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肖临不敢回头，自顾自地按了八楼的按键。
电梯门关上，他紧贴着电梯按键面板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按键和显示屏，不想让余光再看到其它。
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动了下，赫然变成了猩红的-1。
他一愣，这才发现这趟电梯是向下的！
就这一愣神的间隙，他的瞳孔不由地动了动，余光便不可避免地瞥到了光亮的电梯门倒映着的红色人影。
后面的人穿了一身红裙，衬的皮肤极白，黑发如瀑，面目模糊。
肖临又往角落里挪了挪，心里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等他回过神来，电梯已经来到了-3层。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寂静。
“叩——叩——叩——”身后响起了脚步声，高跟鞋扣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空荡荡的地下停车场里带出了回音。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肖临额尖渗出一层密密的冷汗。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现在跑的话，外面就是昏暗的停车场，恐怖片里，被逼进昏暗又开阔的空间乱窜的角色很快就会领盒饭，如果只是过路鬼，又不知道自己能看到的话，就应该没关系……
天人交战之际，一阵香风吹过，红影来到了他身前，背对着他，柔柔地说:“来呀，到这来……”
肖临全身肌肉紧绷，脖子后面的寒毛疯狂起立，他猛地抬起头，正准备拔腿狂奔，就看到穿着红裙的女孩正背对着他，款款走向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两人手牵手，相携走远。
“……”电梯里一片寂静。
肖临摸了摸鼻子，收回半空中跨出电梯门的一条腿，按了电梯关门键。
夏天的傍晚，快七点了天还没黑透，天边一片橘红的火烧云。
肖临在医院顶楼露台上，吹着还带着点温热暑气的晚风。
这是家私立医院，他当时在街上晕倒，被热心路人送到了当时离的最近的这家医院。
医院在楼顶建了个小花园，中间一个精致的花坛，花坛四周是大片的草坪，蜿蜒的石板小路穿行其中，露台边上还有一个青瓦飞檐的小亭子。
肖临坐在露台边上的长椅上，外公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二十一世纪了还搞封建迷信！你一定是眼花看错了，要相信科学！你们公司是不是又让你加班了你们老是加班，每天都睡不好觉，长期睡眠不足就会压力大导致神经衰弱，神经衰弱就会容易眼花看错，拖把都看成头发！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吃好睡好锻炼身体……哎对了，你黄阿姨家刚给我拿了一包上好的宁夏大枸杞，回头就寄给你……”
肖临:“……”
相比老爷子这个年纪还有这等肺活量，他的确弱爆了。
他打电话给老爷子，是想看一下老一辈的人会不会知道这些奇闻异事，民间传说之类的，他没有和老爷子说住院的事，只说了最近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有时候会看到一闪而过的黑影。
一般恐怖片里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里面的老人家不都是神神秘秘或者惊恐万分地警告主角的吗虽然可能最后也没有多大作用，但是多少会透露点线索或者避开的方法，只要不像主角那样作死，自保应该没问题。
没想到老爷子这么不按常理出牌，比他还要讲科学。
被老爷子教育了一顿又安利了一遍中医养生和锻炼的方法以后，肖临终于得到赦免挂了电话。
草坪和路边长椅上坐了不少人，柔和的路灯亮起，细碎的说话声和着风飘了过来。
他又在长椅上坐了会，月亮照常上岗，风吹得他的刘海在头顶上跳着海藻舞，他闻着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饭菜香，在这平常的人间烟火里慢慢舒展开眉头。
老爷子说得对，要相信科学。
肖临打开手机，开始上网去搜索相关的资料。
和他这种看到幻觉的情况比较接近的案例就是精神分裂症，一般是在遭受了重大刺激的时候引起大脑神经紊乱，按照他的情况，就是因为电击造成大脑损伤，从而产生幻觉。合情合理，破案了，剩下的就是积极配合治疗。
在自认做好了充分的理论上和心理上的准备以后，他回了病房，仗着科学给的勇气，推开门昂首挺胸大步走进门——然后一个横移避开向他扑过来的倒吊人。
这一个漂移，就滑到了靠着门口的床位边上，正拿着保温杯的大叔惊得差点把水倒进鼻子。
他咽了口口水，把要蹦到嗓子眼的心吞了下去，僵硬地和大叔打了个招呼。
大叔倒是一下子就认出他来，“哦，你就是隔壁床那个被雷劈了的小伙子吧。”
“……”
大叔看起来五十多岁，国字脸，腰背挺直，声音洪亮，一股梁山好汉的豪迈气，房间里有这么一位中气十足的大叔让肖临觉得安心了不少，冰凉的指尖也慢慢回温。
这时不知道哪个房间传来了声音:“老张，三缺一，快来！”大叔对着那边应了一声，向他点了点头，就拿着保温杯出了门。
没有大叔魁梧的身躯挡着，墙上空调的冷风兜头向他吹来，透心凉。
过了一会，肖临收拾好要换洗的衣物打算洗澡。
他刚刚蹲在床边观察了半个小时，绞尽脑汁计算了倒吊人的运动轨迹、范围、速度和规律，想找到一个完美避开的路线。
至于半小时前才说要相信科学的豪言壮语早就抛到了脑后。
是的，他改变主意了，就在刚刚倒吊人擦着他头发梢过去的时候。
