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飞机上——下
“晶儿,快过来。”飞机的商务舱内,一个着装高雅气质高贵的中年妇人在朝一个小女孩招手,笑容在她白皙端庄的脸上漾着,珠圆玉润的身材恰到好处。
“我来啦!妈妈!”身穿碎花小旗袍的高挽晶几步跳到座位上,笑靥如花一下子扑进妈妈的怀里,一边把头埋在妈妈的臂弯里一边得意而偷偷地笑着。
“你去那边做什么?”妈妈好奇地问。
“刚刚上飞机的时候,我看见一个特别好看的大哥哥,我跟过去拍照片来着。”高挽晶抬起头对着母亲的耳朵声音低低地有点害羞地说着,又把照相机放在妈妈的手里,拿着两张“拍立得”的照片用小手甩呀甩的,吹干水气,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交给妈妈看。“妈妈你看,这个大哥哥是不是特别帅?”
“还真是呢。”妈妈看了一眼照片说。
“挽晶,赶快坐好了,飞机就要起飞了。”高挽晶的父亲高正山双目紧闭好像在睡觉,听见母女俩的谈话,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女儿。
“爸爸,你看这个哥哥帅不帅?”高挽晶坐在父母的中间,侧过身体举着照片又给父亲看。
“帅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高正山不感兴趣,重新闭上了眼睛,他的脸冷冷的通常没有什么表情,不够温柔但是也并不冷漠,看外表像是一个体制内的高官。
“妈妈,帅能不能当饭吃?”高挽晶天真无邪地依偎着母亲问。
母亲的名字叫何灵幼,此时,她偷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丈夫,又看了看照片上的青春俊男,低下头一半戏虐一半认真地伏在女儿耳朵上,轻轻地说了一字:“能!”
于是,母女俩抱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窃笑着。
“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找到这个哥哥,然后嫁给他。”高挽晶语出惊人地说,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进自己的小背包里。
“好,好。”何灵幼看着一脸单纯的女儿,不想扫她的兴,干脆地答应着。
“如果给我做家教的哥哥是这个哥哥,就完美了。”高挽晶纯情的小脸蛋上浮现出一抹灿烂的期许。
“挽晶,刚才后面有人吵架吗?”高正山听着母女俩不着边际的对话,有点不可思议地哼了一声,睁开眼睛淡淡地看了女儿一眼,然后问。
“爸爸,刚才有两个人在那里吵架,那个香港人说他有bno护照,宁愿做英国狗屎也不做中国人,很可耻的。”高挽晶绘声绘色地说给父亲听,眼睛睁得更大了,不解又迷惑的小眼神看了令人动容。
“真的吗?他真这么说?”高正山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匪夷所思地愣了几秒钟。
“真的,我亲耳听见的,后面他说了广东话,我就听不懂了。”高挽晶有点难过地咬着嘴唇。“爸爸,那个人为什么会这样啊?”
“香港回归六年了,六年了!怎么还有这样的人!”高正山越想越生气,他不知不觉提高了声量。
接着,他又深锁眉头兀自念叨着一些话题,回归、政策、发展、人心······他讲的话符合逻辑也很有道理,但他的语气却是陈腔老调,听了有些令人心烦。
“你又在忧国忧民了。”何灵幼不安地看看丈夫。“你好好睡一下不行吗?”
何灵幼虽是人到中年,但是,养尊处优的生活环境让她依然保持着凝美的姿色,特别是她高龄产下了女儿高挽晶之后,她更在舒适安逸的优渥生活里平添了几分知足常乐的情怀,烦恼的事情对她来说好像从没有发生过。
此时,她不以为然地劝导着丈夫。“抓紧时间睡一下吧,到香港不是还有会议吗?”
“我确实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了。”高正山的疲倦感越来越沉,但心情似乎更沉重,从而更加难以入眠,他闷闷不乐地重新闭上双眼,眼皮一颤,目光虚虚实实地看向窗外。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
坐在经济舱的钱满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保护着怀里的黑色皮包。
他的目光透过窗口碰撞着蓝天白云和耀眼的日光,在淡淡哀伤的思绪里,回忆着此次的台湾之行。
”满哥,你在想什么?”付仁的眼睛像花蝴蝶一样一瞟一瞟地追随着空姐女友,直到人家消失在布帘的后面,这才收回视线,扭头看着一脸肃穆与伤感的钱满。
“仁弟,谢谢你!”钱满说。“我第一次来台北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还好有你陪着我。”
“嗨!我们是哥儿们,还说这个。”付仁仗义地说着,那边门帘一掀,又有空姐出来,他的目光仿佛被人收走了似的,痴痴迷迷总是追随着那一个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钱满似笑非笑地摇摇头,然后扭头看着窗外,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并小声地说了一句。“奶奶,我带你回家。”
付仁眼睛没空,耳朵却很灵,听到钱满说这话,他百忙之中好奇地回头问。“满哥,她真的是你奶奶?”
