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西安
日月天地宛如一只魔幻的手，抹去了光阴的青苔，擦干了岁月的霜露，古时的长安城，几朝几代的繁华与落寞，经过漫漫岁月的洗礼，宛如一颗蒙尘的珍珠，再一次显露出它璀璨的光芒。今天，它的名字叫西安。
西北之秋，遥远的阳光已经有点热力不足，但是温暖依旧，丝丝缕缕笼罩着大地，浩瀚之下眷顾着忙忙碌碌的渺小苍生。
刘彩云今天不去学校，但是她却起了个大早，坐在梳妆镜前面梳头涂口红，转身走出自己的房间，看见父母亲正围着厨房的小圆桌吃早饭。
桌上摆着花卷、馒头、小米粥和两碟小菜，她看了一眼，伸手拿过一只馒头掰开一半，在里面夹了一些小咸菜，一边咬了一口一边说。
“我走了。”
“今天不是不去学校？”父亲看了她一眼。“又要跑去哪里？”
“嗯嗯，去外面走走。”刘彩云吃着馒头含含混混地说。
“这么早？”母亲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拉住她不让走。“坐下来喝口粥，吃这么干巴的东西喉咙会不舒服的。
“不要不要，我会去买一杯奶茶喝。”刘彩云挣脱母亲的拉扯，想了想又高调地说。“今年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我还没有喝到呢。”
“唉！现在的年轻人鬼名堂真多，什么秋天里的第一杯奶茶？”父亲啧啧嘴巴，搞笑地嘲笑她。“我看，你喝不到没关系，等冬天吧。”
“为什么要等冬天？”刘彩云好奇地问。
“到了冬天，你准能吸到第一口西北风。”
“哎呀！爸爸！”刘彩云又气又脑又憋不住笑。“不理你们啦，走了走了。”
“哼，小样！”父亲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冲着妻子使了个眼色，轻轻地说。“什么奶茶奶茶的，她肯定是去钱满家，百分之百！”
“你怎么知道？”妻子问。“我好久没见云晴了，钱满回来了？”
“听说今天回来。”
“哦——”两个人相视一笑，又一同去窗口张望着楼下女儿的背影。
“哎哟！她今天穿的这是什么呀，乱七八糟！”两个人又一起嘀咕着。
果然，刘彩云一大早就去了钱满家。
还没有去敲门，就看见一楼的阳台上，钱满的父母正在商量着什么事情。
原来是一只鸡。
钱小兵的同事小杜听说钱满要回来了，特意从乡下带回来一只鸡给他们，活脱脱一只走地鸡，真的是活的！
两个人犯了愁，一个不敢杀，一个不会杀，对着五花大绑的一只鸡，他们一筹莫展。
“要不然，我们把鸡养起来吧。”孟云晴说。
“住楼房怎么能养鸡？”钱小兵说。“不然，我杀了它？可我除了拍死过老鼠，还真没杀过鸡，别看我是习武之人，杀生这一块我可不行。”
“叔叔阿姨，你们在看什么呢？”刘彩云在不远处跟他们招招手。
“是彩云呀，快进来坐。”孟云晴瞧着她笑。“过来看看，你叔叔的同事送来一只鸡，说是给钱满吃的，可怎么弄啊，犯愁！”
“杀了做盐焗鸡呗。”刘彩云一听是给钱满吃的，马上来了干劲。“阿姨，我会做的。”
“可你会杀鸡吗？”钱小兵问。
“也会。”她点头。
“彩云，你真会？”孟云晴吃惊地问。“叔叔都不行。”
“嗨，小意思！”刘彩云说。“外婆杀过鸡，我都在一旁做帮手呢。”
“彩云，你真牛！”钱小兵竖起大拇指。“从小我就觉得你有出息。”
“叔叔，这哪跟哪呀！”刘彩云不好意思地说着，然后又一脸豪气地卷起袖子。“去把刀拿过来。”
趁着钱小兵去取刀的时候，刘彩云又对孟云晴说。“阿姨，我来做盐焗□□，哦对了，钱满什么时候回来？”
“他明晚才回来的，从美国先去了台湾，因为台湾那边突发一些事情，所以迟了。”
“噢。”她点点头，有一点失望的眼神，然后又呵呵笑起来。“正好呀，我今天先杀鸡拔毛，然后，用盐焗鸡粉和我的特制秘方把整只鸡腌制起来，做的时候底下铺一层生姜，在鸡的身上喷些料酒，先焗二十分钟给鸡翻个面，再焗二十分钟，鸡皮油滋滋冒着香气，鸡肉又鲜又嫩又入味······”
“这孩子，说得我都流口水了。”孟云晴吞了吞口水笑了。“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刘彩云果真厉害，把钱小兵夫妇让进房间里，自己一个人在阳台上麻利地操作，杀完鸡后倒提着鸡脚准备拔毛。
这时，四个高高个头西装革履打着领带的年轻人在阳台外面张望，几个人看上去各个精神如虎，此时，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刘彩云。
“喂！刘彩云？！”他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有点不相信似的隔着阳台围栏观望。“刘彩云，你你你······你在杀鸡啊！”
“我我我······是啊······”刘彩云扭头一看，是自己从前的高中同学，其中的两个男生高中时还追求过她，她顿时觉得手足无措。“你们······干什么穿成这样？”她结结巴巴地反问。