他现在的情况就是薛定谔的猫，没确定之前两种可能是同时存在的，所以在医生明确跟他说他有病之前，他得先按本能来，总之，一切以生命安全为第一要务。
反正没人知道我立的flag也没人看到我反复横跳的样子和被自己打的脸——他冷静地想。
目前倒吊人在角落方圆三米左右的地方做不规则转圈运动，而卫生间的门正好在那个角落。
肖临捏紧手机，一边盯着倒吊人一边留意着手机上的秒表，同时屏住呼吸，在人影经过病房门口正在往卫生间过去的时候，面无表情地大步跟上。
他中途五次微调了步速，保持落后一步抵达卫生间门口，在人影离开门前的下一秒闪身进去。
“咔哒”一声关上门，肖临后背抵住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大夏天的肖临洗了个热水澡，边搓着头上的泡沫边想着刚刚开始就有点在意的问题——那个人影又有了新的变化，本来是垂直向下到挂着的，现在他整个人和地面呈差不多九十度角。
拿着花洒的手突然一顿。
下一秒，他顾不上手上的泡沫，飞快地抓过手机看上面显示的时间:8:12。
也就是说，人影在傍晚以后的姿势是跟着时针转动的，头的指向就是时针的方向，那么，到了半夜十二点，倒着漂浮在半空的人影就会完全正过来……
他默默放下手机，转过身继续洗澡，只是把水又调热了一点。
洗完澡，肖临打开门，停了两秒，等人影自从他前面经过，立刻快步回到床边。
接着他戴上耳机，打开手机看了一部国庆档的片子，看得热血沸腾，正气凛然，然后早早睡觉，避开传说中阴气最重的时刻。
一个多小时后，慷慨激昂的片尾曲响起，肖临放下手机准备睡觉，眼睛撇到病房门，又顿住。
到底应不应该关上门
他走到门边，握上门把手。
一般来说应该要打开门方便随时逃命，但是仔细想想要是在半夜听到什么动静被吵醒，睁开眼就看到门外有影子飘/跳/爬过去……
接着他把门关到只留一条缝，但是脑海里又蹦出一个经典的鬼片场景——半夜，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门无风自动，本来只留了一条缝的门慢慢地被一点点推开，接着有薄薄的雾幽幽渗进来，突然，一只苍白的瘦骨嶙峋的手从门缝里伸出来，长而尖的指甲扒住了门……
他几乎把它看过的所有恐怖片场景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不巧的是，他还是个恐怖故事爱好者，看过的恐怖片没有上百也有好几十部。
最后他还是决定把门关上，虽然这样也能想到一百种死法，但是总好过深更半夜在昏暗的医院走廊里夺命狂奔，相比之下密室里至少来得干脆些。
就在他握着门把手定定地站在门口，表情平静地在脑内风暴的时候，门动了动，发出“吱呀”一声。
回过神来，就看到一颗头颅在门缝外正往里面挤进来，人头布满血丝的双眼通红，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裂开嘴笑起来。
肖临握着门把手，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只见那颗人头的嘴巴动了动，说:“小伙子，开下门，是我，张叔。”
肖临:“……抱歉，没注意到您。”
“哦，没事没事，唉，打得正激动呢就要关灯睡觉了，被护士撵了回来。”张大叔笔直地朝洗手间走去，正好完美避过飘在空中的人，“这么晚你这是还要出门”
正想叫住他的刚刚算了半天才过去的肖临:“……”
肖临把门关上，说:“打算去买点零食，不过还是算了现在有点晚。”
“对，这么晚吃宵夜是不太好。”大叔说着进了卫生间。
过了一会，大叔从卫生间出来，一打开门，本来刚好要飘到门口的人影像是被风带动似的，倒着往远处飘了飘，大叔就又一次避过人影，走到门边关了灯，接着转身上床睡觉。
肖临也打算睡觉，但是他昨天晕倒到今天下午醒过来已经睡了十几个小时，加上刚刚看的令人热血沸腾的电影和余光里瞄到的一小时换一个角度的倒吊人，他现在完全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自动在放电影，本来是热血战争片的播着播着战场就变成了月光下荒废的坟墓，敌人变成从土里爬起来的骷髅军团……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实在忍不住，猛地睁开眼睛，烦躁地拿起床头的手机打开一看，手机上的数字在屏幕亮起的瞬间从11:59跳到了12:00。
卧槽！
他想都没想地扭过头去。
透过被子的缝隙，看到人影果然从斜塔样瞬间完全正过了身，正笔直而僵硬地站在半空中！
黑暗中，连窗外清冷的月光也没有照到的阴影里，人影沉默地浮在空中，病号服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衣服下空荡荡的，与其说是身体，更像是一具带皮的骨架。
下一秒，人影猛地睁开眼睛，双目圆睁，瞳孔不正常地扩大，青灰色的眼球布满猩红的血丝。
他双手平举到胸前，就像电影里穿着清朝服饰的僵尸那样，下一秒就要蹦起来。
肖临猛地一抖——他最怕蹦着走的！
更糟的是，人影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他动作一顿，慢慢扭头看了过来……
肖临瞬间浑身僵硬，他紧闭着眼，脸色苍白，被子底下捏着手机的手已经青筋暴起，就这么一会，手心里湿漉漉的全是汗水。
人影放下平举的双手，身体也九十度横转过来，缓缓地向肖临飘来。
他来到窗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窗户，窗户就“啪”地一下瞬间关上。
人影转身，慢慢下降，直到双脚脚尖点到地上，接着他九十度弯腰，青黑晦暗的脸就堪堪停在肖临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