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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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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国公的幼子?”虞易安大吃一惊。

    瑞国公那样好的人,他的儿子怎么会……

    她简直不敢相信,蹙了眉头再问:“确认了么?会不会有查错了的可能性?”

    许是一时情急,她暂时忘却了男女大防,直往萧承琢身边挪近了许多,两只白嫩纤长的素手紧紧攥住他的袖子。

    陡然凑近的小脸让萧承琢怔了一息,他愣神地盯着她因为着急而拧巴起来却十分生动的面容,久久不言。

    直到袖口处传来的力道渐渐加大,他才回过神来。

    他低下头看一眼已然被攥皱了的朝服袖口,稍稍停留片刻,才将视线再次转回虞易安的脸上。

    等听清了她的问句,他不无遗憾地叹了声:“证据确凿,他亦在狱中对所犯之罪供认不讳。”

    “怎么会这样……”虞易安像是卸了力般松开了手,坐回原处,垂着头闷声自问。

    难道真就是好人没有好报么?瑞国公黄鞍那样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怎么就半点儿福报都没捞着呢。

    黄鞍出身寒门,却靠着自己闯出了一片天。对外却是个老好人的性子,平日里不论见了谁都笑呵呵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年轻时却凭着一腔孤勇,在本国势弱的情况下孤身出使他国,临危不惧,舌战群儒,谈笑间就瓦解了强大的敌对势力的同盟关系,使得彼时的帝王,也就是萧承琢的祖父得以找准时机逐个击溃,为本国规避了一场灭顶之灾。

    这些事迹,就是随手从大街上抓一个不识字的屠夫,他也能眉飞色舞地讲上一讲,更不用说那些寒门学子。说句实在的,黄老在文人心中的地位,只怕比天子都要更高些。

    然而黄老却并没有被这些夸赞追捧迷了心,虽说他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个因功受封国公的异姓臣子,却从不摆那公爵的谱,偶尔还要亲自去农市挑根萝卜买些青菜,为着省下几个铜板还要与小贩闲聊扯皮还上半天的价。

    如今他虽已年迈不问朝事,但在文臣及学子心中却仍是近乎是神一般的人物,谁都想拜入他的门下得些教诲,哪怕只有三两句都是好的。

    可拥有了绝佳先天优势的他的儿子们,却没有一个选择子承父业,修习课业。黄老一共育有四子,前三子相继从武,连番投了军队奔赴战场。与虞家人的交情,也就是在那时建立起来的。

    可惜战场上刀剑无眼,没人会因为他们是黄老的儿子而有所优待。三子相继在战场上殒命,连尸首都没能完整地带回来。

    黄老接连得了悲报,虽悲痛欲绝,却道他们死得其所虽死犹荣,拒绝了一切带有抚慰性质的奖赏,只关起门来默默为三子立下衣冠冢,慰祭亡灵,想要引着他们找到回家的路。

    两年后,就在他想从老家过继一子来承欢膝下时却意外地迎来了第四子,也就是如今这位犯下无可饶恕罪行的黑手,黄季彬。

    黄老将他的到来视作救命稻草,他免不了带了些私心,给幺子取名为彬,暗自盼他不要再像先头的哥哥们一样弃文从武,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然黄季彬虽是老来得子,黄老却从不溺爱于他,成长成人似乎都不曾走过歪路。平日里上门来往,也是十足十的翩翩公子形象,儒雅温润,也弱不禁风。

    是以萧承琢说凶手是黄季彬时,虞易安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怎么可能,是不是弄错了?”。

    “他可有交代犯案的原因?”虞易安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不死心地再问。

    “美好转瞬即逝,他是在帮她们留住青春的容颜,”萧承琢并不隐瞒:“他是这么说的。”

    虞易安闻言怔住了,她双眸无神,茫然呢喃道:“留住容颜是什么意思?”

    萧承琢并没有正面回答,只神色悯然地对她轻轻点了头,肯定了她不敢相信的那个猜想。

    好好的人,生活顺遂富裕,也没有经历什么变故,他怎么就会变得如此丧心病狂?

    虞易安百思不得其解。

    他在做那些事的时候,可有想过他英勇赴死的三个兄长,可有想过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亲娘,可有想过他德高望重的爹往后要如何自处?

    大抵是不会去想的罢。

    一个能这般漠视生命的人,区区亲情,又怎会放在眼里呢。

    虞易安悲伤不已,不仅是为了平空遭受苦难的苦主,亦是为了正直一生临了却不能善终的瑞国公夫妇。

    过了许久,她才哑着声音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萧承琢半点儿都不犹豫地答道。

    他的答案并不出人意料,虞易安点了点头,又问:“黄老知道了么?”

