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亲情
一生不过一夜，一夜也不过如此。
三个一样年纪并且涉世未深的大男孩畅聊着他们无解与未知的人生，它是那么神秘那么遥远那么宽广又那么飘渺如幻，多少烦恼多少伤，似乎过了这一夜，就可以海阔天空观日出，闯世界，找自己。
直到餐厅打烊，三个人走在灯火阑珊的街头，各有各的心事，秋风起，凉到心底。
“我想用三生烟火，还你半世迷离，你在哪里？”谢贝来先是被一个广告招牌上的美女所吸引，接着他读了读下面的小字。
“如果，世界上所有的美事都能够停留不变，包括那个岳维美，人生若只如初见，烦恼就不会存在了。”付仁看了看画上的美女，似乎也有感触，他在心里面想着。
钱满也在看，看着看着仿佛看见了谢婉芷，纵然被伤成千疮百孔，为什么仍然断不了对她的思念与牵挂。
幸亏思念无声，否则震耳欲聋，幸亏心痛无声，否则天地皆惊。他不知在哪里看到过这句话，此时此刻，正是他无法诉说的心声，爱上她，宛如爱上了折磨与疼痛，化成这一夜秋凉，在沉默里，他只能咬着牙用力撑过。
纵使情深，奈何缘浅，这个世界对创造悲剧的诱惑向来都不可抗拒，没有人能逃过悲伤的洗礼。
然而，一个事实一旦证实了一个怀疑，钱满思维中理智的情绪便会在缄默里出现，这反而让他获得平静。
缘起于我在人群中看见你。
缘落于我看见你在人群中。
一切都结束了。
“走！我们去唱卡拉ok，尽情吼一吼！”钱满看见广告招牌对面是一家歌厅，于是，提议道。
“你是说ktv？”谢贝来看过去。“那家是新开的，我没去过。”
“那就走吧，潇洒走一回！”付仁说着已经朝着对面走过去。
这一夜很长又很短，这一夜冷静又疯狂，三个年轻人用不完美的嗓音一起唱到夜色阑珊精疲力竭。
第二天，当钱满和付仁干干净净又彬彬有礼地站在康启然面前时，让这一家人着实惊喜过望。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康启然对钱满说。“我可以去机场接你们的。”
“就是不想麻烦你们。”钱满客气地笑着。
自从母亲去世，自从与亲生儿子相认，康启然在悲喜交加中度过了每一天，渐渐的，悲哀在时间里慢慢冲淡，而喜悦却是一天胜过一天，他始终觉得这个从天而降的亲骨肉简直就是上帝赐予他的最完美的礼物。
这两年，钱满在美国用功读书，钱小兵夫妇在香港照顾刚出生不久的钱心儿，他们似乎也已习惯了无法相见的日子，只有康启然一家最忙碌，他们不仅去香港看望钱小兵一家人，而且每年都去美国跟钱满一起过新年，他觉得，他和儿子的感情一次比一更靠近更融洽。
可是，眼前的钱满似乎有什么心事似的站在他面前，那么客气还有些许的拘禁，让康启然难免有些失望。
付仁拉过康晴儿去到一个角落，正在拆开一盒巧克力给她吃。
“这一颗巧克力就要三块美金，贵着呢。”他笑嘻嘻地对康晴儿说。“哦，你已经吃了九块美金了，下回再吃吧。”
康晴儿懂事地把巧克力收起来。
“我都说了不许买东西过来嘛，你们俩都还是学生。”康启然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这是钱满他······的······”付仁抬手指了一下钱满，刚说又止住了。
钱满一看是那盒被付仁捡起来的巧克力，没想到他还留着，于是，他哭笑不得也不知该说什么。“康叔叔，这个是······”
“钱满，喝杯咖啡吧，这是我做的蛋糕，你尝一尝。”这时，惠子端了咖啡和蛋糕过来。“付仁，你快过来坐吧。”
“谢谢惠子阿姨。”两个人同时道谢。
康晴儿的嘴角上还沾着一抹巧克力，她依偎在两个哥哥的中间，有点不解地问钱满。“哥哥，我们两个不是亲兄妹吗？”
“是啊，那还用说。”钱满摸摸她的头。
“那为什么，我叫他们爸爸妈妈，你叫他们叔叔阿姨？”康晴儿指了指自己的父母。
“那······只是称呼而已。”钱满笑了笑，有点尴尬。
“既然是称呼而已，就改一下嘛。”付仁嘿嘿笑着。“大家都开心，不是更好嘛。”
“哦，好。”钱满答应着。
“那叫啊！”康晴儿夹在中间起哄。“哥哥，他是谁？”她指着父亲。
“爸。”钱满本能地叫了一声，脸有些红。
“那个是谁？”康晴儿又指着母亲。“哥哥！”
“自然是妈妈了。”钱满反而轻松了起来。“妈，你做的蛋糕真好吃。”
惠子惊呆了，用手捂着笑得合不拢的嘴，脸上一片绯红。
康启然迟迟钝钝地应了声，恍惚是在梦中，两年来儿子第一次叫他爸爸，一股暖流在他身体里流淌，让他在欣慰惊喜中红了眼眶。
钱满看着父亲眼眶泛红，他也有同样的感觉，没有了爱情，他享受着温暖无比的亲情，某种程度上已经慰籍了他受伤的心。
第二天，付仁改了机票提前去了香港。
钱满也改变了计划，他取消了去香港的机票，打算直接回美国。
“为什么这么匆忙回去？”康启然问。“你还没有见过你的小妹妹，如果你去香港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听说心儿已经会走路了。”