“当然!”钱满道。
“亲奶奶?”
”不然呢?”
“那······你爸爸······是······”
“没空理你了,赶快选餐吧。”钱满向他丢过一张精致的小卡片,这是飞机上旅客选择不同餐饮类型的服务之一。
“我不选,我家空姐知道我想吃什么。”付仁优越感十足地傻笑着。
这时,几个空姐开始忙碌着为旅客们发放食物和饮料。
奇怪的是,飞机上空姐们规格式的微笑有点像某种招牌,好看却并不亲切,总让人直觉地认为那就是昂贵机票的一部分,如果遇到有人不满或者投诉,你会立刻感觉到她们和蔼笑容的后面隐藏着杀气腾腾的不耐烦。
她们的语气也是模式化的,让人明显地感觉到那些过于耐心和绵软的语句,似乎是在把这些成年人当成了小孩或者弱智,反而令人有些不舒服。
餐车推到谢智远一家的座位旁边,他们领取了餐盒和饮料,便自顾自开始吃了起来。
谢婉芷看见父亲好胃口的样子,默默地把自己的餐盒放到父亲的桌板上,她没有胃口,她只是心事重重地坐在那里发呆。
“你不吃吗?”谢智远问女儿。
“你吃吧,我不饿。”谢婉芷摇摇头说。
谢智远吃完一盒又打开另一盒,津津有味地吃着。
“啧啧啧!看你的吃相!”宁淑珍看着丈夫狼吞虎咽的样子,一脸嫌弃地低语道。“你这个人,不仅有猪的长相,还有猪的胃口。”
谢智远装作听不见,却故意挑衅似地一顿狂吃。
宁淑珍最厌弃的就是丈夫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麻木神态。“你吃这么多干什么!不怕糖尿病吗?”她忍无可忍夺下丈夫正在吃着的餐盒。
“吃饱了,才能挣钱!”他抹抹嘴说。
她一听到挣钱二字就火冒三丈,抖了抖自己身上的衣服生气地抱怨。“你挣的钱呢?在哪里?在哪里?你看看我!我同一件衣服穿了三年!”
“那又怎样,我同一个女人用了三十年,你呢?”谢智远小小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意有所指。
宁淑珍气得直翻白眼,真想一口口水吐到丈夫的脸上,她粗鲁地按下座椅,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生闷气。
他俩一同生活了几十年,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日子过得拧巴极了,没有离婚还真是奇迹。
“唉!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谢智远看了一眼妻子,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你又在找事?你!”宁淑珍吼了起来。
“你俩别吵了,烦死了!”谢贝来吃完饭带上耳机准备搜索热门影片,他见惯不怪地说了一句,完全不把父母的争吵放在心上。
谢婉芷同弟弟一样,对父母的争吵充耳不闻,她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任凭大脑做着非主动的缓慢游移,整个用餐的时间,她只喝了几口苦涩的咖啡,咖啡的苦味并没有刺激到她的味蕾,她在慢慢的吞咽中,完全忽略了自己腹部如鼓的饥饿声。
她的身体早已被心中的苦痛所左右,伴随着飞机遇到气流时的颠簸晃动,她只感到自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往下拽,让她沉沦到漫漫无底的深渊。
“难道失恋的滋味这么好?让你一直回味不停?”她想起弟弟对她说的这句话,她真的无法回答,在黑暗与迷茫中挣扎的自己,谁又能够理解她的心境呢。
回想每一次,她咬紧牙关撑过去,撑过一次又一次的伤害,然而,她发现总还有下一个伤害正在等待着她,没有人安慰她,更没有人可以分担她的痛楚,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苦了,痛了,累了,伤心了,她也只能把情感的负重从一个肩换到自己另一个肩,仅此而已。
她故意不去想那个男人,可是“王安旋”这个名字总是不请自来地伏在她的心头,如同成千上万只小蚂蚁在啃噬着她麻木的身心。
六年!六年的时光,她从情窦初开的少女到布满情伤的女人,她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他,并且心如止水般接受了他那一套“男人通病”的荒谬言论,但是,她的包容与退让依旧没有留住他那一颗朝秦暮楚的风流心。
痛苦的思绪无边无际,还没有等她回忆几个来回,飞机居然已经到达了香港。
坐在她旁边的弟弟谢贝来突然像是被什么力量感召了似的,只见他取下耳机回头张望,机敏的眼神让他显得比往常聪明,他不断地回头,敏感地观察着身后的情况,又自以为是地用手指比划着算计着,预判着一个尚未发生的事端,然后,他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嘀咕了一句。
“吼!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