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暗涌
这天晚上，凶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是他八岁的年。
凶柏跟着老宗主，两人光明正大地坐在别人庭院的石凳子上，吃着刚抢回来的鸡蛋，啃着别人的饼子，嘴腮帮子涨涨的。
“师父，吃个鸡蛋润润喉吧。”
老宗主想了想，下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遇见有缘人：“为师不饿了，你饿的话先吃一个吧。”
凶柏道：“那我把鸡蛋先孵着吧。”
老师父笑道：“这熟鸡蛋还能孵出鸡崽来？”
“不，孵出感情，我便舍不得吃了。”
凶柏还小，却很耐心地把鸡蛋仔细用布包好，包得像个礼物似的：“只要有了鸡蛋，有些人的肚子里能孵出娃娃。”
那一年，凶柏眼睁睁看着一个怀孕的妇人就这样饿死在路边，而他身上只有一囊水，什么都做不了。
老宗主拍了拍少年的头：“不能怪你，都怪鸡的生蛋能力不够强，养不活这个天下。”
公鸡：今晚咯咯哒？
母鸡：咯咯！
凶柏憋着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师父！”
“嗯？”
“我想养活这个天下。”
小小的凶柏，在对这个天下重重的承诺。
“你吗？你花心了，以前你说只养我的。”老宗主笑得见牙不见眼，“但为师并不是一个爱吃醋的人，你爱养谁就养谁去，养十八房小妾我也不管你。”
“我要能养十八房小妾，分两房给你。”
老宗主欣慰点点头：“我谢谢你，我要最漂亮那两房。”
…
甘城子县。
言西怀里揣着信，花半日时间就回到了县城。
他身上一根毛都没剩下，八毒山宗还很远，来回不得半个月。于是他便想先取一些盘缠。
他便敲开了一家常年不开的客栈的门。
客栈内，三个人跪了一地，他们看着乞丐装扮的言西，哭得一把眼屎一把泪。
“三皇子，你终于回来啦，呜呜呜。”
“吓死老奴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要我们怎么活啊！”
“哎哟，三皇子，你都瘦了，要不要我现挤一些奶。”
言西毫不客气一脚就踹过去：“老子说多少遍了，我不喝牛奶很多年了！”
“哎哟，这可是德妃娘娘吩咐奴才把牛带出来的，您看在德妃娘娘的拳拳爱意上，就喝两口吧！”
言西怒骂：“宰了，给大家加餐！”
三人都暗暗点头，好嘞！
“咳咳。”言西看在跪在地上，和他年纪相仿的一个少年，“小四，给我拿点银票。”
言西说话时，眼神有些闪躲。
小四乃是皇子陪读，是德妃的外家人，从小便安排进来陪着言西。
如果不是性别有障碍的话，他们现在就是青梅竹马了。
小四觉得三皇子这次回来有些不同，哪里不同呢？说话霸气了许多，以往都是有商有量的语气，现在却是有一些霸王之气。
哦嗬？三皇子要争那个位置了？！
老古子却不依了：“三皇子，你又要走？你走了半个月，封公公都急坏了，每天两封信，正马不停蹄往这边赶呢。”
老古子，年轻的时候叫小古子，是言西的贴身大太监。
“放屁，那个老阉人不用管他，我们办我们自己的事情。”
所谓他们自己的事情，其实是没事情。
言西跟他爹打着封公公的名号混了出来，说要督军，但其实他们的原计划是为了游山玩水，行走江湖，替天行道。
大家都知道他性子执拗，只能换一种方法由着他，给他安排了三个人一起出来。
“但是…”
“没有但是，这是命令！”
三人又跪了一地，哭喊着不让他走。
言西头疼：银票呢，你没拿银票过来，我也走不了啊。
但他转念一想，他自己的武功其实一般般，每次在凶柏身后都是捡死鸡的角色，他摸了摸怀里的信，一个人走确实是有些冒险，要是以前就算了，现在他可是带着举国兴衰的任务呢！
八毒山宗正等着他的信救命呢！这个国家正等着他的信救命呢！千千万万的黎明百姓正等着他的信救命呢！
他不禁把自己感动得热血沸腾。
然后，他盯着小四，笑得不怀好意，而小四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他假意妥协：“要是你们不放心，我可以带着小四一起去办事，这样你们没有异议了吧？”
“有异议！我们三一起走！”
“对！”
“我是去办正事的，不是去玩的，你们两个不会武功，就是拖油瓶，乖乖呆在这里，等着那阉人，知道了吗？”
两人有点懵，这个皇子能有什么正事？不给他们惹事就很不错了！
但，拖油瓶？三皇子说得很有道理，遇到危险，他们顶多是每人挡一刀。
见两人还要说话，言西拉着小四就要跑。剩下的两人，一人是赶马的，另一人是太监，根本追不上。
“四皇子。”
“在外面叫我言西。”
“嗯，言西，我还没拿银票。”
言西呆呆看着小四，然后就一个爆头：“那还不赶紧潜回去拿！”
…
兴庆城，布政使司衙门。
道永清看着最近汇报的信函，手上的关节被抓得有些发白，他有些发怒。
第一封甘城子来的信函上汇报，壮丁抓了不少，现在都在中卫军城里服役，在筑一个新的瓮城，甚至还死了人。
而另一封信函则说，现在外面根本没有流传出抓壮丁的消息。
最后一封信函，则是上面来的伤饬，宁夏道很多贵门子弟始终，就连谢意忠的三儿子也失踪了，责令他限期破案。
他总算知道了，有一张无形的手笼罩住他，每当他有一些动作，那个人也会有一些动作破坏他的计划。
就拿这次来说，抓壮丁这件事要是放在以前，就是他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但放在现在，却怎么都办不好。
如果第一次陈饿狗出了意外，那现在第二次就肯定不是意外了。
外面贵公子失踪的消息，完美盖住了抓壮丁的消息，让抓壮丁的事情溅不起一丝水花。
好得很！到底是谁！
道永清一扫桌上的茶具，下面的人吓得大气不敢喘。
这时门外禀报：“西会州知州骆南乔大人求见。”
“请。”
道永清撇了一眼下人，那下人会意，麻利地收拾好地上的碎瓷，又上了一套新茶和新茶具。
只见一位中年微胖男子迈着小碎步，笑容可掬，远远就听到了声音：“道大人，许久未见了。”
道永清坐着行了一个虚礼：“骆大人，西会州离这里可不近啊。”
骆南乔嘿嘿一笑，看向周围一眼。
道永清手指动了动，堂内的下人便退了出去，带好了门，站在门口警戒着。
“嘿嘿，大人府上下人的规矩就是好。”
道永清的心情不怎么好：“骆大人，说正事吧。”
骆南乔尴尬从内袖口掏出一封信函，亲手叫给了道永清。
“这封信事关重大，下官不敢假手于人，便亲自来一趟了。”
“哦？”道永清来了兴致，拆开信函，一目十行看完。
道永清嘴角露笑，怎么都掩盖不了。
这时封公公给骆南乔的协助密函，里面的文字精简，但主要的内容很炸天：三皇子不见了，请速协助寻找。
“好！好事情啊！哈哈。”他这两日的心情抑郁一扫而空，“他到哪儿了？”
“已经过了西会州，即将到达灵州，再过两日就到甘城子了。”
“噢？这么快？”道永清眉头挑了挑。
骆南乔嘿嘿一笑：“三皇子都不见了，他当然走得急。”
道永清沉默下来，他仔细考虑了一会：“回去时，顺路帮我带一封信给陈康。”
现在再造舆论已经来不及，只能看陈康的了，希望这个老匪头不要让他失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