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北川
一路无话。
祁瑄闭着眼睛靠在副驾驶座上，满腹心事。
许嘉禾在开车的间隙转过头看了她几眼，终于忍不住腾出右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说：“阿瑄，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能不能帮上忙？”
祁瑄睁开眼睛，视线落在许嘉禾眼下一片乌青上，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昨晚在医院陪着我，是不是一整夜都没睡？”
指尖轻轻抚过眼尾，难得地开玩笑道：“没好好睡觉，眼睛都肿起来了。赶紧回家睡个觉，把我漂亮的女朋友还回来！”
许嘉禾笑笑，把手收回来继续开车。
心里却有点苦涩，祁瑄在转移换题，她果然不想告诉自己。
下了车，祁瑄跑到工作室隔壁的老巷里捡回被捣烂的手机，取出内存卡。
“还好内存卡没被拿走。”祁瑄擦了擦上面的灰，小心翼翼踹进兜里。
“你们昨晚就在这里打过？”许嘉禾看着被砸得稀巴烂的手机，有点后怕。
“嗯，祁东骗我说你被他抓走了，我打你电话又关机，一着急，就出来找你……后来在这条巷子和祁东打架，没想到他找了帮手，还带了刀，就……大概就这样。”
祁瑄不想说曲轻舟的事情，一来现在事情没明朗，不好解释。二来许嘉禾和曲凌云还在合作项目，她不想因为这个事情让他们准备收尾的合作受影响。
好在许嘉禾也不纠缠，她轻轻拥抱了一下祁瑄，自责道：“是我不好，我被电话轰炸的时候应该马上借个手机打电话跟你说的……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祁瑄得意地笑了笑：“这事这样走一遭也好，我最近一直觉得有人在监视我们，现在心里这块大石头放下了，我跟狼狗主人解释了一通，他也不会再来找我们麻烦了。”
又冷笑道：“至于祁东，他自作自受，昨晚被剁了左手大拇指。像他这种欺软怕硬的人，应该永远都不敢出现在我面前了。”
许嘉禾大惊失色：“你剁的？那他报警怎么办？这可是要入刑的！”
祁瑄揉揉她的小脑袋，笑道：“我可是良好市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是他为了平息狼狗主人的怒火，自己剁的。反正这事就算翻页了。”
许嘉禾若有所思：“这么说来，戒指是祁东让小男孩拿过来的，狼狗也是他放出来的？”
“聪明。”祁瑄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祁东在狼狗主人家里帮他养狗，捡到主人的戒指后，就想出这么一条报复我的计划，没想到玩火自焚。”
许嘉禾咋舌：“这狼狗主人，听起来很不好惹。”
祁瑄又想起曲轻舟，神使鬼差地替他辩解道：“嗯，但还算通情理，没有为难我。”
许嘉禾点点头，想到祁东居然被迫自己切掉大拇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把祁瑄搂得更紧了。
“阿瑄，以后遇到这种事情直接报警好吗？不要再铤而走险了，如果你真的出事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活下去……”
祁瑄回避了这个问题，只是温柔地亲亲她的额头，说道：“好啦，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你先回家休息，好不好？”
“那你呢？不一起回家吗？”
“我还有点事，先去买个新手机，再去陈伯伯那里，今晚不回来吃。”
许嘉禾有点失落，自己回到工作室，洗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是噩梦频频，惊醒了好几次。
干脆挪到沙发上坐着，倒了杯水，一口一口啜着。
手机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她以为是祁瑄，连忙打开，却是一阵子没联系的曲凌云。