    这个问题本也不难答,无非是知道或不知道两者选其一,可萧承琢却沉默了。

    虞易安侧目看向他,并不出声催促,但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在等他回答。

    萧承琢在她灼灼的目光中叹了一口气,侧面答道:“黄季彬如今还在刑部大牢,尚未定罪判刑。”

    虞易安瞧着他有些回避的神情,心中的疑惑越积越多。将人关在刑部大牢迟迟不判,也不告知亲属,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虞易安的手指无意识地相互搓揉,垂眸在心间默默梳理着逻辑关系。

    难道是

    倏忽间,虞易安眼皮一跳,她不可置信地抬眸惊问出声:“你想利用黄老去对付刑部尚书祖祥?”

    她的敏锐与聪慧一如往常,片刻间就抓住了重点。可在这一刻,萧承琢却不愿她一击即中,窥见他内心所想。

    他的计划,按常理人伦来说,到底是对黄老过于残忍了。

    虞易安在问出这个问句时,多希望萧承琢能否认,可是她等了又等,都没有等来一句简简单单的不是。他只是神色凝重地沉默不言,在寂静中给出了他的答案。

    她深深吸一口气,语带悲戚地问他:“如何对付?”

    萧承琢见她刨根问底,索性不再隐瞒,他避开她幽暗感伤的视线,直言道:“祖祥本就与黄老有私仇,若是在犯人定罪前就将其折磨虐杀,那便是公报私仇德行有缺,彼时再由黄老弹劾,名正言顺。”

    虞易安听完,戚戚地合上眼叹息,平静片刻,才黯然轻声道:“折磨虐杀,未免有些残忍了罢。”

    “他对那些无辜的姑娘做的事就不残忍么?这不过是将他做过的事再施行到他自己身上罢了。”萧承琢却是不屑。

    虞易安却摇了摇头,闷声辩驳道:“我不是说他,黄季彬手里几条人命,便是千刀万剐也赎不清他的罪。但黄老何其无辜,这件事对他实在太残忍了。”

    黄老一生要强,骤然叫他得知幺子是丧心病狂的凶案黑手想来对他已是不小的打击,打击过后又要叫他看到幺子受了虐杀形容可怖的尸首,见了尸首又要再添把火激他去弹劾政敌,这一环接一环的打击,一句残忍,确不为过。

    “其实,陛下可以转变一下思路罢”虞易安灵光一闪另起话头,她定了定神,细细琢磨道:“黄季彬犯案黄老未必就会想去保他,陛下想要借黄老的威望将祖祥拉下来也不是一定要用这样的法子。”

    萧承琢听了这话,神色不明,轻轻摸了摸袖口,语焉不详道:“怎么说。”

    “黄老为人正派,向来看不惯挟势弄权之人,更看不得无才无德尸位素餐之人。他与祖祥的梁子,不是就是因着这个原因才结下的么。”虞易安缓缓道来。

    是了,那时云连设计斩孔庭明提携祖祥,就是黄老先生第一个跳出来阻止,他苦口婆心劝先帝慎重,后来黄老白费口舌劝说未果,却平白遭了祖祥的记恨。

    祖祥得逞上位后,屡屡给黄老使些阴私绊子,这才气得黄老一怒之下辞官归家,打算守着爵位颐养天年。

    虞易安瞧了一眼萧承琢不为所动的脸色,接着道:“陛下欲对祖祥发难,想必手上也还有其他可以佐证他德不配位的证据,这件事,应当只是个导火索,是也不是?”

    萧承琢倒是没想到她会顺藤摸瓜摸到这,惊讶地挑了挑眉。

    他定定地注视着她,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如实相告,少顷,他才淡淡认道:“是。”

    虞易安见他坦诚,可算是露出了自听说这事儿后的第一个笑容:“那陛下何不保黄季彬一具全尸,也算作卖黄老一个人情。”

    她顿了顿,露出些怀念的神色来:“黄老最是知恩图报,曾经爹爹只是顺手救过一次受了轻伤的黄家大哥哥,他就一直对爹爹感恩在心,时至今日都常常要送些心意来。陛下与他一次恩典,换他做一次并不违背良心的弹劾,想来他不会不愿意相帮的。”

    萧承琢静静听完她的道理,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你倒是心善。”

    “归根究底,还不都是算计,又哪里称得上是心善呢。”她轻叹一声。

    萧承琢盘算片刻,终是温和一笑,允下了她的提议,他温声道:“午后我会召瑞国公一见,将事情如实告诉他,端看他自己如何抉择罢。”

    虞易安闻言长舒一口气,她扬起一个明媚的笑颜,端坐身子,学着文臣的模样作了个揖,娇俏道:“多谢陛下恩典。”

    萧承琢斜眼觑她一眼,抚着额角无奈地摇了摇头。

    “快到了,准备好见我母后了么?”他算算时间,善意提醒道。

    虞易安这好不容易落下去的心,一听这话一下又提了起来。

    早晚要因为他得了那心悸的毛病。

    她眼含埋怨地瞪他一眼,不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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