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裂痕
“喂,嘉禾,我姐找到了,现在在市人民医院……”
陈立潇立在病床上,用手探了探祁瑄的额头,一边打电话告诉许嘉禾。
“什么?为什么会在医院?她受伤了吗?严不严重?”
电话那头有跑动的声音,接着便是悉悉索索的动作声,伴随着轻微的电流声,最后音量稍稍变高变闷,对方应该处于一个小而密仄的空间。
“我现在开车过去,她怎么了?能让她接一下电话吗?”声音有点低,但还能分辨出其中带着强压着的颤音。
已经凌晨两点了,陈立潇知道许嘉禾一直焦急地寻找祁瑄,甚至报了警。她想出去帮忙找,但一台紧急的外科手术等着她,只能先稳住心神去做手术。
她看着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安慰许嘉禾道:“不严重,就是发高烧晕倒在半路上,被路过的好心人送到医院来了。”
她撒了个小谎,她刚才检查了祁瑄的身体,还有一些外伤,左胳膊伤口也被外力撞击裂开了,有点恶化。
但这些情况现在明显不适合告诉许嘉禾。
等她到了再说吧……陈立潇挂了电话,叹了一口气,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爸妈,想了想还是算了,等祁瑄醒来问清楚了再做决定。
许嘉禾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她闭上眼睛反复深呼吸,等到全身没颤抖得那么厉害了,便驱车往医院开去。
许嘉禾十一点多回家的时候没见到祁瑄,打了电话也不接,又发现她的背包、鞋子、外套、车钥匙什么的都在家里,大门也没锁,完全没有出门的迹象。
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打电话问陈立潇知不知道祁瑄在哪里,得到否定答复更加害怕,又哆嗦着手打电话报警,却被告知成年人应在失踪24小时后报案才会受理,除非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其受到不法侵害。
许嘉禾没办法,只能自己开车出去到处寻找,大大小小的街道转了几圈,一无所获。只能回到工作室,想找周边的店铺调取监控,但太晚了人家早就打烊休息。
许嘉禾崩溃得想哭,正六神无主之际,就接到了陈立潇的电话。
凌晨路上没什么人,她一路飙车到青阳市人民医院,又小跑着来到病房,气喘吁吁,看到寻找了很久的人正虚弱躺在病床上,脸色煞白,一瞬间自责得流下了眼泪。
陈立潇坐在旁边,低声安抚她:“没事的,就是发烧了,刚刚打了吊针,已经退烧了。还有一些……外伤,不知怎么弄的。”
飞速地看了许嘉禾一眼,又补充道:“都是皮外伤,没有大碍的。病历本给你看看。”
许嘉禾接过病历本翻了翻,心中酸楚,涩着声念道:“局部多处青紫……左大腿软组织挫伤……左膝部轻微肿胀……左胳膊旧伤渗血,颈部一处外伤4厘米出血……”
她念不下去了,闭上眼睛微微叹息着,走到病床边坐下来,疼惜地看着昏睡的人,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
瘦削的脸上还盘踞着一个大大的巴掌印,几乎占了半边脸,指痕未消,隐隐地肿胀着。颈部和左胳膊的伤被包扎起来,双手的手腕都有捆绑过的痕迹,右手背扎着针头,正在输液。
许嘉禾站起来倒了一杯水,用棉签濡湿,帮祁瑄润湿着干裂起皮的嘴唇。
“她在哪里被找到的?”许嘉禾冷静了下来,转过头问陈立潇。
陈立潇挠挠头:“说是在新阳北路旁边一条分岔小道看到的,那对好心的夫妻扶起来发现她发着高烧,身上什么证件手机都没有,只能先送到医院来了。刚好今天我值夜班,下了手术听到几个小护士在讨论,我想起你说我姐还没回家,就赶紧过去看看,果然是她。”
许嘉禾疲惫地点点头,说:“你先去忙你的,我来守着就好,她醒了我再叫你。”
陈立潇应了一声,交代道:“还有一瓶吊针要打,这瓶完了你告诉护士来换就行。”
病房陷入一片寂静,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许嘉禾的神经。
她想不通,祁瑄什么都没带就跑出去,甚至连拖鞋都没穿,应该是遇到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或者有人入室,被人挟持着带走?
但她那么厉害,即使发着高烧,也不至于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就被带走。
那么,有什么事情可以威胁到她呢?