曲凌云：【嘉嘉，今晚可否赏脸共进晚餐（笑脸）】
许嘉禾刚想拒绝，对方却好像识破她的心思似的，又接了一条。
曲凌云：【你们公司昨晚发过来的报价，有两处我觉得不太合理，需要当面谈谈。】
许嘉禾叹了一口气，这下不去也得去了。
许嘉禾：【好的，那我们今晚再细谈（笑脸）】
曲凌云又发了一个定位，是一家叫“鹤见洲”的高级日料店。
曲凌云：【为了回报嘉嘉上次请客，这次我来请你，你发个位置，六点半我去接你（可爱）】
许嘉禾盯着这个可爱的表情发呆了一会，皱了皱眉头。
许嘉禾：【我今天来我朋友家，自己有开车，六点半我自行前往就好。】
不给他纠缠的机会，又发了一条。
许嘉禾：【晚上见（龇牙）】
曲凌云见状不再勉强，也回了晚上见。
许嘉禾把手机锁屏，扔在一旁，想了想又解锁，打开置顶聊天，发现和祁瑄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昨晚六点多。
她都不发表情的，每次都是干巴巴的“好”“可以”“知道了”“明白了”“收到”“晚安”。
棒槌一样硬邦邦，气死了。
画风是这样的。
许嘉禾：【姐姐，你今天有出去的话去市场买些鸡翅和两罐可乐，今晚做可乐鸡翅给你吃，爱你哟～】
祁瑄：【可口可乐还是百事可乐？】
许嘉禾：【都可以，姐姐买的，自然都是甜的（可爱）】
祁瑄：【好。】
是这样的。
许嘉禾：【姐姐，我今晚不回家吃饭，冰箱里有面条，你可以煎个鸡蛋煮面吃，不用等我啦（亲亲）】
祁瑄：【怎么不回？】
许嘉禾：【加班啦，数据又搞错，烦死了（抓狂）】
祁瑄：【知道了。】
还有这样的。
许嘉禾：【姐姐，我今天看了一部纪录片，关于北欧的，好想去冰岛看极光啊，等我手头这个项目做好了，我们过去玩一两个月，好不好呀（转圈圈）（转圈圈）】
祁瑄：【可以。】
还有一些干脆不回的。
………他妈的，真是无语凝噎，搞得自己像个自作多情的舔狗一样。
许嘉禾越看越气，把备注的“姐姐”改成“木头”，手机扔一旁去了。
晚上七点，当她到达“鹤见洲”日料店的时候，曲凌云已经在包厢里候着她了。
鹤见洲是独栋的两层庭院，不同于一般日料店的浓烈日式装修，而是将中日风格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既没有刻意讨好的谄媚逢迎，也没有孤芳自赏的清高自持，一切都是刚刚好的舒适。
进门有个雅致的小院子，装点着古色古香的山山水水，沿着石阶进入，里面是私密性良好的一间一间小包厢。
报了包厢号，被工作人员领着进去，许嘉禾看到曲凌云正端坐在榻榻米上，和一位穿着和服的女孩聊着天。
曲凌云穿着很正式，合身得体的深蓝色西装搭配一条红色刺绣领带，皮鞋锃亮，戴着金丝眼镜，手腕上圈着许嘉禾送给他的卡地亚男表，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看到心心念念的人施施然走了进来，他眼睛一亮，笑道：“嘉嘉今天也这么漂亮。”又介绍道：“嘉嘉，这位是北川千鹤，鹤见洲的老板，也是我的朋友。”
又用日语对着女孩说了几句话。
女孩笑了笑，笑容很是甜美，她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道：“许小姐你好，我是北川，总是听凌云哥说你如何漂亮，之前还老是取笑他。现在看来啊，是他的词汇量太匮乏啦，完全无法将你的美貌形容出来。”
曲凌云哈哈大笑：“看你以后还拆台不！”
许嘉禾被他们这一通带着某种暗示的双簧弄得很尴尬，连忙和曲凌云撇清关系：“北川小姐见笑了，我和曲先生是商业合作关系，当然犯不着积攒词汇量来夸我……”
北川千鹤又抿嘴浅笑，看了曲凌云一眼，说道：“既然许小姐到了，那我让服务员上菜，都是上等材料做的，希望许小姐能喜欢。”
曲凌云笑眯眯：“千鹤是学料理出身，手艺在日本可是一等一的，嘉嘉待会可要好好尝尝。”
又朝北川千鹤问道：“阿舟最近有过来吗？我很久没看到他了。”
北川千鹤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他上次把我买的情侣对戒弄丢，我发了一通脾气，告诉他找不回来就别来找我了，他果真好几天都没来过。”