“爸，这次我是请假回来的，其实课业还是很忙的。”钱满说。“我已经打了电话去香港，那边的爸妈知道我请假回来，坚持让我回去上课，他们最怕耽误我的功课，比我还紧张。”钱满说着好笑地摇摇头。
“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也想见你，可内心还要忍着。”康启然由衷地点点头说。“他们还好吗？”
“这两年他们好像也喜欢上了香港，除了不会说粤语之外，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感觉我都是多余的。”钱满笑了。
“他们是我的恩人。”康启然遥想着，又看看钱满。“他们也是你的恩人。”
午后，惠子开车把康晴儿送去了学校，菲律宾女佣在厨房准备下午茶，康启然没有出门，他也不打算去午睡，而是把钱满叫到自己的书房，然后轻轻地关上门。
“怎么这么神秘。”钱满舒服地坐下来，眼睛扫着康启然身后的大书架，上面满满当当全是书。
康启然不说话，打开书桌旁边的柜门，在柜子里面有一个嵌在深处的保险箱，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一叠证书、契约、文本之类的东西让钱满看。
“这是什么？”钱满好奇地研究着。
“儿子，二十年前爸爸不知道你的存在，请你原谅我！二十年后，你接纳了我，我感谢你！”康启然郑重其事地看着钱满，声音低低的却是一字一顿地说。“这些东西是我全部的身家，有土地有房产还有股票和投资，总价值应该有十亿新台币······”
“爸，你不需要告诉我这个。”钱满直了直身体，感觉这个天文数字跟自己毫无关系。
“你听我说，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上天厚爱能让我有你这样一个光耀门庭的儿子，无论今后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是死而无憾的。”康启然说着，把这些东西统统摆在了钱满的面前。“这些财物以后都是你和你妹妹的，晴儿还小，所以，我要先跟你交代一声。”
“发生什么事了吗？”钱满有些紧张起来。
“什么事情都没有，我的身体也很健康，你放心。”康启然安慰他说。“我不像别人一样，非得等到临终之前才做个交待，我是想让你知道，我们是一家人，在投资方向上，爸爸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爸，我倒是有一个想法。”钱满想了一想。“这两年我把大陆和台湾的经济做了对比，我感觉台湾的动能已经不足了，它已经不是当初的亚洲四小龙。”
“哦？你不看好台湾？”他究探地问。
“台湾仍然很有份量，但是，它就像一只沉重的铅球掉到泥地里，根本滚不动。”他说。”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中国统一之前，台湾始终是一个火药库，谁会把全部的身家存放在一个危险之地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康启然想起了一九九六年的□□，那个时候台湾惊现移民潮，连他都在考虑带着家眷离开。
“那······你觉得······”
“爸，去大陆吧，这是我的请求。”钱满认真地说。“北京的学校不比台湾差，我都跟晴儿商量好了，等她读完高中就来美国留学，估计那个时候我已经博士毕业了，但是没关系，我会陪她读完大学，然后，我们一起回大陆。”
“你们连这个都商量了？”康启然饶有兴趣地微笑了。“你们不留在美国？”
“不，回自己的国家。”钱满十分肯定地说。“那个时候，我和晴儿也想你们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所以······晚去不如早去。”
“这个······”康启然陷入了沉思。
“还有就是······我不想再来台湾了······”突然的，钱满的内心又隐隐作痛。
“好吧，爸爸听你的。”他没有看出儿子眼神里一丝的忧郁，不可思议了的是，他痛快地答应了儿子的请求。
一向做事谨慎的康启然应允了儿子一个巨大的计划，随之而来的将是他后半生的巨大改变，但是，说也奇怪，面对着亲情和血脉，他不知不觉又心甘情愿地跟随了儿子的方向，没有半点犹豫。
“行，我们去北京，等你们从美国回来，你们的家就在那儿了。”康启然点着头说。“就这么定了。”
“付仁大学毕业也会留在北京。”
“你俩也商量好了？”
钱满笑着点点头。
“付仁这孩子。”康启然喝了一口茶水，轻轻咽下去。“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