许嘉禾突然想到晚上快九点的时候,她的手机被一个接一个的陌生电话打得快爆炸,又正主持着会议,只能先关机。
会议结束后,她找同事借手机想打电话问祁瑄有没有好好吃饭,却发现无人接听。
那个时候应该就出事了,九点多到凌晨一点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许嘉禾翻了翻手机,有两个祁瑄打过来的未接来电,时间分别是9点12分和9点14分,正是自己被电话轰炸,关机开会的时间。
不言而喻,有人买了电话轰炸强迫自己关掉手机,又用自己的安危威胁祁瑄了,才会让她这么惊慌失措。
自己却傻乎乎的,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甚至她的发烧,也是被自己昨晚折腾大半个晚上折腾出来的。
许嘉禾追悔莫及,把头埋进祁瑄的脖颈,带着哭腔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
天微微亮的时候,许嘉禾感觉和自己十指相扣的手指动了一下,她猛地清醒过来,双眼还红肿着,轻轻地叫道:“阿瑄,阿瑄,你醒了吗?感觉怎样了?”
祁瑄慢慢睁开眼睛,迷蒙的眼眸倒映着许嘉禾焦急的模样。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许嘉禾一把抱住了:“是不是祁东?还是别的什么人?我们报警好不好,我昨晚一直找不到你,我实在太害怕了……”
语无伦次,声音还在微微颤抖着,显然昨晚那种惊恐到窒息的感觉还未能完全压下去。
祁瑄还没回过神来,头脑跟浆糊一样搅在一起,轻抚着许嘉禾的头发,哑着声问道:“这是哪里?医院吗?我怎么在这里?”
高烧后的声音像被粗糙的砂纸狠狠磨砺过一般沙哑。
“是,你昨晚发烧晕倒在新阳北路那边,被好心人送过来了。”许嘉禾吸吸鼻子,用手帮她整理着乱蓬蓬的头发,起身准备给她倒杯水润润嗓子。
祁瑄遽然清醒过来,她猛地坐起,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换成病服,急急问道,“我的衣服呢?”
“在这呢,你别急。”许嘉禾放下水杯,帮她把叠好的衣服拿过来,“别急,没人动你的东西。”
祁瑄急忙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幸好,烟蒂还在。
她松了一口气。
又想起那张脸,浓密的剑眉,鹰凖般锐利的眼神,形似驼峰的鼻子,鼻尖下勾,嘴唇微微向下撇。
有着百分之八十相似度的一张脸,父亲给人的感觉是警觉干练,而曲轻舟给人的感觉是阴鸷狠戾。
形似神不似。
曲轻舟长得不像他的父亲曲南星,也不像他的哥哥曲凌云,偏偏像自己的父亲……曲南星又疑是詹俊义——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还有年龄也对得上……
太巧合了,一切都太巧合了,让人不得不多想。
祁瑄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动,她双手按住头部揉搓着。
“怎么啦,头还疼?”许嘉禾坐到她身边,用手轻轻揉揉帮她揉按着,“肚子饿了吧,我叫了粥,马上就到了。”
祁瑄摇摇头,起身准备换衣服,神色颇为疲惫:“我现在要出院,我还有事要查清楚。”
许嘉禾还没说话,陈立潇就走了进来,拿出医生的架势说道:“你现在需要休息,不准出院,不然我告诉我爸妈。”
祁瑄无奈地看着她:“别闹,我真有事。”
“天大的事也得乖乖吃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先吃饱,待会我们再办理出院,好不好?”许嘉禾拉着她的手哄着她。
祁瑄安静了下来,朝陈立潇道:“立潇,你爸爸今晚用不用值班?”
陈立潇歪头想了想,说道:“好像不用,昨晚刚值了,你要找他?”
“嗯。”
“你昨晚到底怎么回事?被打了?谁?祁东吗?那个混蛋,我们报警把他抓进局子里去!”陈立潇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许嘉禾也一脸关切地看着祁瑄,她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但看祁瑄神色恹恹的,又问不出口。
“就他那点能耐,我还不至于被他打。”祁瑄轻嗤一声,“他昨晚找了帮手,就是那长毛狼犬的主人……不过没什么,都解决了,祁东现在自身难保,以后不敢再找我了。”
“那……”陈立潇还想细究,却接收到祁瑄制止的眼神,只能停歇下来,“那你们两口子腻歪吧,阿瑄你下午换完药才能出院。”
许嘉禾看得出祁瑄制止了陈立潇的问话,也看得出她在刻意隐瞒一些事情。但她想不通,自己作为她最亲密的恋人,为什么什么事情都不让她知道?
在许嘉禾的爱情观里,恋爱双方都应该毫无保留地生活在一起,相互理解,相互托付。自己可以做到的,为什么她做不到?为什么总是不让自己深入去了解她?
过去的事不让她知道,现在的事也有意隐瞒,将来的计划不知道有没有她……
祁瑄是爱她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她的爱情观许嘉禾无法苟同,她觉得自己应该跟她好好聊聊,但却无从开口。
看着这个穿着宽大病号服,脸色憔悴,心事重重的人,许嘉禾突然有一种驾驭不住的无力感。
她的心思太深沉了,如同深不可测的汪洋大海,表面风平浪静,底下不知是怎样的波涛汹涌,仿佛酝酿着一场大风暴。
情侣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还能在一起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