“我们刚刚参加完一个活动。”一个同学说。“听说钱满回来了，我们过来看看。”
“钱满明天才回来。”她说。
“噢，好吧。”几个同学再看了看她，忍着笑走了。
借着同学的眼光，刘彩云低头看自己，一个胖胖的大围裙围在身上，左手一只鸡，右手一把刀，双手污脏沾满血迹，活脱脱一个侩子手形象，她尴尬懊恼地扭腰跺跺脚，觉得自己简直太丢脸了！
“彩云，你刚刚在跟谁讲话？”钱小兵提了一壶开水走过来。
“是同学，他们来看看钱满回来了没有。”她说。
“他们一定觉得你很厉害吧？杀鸡都会。”钱小兵赞许地笑着。
“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她尴尬地摇摇头，又笑了一下。“管他呢。”
两个人接着研究如何拔毛比较干净。
孟云晴要出门买东西，临走时交代丈夫。
“小兵，等一下你洗衣服的时候，一定要把有颜色的衣服跟白色衣服分开哦，浴巾也一样。”
“知道了，我会的。”钱小兵起身送妻子出门，耐心地叮嘱她路上小心，不要提重物。
关上门，他去了洗衣房，认真地把有颜色的衣物、白色的衣物还有浴巾分成三小堆，然后，打开洗衣机盖，把这三堆衣物小心翼翼地全部放进洗衣机里洗。
“叔叔开始做家务了。”刘彩云坐在阳台的小凳子上拔鸡毛，看着走过来的钱小兵笑。
“是啊，阿姨有小宝宝了，我得好好照顾她。”年近五十的钱小兵一脸幸福与冲动的样子，好像一个年轻人。
虽然怀有身孕，孟云晴的小腹并没有明显突起，所以，她走起路来脚步依然轻盈，她一边走一边轻轻抚着腹部，享受着这个萌生的小生命在腹中的悸动。
四十三岁再一次做了妈妈，她的心中虽然有一点忐忑与紧张，但脑海里大片的惊喜和愉悦早就覆盖了那一点点的不安，多半时候她都感到松懈与安全，并且怀着一颗知足感恩的心等待着小生命的降生。
“嗨！云晴，去哪里呀？”孟云晴以前的同事老孙和李丽一起从前面走过来，他俩是夫妻，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护士长，平日里总有些高高在上，感觉并不是容易亲近的人。
“我去市场转转。”孟云晴抬头看见他俩，脸上微微笑着，这是一种礼貌的微笑并且夹杂着几分疏离感。
“哎呀云晴，你辞职之后我们可想你了。”李丽热情地上前拉住她的手，跟以往上班时的态度完全不一样。“有时候我跟大家讲起你，都会掉眼泪呢。”
孟云晴笑了笑，看着李丽仿佛想哭的样子，她轻轻地拍拍她。
有些人说话喜欢口是心非，说着说着就把自己感动了。
“云晴又没有走，我们可以常常来往的嘛。”老孙阻止了李丽的表演，笑着对孟云晴说。“听说你儿子要回来了？”
“对，他明天回来。”
“了不起呀，了不起呀，你们把儿子培养得那么优秀。”老李十分羡慕地说。“美国最名牌的大学，还是全额奖学金，在我们西安出不了几个这样的人才呀。”
“谢谢！谢谢！”除了说谢谢之外，孟云晴也不能否认什么。
“真的是！”只要听到夸赞别人家孩子的成就，李丽每每都会紧张嫉妒得脸部抽搐，今天也不例外，不过，她拼命调整了自己扭曲的面部，挤出一个微笑。“云晴，我家燕燕老想着找钱满玩呢，他俩小时候可要好了，你还记得吗？”
“好啊，等钱满回来了，让燕燕来我家玩吧。”孟云晴说。
“太好了，我一定叫燕燕去找钱满。”老孙似乎就在等这一句话，他满脸堆笑地说。“再见，再见。”
李丽还想再说什么，被他拉着走了。
孟云晴望着这对夫妻，想象着他们从前高傲的眼神，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菜市场里的人不算多，孟云晴通常都会在一个老爷爷的摊位上买鱼，可今天旁边摊位的年轻人偏偏要跟他抢生意。
“买我的，买我的，我的鱼比他的鱼新鲜。”年轻人说。
“我的鱼才新鲜，看看，还是活的。”老爷爷得意洋洋地说。
“你也是活的，可你一点都不新鲜！”年轻人没有礼貌地说。
“你这个龟孙！看我不打你！”老爷爷使劲地啐了一口，准备去打人。
年轻人边笑边跑。“谁叫你不把孙女介绍给我”
孟云晴看着这一老一小追逐的游戏，笑着笑着感觉肚子都饿了。
“好了好了，你们先闹着吧，我去吃点东西。”她咯咯笑着转身进了旁边的小吃店。
她真的饿了，点了一份绿豆凉粉和一个肉夹馍，这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小吃搭配，也是她这一生中总也吃不腻的陕西美食，她咬了一口肉夹馍，喷香饱满的肉汁顺着她的手指缝流下来，她轻轻舔了一下手指，再吸一口凉粉，酸爽香浓瞬间满足了她的胃蕊，一口美食简简单单，竟可以忘记所有人间事，真真是民以食为天。
正吃着，手机响了起来，她忙从小包里翻找出手机，然后对着听筒“喂”了一声。
“你好，云晴。”电话里传来一个深沉又极负磁性的声音。
她立刻紧张了起来，连忙吞下口中的食物，正襟危坐地直起了腰身。“
“可以说话吗？”那边问。
“哦哦，我这边有些吵。”她如梦惊醒似地对着电话仓促地说。“等一下，我换个地方打给你。”
“好的。”那边先把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