曲凌云蹙眉：“这个混小子，下次见到他我得好好骂骂他，真是什么都能弄丢。”
许嘉禾抬眸，瞥见北川千鹤右手中指戴着一个镶着蓝宝石的纯银戒指。
戒指有点眼熟，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还待细思，北川千鹤却敛了情绪，又换上一副笑脸：“真是的，当着许小姐的面说这些干什么。那我先出去咯，你们好好用餐，有什么吩咐尽管找我。”
许嘉禾连声附和。
北川千鹤转过头对着曲凌云说了一句日语，曲凌云也笑着答了两句。
许嘉禾有点不高兴，这不欺负她听不懂日语吗？虽然她猜也猜得出来他们在聊什么，她脑海中又浮现了祁瑄的话：
“——他对你有兴趣。”
她决定诈一下曲凌云，于是慢悠悠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水，眼皮微掀：“我大学的时候辅修过日语。”
果然，曲凌云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支支吾吾道：“这……嘉嘉，不好意思啊，不要在意千鹤的那些话，她以为你是我的女朋友才会那样说……”
许嘉禾用手转动着杯子，眼皮也没抬：“是吗？可是你也没否认啊。”
曲凌云的脸更白了，他干笑两声，决定挑明心思，于是说道：“嘉嘉，我喜欢你，我想追求你。”
许嘉禾暗叫不妙，这一诈诈出事来了，不过也好，这种苗头要趁早掐灭，便用惯用的理由遗憾道：“曲先生，我们只是合作关系，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对不起啊。”
曲凌云直视着她，狭长的眼睛射出试探的光：“不会是跟你住在一起的那位祁小姐吗？”
许嘉禾先是惊讶，反应过来后带着怒意道：“你调查她？”
曲凌云瞪大了眼睛：“真的是她？”又解释道，“我以为她是你的好朋友，想着追求你要从你的好朋友那里入手，所以是稍微调查了一下。”
许嘉禾有点懊恼，她早该知道曲凌云不同于往常那些追求者，曲凌云有权有势，想要调查一个人何其容易，就不应该跟他有任何交集。
事到如今，只能希望他对自己兴趣不大，尽早放弃，免得徒生烦恼。
于是放缓了语气说道：“曲先生，既然你调查过，那应该知道，我们确实是情侣关系。我喜欢女人，所以……对不住了。”
曲凌云想不到她居然如此坦荡，讶然道：“嘉嘉，女人……怎么可以跟女人在一起，你们只是闺蜜吧？”又苦笑了一下，“嘉嘉，你不接受我也不需要找这样荒谬的借口。”
许嘉禾不想再跟他解释什么，淡淡地说：“曲先生，用性别来定义感情是很狭隘、很肤浅的，爱情的取向只有一种，就是心之所向，我爱她，她也爱我，这就够了。”
曲凌云眼里的嫉恨一闪而过，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两人默默吃着美味的日料，没再说话。
过了良久，曲凌云又抬起头，诚恳道：“既然嘉嘉有喜欢的人了，那我也不强人所难。不过我希望，我是说万一，万一你有一天能接受一个男人，那算我一个。”
说完眼神紧紧地追随着许嘉禾。
许嘉禾眼神飘忽，尴尬地笑笑，没有说话。
曲凌云心知没戏，却不愿放弃，只能以退为进：“而且，做不了恋人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啊，我们还是生意伙伴呢。”曲凌云帮她把茶杯倒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合作愉快，干杯！”
两人碰了一下杯，曲凌云看她兴致缺缺的样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下午四五点的时候，看到祁小姐独自一人去了市人民医院呢，她是生病了吗？你怎么没陪她一起去？”
四五点？她们四点才从医院回到工作室，祁瑄说要去陈伯伯那里，原来是偷偷又跑去医院了？如果去医院有事，为什么不在出院之前顺便办好，还要特意把自己送回来再过去？
只有一个解释，她不想让自己知道。
许嘉禾红唇轻启，淡然道：“是啊，她有点感冒。”
一颗心却慢慢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