃菲,“既然如此,那前辈交给桃菲即可。”
对于穆林拿出的这件甲丸,墨笙并未太过在乎,有些事情,不简简单单的赔礼补偿就能揭过的,穆林如今也就是没有机会向他与桃菲出手,所以暂时性的妥协罢了。
同理,他墨笙何尝不是如此,摸不清眼前这个老人修为的具体高低,若是有机会,他绝对不会介意宰了那个心地肮脏的穆林。
桃菲摇摇头,一脸天经地义的说道:“给公子就好了,我又不需要。”
老人见状,脸上也并未露出不悦,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墨笙。
墨笙转头看向桃菲,只见少女点点头,墨笙这才接过了那枚暗金色甲丸,并不担心对方在甲丸上做什么手脚。
一方是面因为对方的身份,二是对方的实力也不需要如此行事,甚至会抹除一些暗中的隐患。
不然,甲丸从老人手中送出,最后却出了麻烦,反而是一桩麻烦事。
老人看了看墨笙,笑着说道:“这段恩怨,算是告一段落了,若是后续穆林还做出此番行径,小友尽管凭心而论即可。”
墨笙手腕翻转,将甲丸收入袖中,作了一个道门稽首,“谢过前辈。”
老人微不可查的挪了挪脚步,没有接受这一拜,只是点点头,笑着离去。
回到城头上的老人神色有些阴郁,他无论如何推演,也演化不出少年身上那股大道之势的由来。
在少年向他打稽首的时候,他整个人就有一种与天地为敌的感觉,让他心神摇曳不定,道心近乎失守,只得赶紧挪开脚步,不去接受那一拜。
他回头看了一眼城池,只得无奈摇头,不再去想了,大不了以后见到那少年绕路而行便是。
墨笙帮着将这处宅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宅子比起木枝巷尾那栋宅子大不少,是一个二进的院落,有好几间厢房,还有一间书房。
一切生活所需都应有尽有,环境比起之前好了许多,墨笙没怎么在意,风餐露宿小半年都过来了,倒是桃菲里里外外逛了个遍。
得知可以登上城头练拳,墨笙第二日卯时初就赶往城头,当他一步步踏上台阶后,才知道这座边关城墙有多高。
这座城头足有百丈,站在城头上,一眼望去,皆是茫茫云海,而透过云海看向地面,一切小如介子。
墨笙尚未来得及站稳,身体就仿佛被无数利刃切割般,天地灵力竟然开始冲击他的身躯,天地罡风也在碾压他的神魂,让他再也挪不动脚步。
神魂之痛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让他上心的是天地灵力倒灌,呼啸着冲击向他的气海。
墨笙心神有些恍惚,之前天地间的灵力皆是避他如蛇蝎,此刻却主动倒灌气海,仿佛要将他的身躯都撑爆开来。
“这算是另类的大道压胜?”
墨笙紧守心神,缓缓撑开天罡拳架,开始适应这种灵力倒灌,甚至炼化如海潮般涌入身躯的灵力。
本来他还在考虑如何将这一层境界修炼至圆满,如今有大量天地灵力加持,说不定可以在短期内搭建出下一阶的天地长桥。
他的这一阶分别算是开气海,凿法源,建天桥,通道藏。
如今前两个小阶段已然无暇,天桥虚像也已浮现,只要凝实天地长桥,到达道藏之地,就可以将这一阶修炼至无暇圆满之境。
不再需要去考虑什么开辟筋脉,他身躯中有一百零八条筋脉早已经打通,比起所谓的养筋九脉不仅数量多了,强度也不可同日而语。
在知晓自身状况之后,他就再无其他考量,撑开拳架的同时,运转心法鲸吞天地灵力。
五个时辰过后,在这凛冽寒冬中,墨笙的衣衫居然已经被汗水彻底浸湿,而他也稍微适应了灵力倒灌,可以缓缓行走于城头上。
这一幕,看的远处阁楼中的魁梧汉子眼皮子打颤,因为想要在城头上站稳,只有两种办法,一是修为强横至极,如他以及一些大修士,二是如秦骁一般,手持特殊炼制的行法令。
之前他只觉得那个俊美的好似娘们的小子自取其辱,并未过多关注,可此刻他发现那小子不仅在城头上站稳了,居然开始走起了拳架。
于是,魁梧汉子一步走出阁楼,来到房檐上坐着,在这城头上整日无事,想找个人打架都找不着,现在看着那小子软绵绵的打拳,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转眼间就过去了三天,魁梧汉子又觉得有些无聊了,那小子自从在城头上站稳后,整天就是打坐走拳,再也无其他。
墨笙每日卯时初准时踏上城头,午时中退下城头,回到城中小宅,午时末又回到城头。
就在魁梧汉子觉得没必要再看了的时候,第五日午时,墨笙却没有走下城头,而是一步踏出,自宽大的走马道跃上城墙,缓缓盘坐,双手捏诀立于胸前。
魁梧汉子眉毛一挑,“啧啧,这小子终于换花样了?”
这一日,城头上下起了鹅毛大雪,在雪白之中,有一袭玄墨长衫的少年掐诀枯坐于此。
好似,与天地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