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医生掀开肖临的眼皮，拿手电筒照了照他的瞳孔。
肖临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神情恍惚，他垂下眼看着身上的被子，略显迟钝地说:“……没有。”
医生看一眼床头边的监护仪，又问:“还记得你是因为什么事进的医院吗？”
肖临把右手翻过来，露出掌心的纱布，“记得，我被雷劈了。”
那天下班的时候正下着大雨，天黑路滑，他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一歪就要摔倒，本能地伸手扶了一把身旁的树，接下来的记忆就在刺眼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雷声里戛然而止……
“不对，被雷劈的是当时在你旁边的那棵树，你只是站得近被波及到，幸运的是，除了你手掌上接触树干的部位受一点轻度的烧伤外，其余指标一切正常。”
医生翻开手里的病历，边一目十行地扫视着边说道:“今天再住院观察一天，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一旁随行的护士开口道:“我们已经联系了你的家人说明了情况，你的随身物品在床头柜里，有什么事就按这个床头铃叫我们。”
交代完注意事项，医生和护士转身打算离开。
“医生。”肖临突然开口，“我想再做一次脑部检查。”
医生停下脚步，转过身解释道:“你刚被送来的时候已经做过全面的脑部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觉得头晕或者头痛”
肖临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想再检查一次……保险一点。”
“好，我明天给你安排一下，你先好好休息。”医生干脆地说道，转身和护士一同出了门。
病房里安静下来。
这是个双人病房，他在靠窗的位置，另一张病床的床头柜上随意地放着杯子、保温盒和其它日用品，看来是有人入住的，只是现在床上是空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窗外阳光灿烂，碧空如洗，风从留了一条缝的窗外吹进来，轻轻拨动着淡蓝色的窗帘。
肖临呆坐在温度宜人的病房里，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
“吧嗒”，一颗汗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他紧攥着被子的手背上。
肖临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坐着，低着头，目光紧紧盯着床上的被子。
但其实他的余光一直在悄悄观察着房间角落里的人影。
那是个穿着病号服的老人，按理说病房里有这样一个人很正常——如果他不是倒着漂浮在空中的话。
那个老人头发花白，脸色灰暗，脸上遍布着黑褐色的斑点，颧骨深深凹陷进去，薄薄的皮肤下隐约能看到脸部肌肉的轮廓。
他双眼紧闭，双手放在身侧的样子就像是正平躺在床上睡觉，而不是头下脚上地漂浮在空中。
肖临僵坐在床上，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刚刚睡醒还昏沉着的脑袋顿时乱成了一团浆糊。
又一阵风吹来，窗帘被风轻轻扬起。
肖临浑身一震，瞳孔紧缩——角落里的倒吊人向他这边飘过来了！
屏住呼吸，轻轻摘下夹在手指上的监护仪探头，他顾不上掌心传来的刺痛，边用余光盯着人影，边把双脚慢慢往床边挪去。
肖临还是没有正眼看漂荡着的人影，只用余光观察着，以他多年来看恐怖片的经验，绝对不能让鬼发现自己能看到他们。
人影飘飘悠悠，像是随风飘荡似的，在房内转了一圈后又往门口退去。
接着，又向他飘了过来。
肖临刚松了一口气，一抬眼就发现人影已经近在眼前，正飞速向他扑来。
他顿时脑中一片空白，一时僵在原地——
“叩叩”门外响起敲门声。
被敲门声惊得猛然回过神，肖临转身一把掀起被子往地上一扑，闪身躲过飞来的人影。
重物倒地的声音传到门外，来人一把推开门，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看到从床底下冒出的脑袋，着急地大声问:“肖临，你没事吧？”
糟了！要把他吵醒。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肖临猛地抬头看向半空中的人影。
幸运的是，转了一圈又飘回去的人影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反而好像不喜欢吵闹似的，来人一开口他就又往角落里挤了挤，接着就在刚刚的角落里小范围地漂浮着。
“怎么样，没摔着吧”来人大步走过来，一手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提了起来。
肖临顶着鸡窝头说:“没事，睡懵了，表哥，你怎么来了？”
“听说我表弟渡劫成功，过来看看能不能蹭下气运机缘什么的。”来人揶揄地说。
来人是肖临的表哥于志杰，他臂弯里挂着西装外套和领带，袖子挽到了胳膊上，身上的白衬衫皱巴巴的，面容憔悴，看来是一听到消息就连夜赶了过来。
肖临母亲去世得早，后来父亲去外地下海经商，重新组建了家庭，他从小跟着外公长大。现在外公年纪大了，在外工作多是报喜不报忧，于是肖临在填紧急联系人的时候，就填了表哥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被表哥像提溜鸡崽一样提着，肖临平缓了下心跳，转头说道:“要渡劫的是路边那棵十几米高的老树，我只是被波及的小虾米，其实我主要是因为最近有点睡眠不足还有点低血糖晕了过去，医生说了没什么问题，再观察一天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不要和老爷子说。”
“知道了，少加点班，命只有一条。”于志杰打量着肖临的脸，他进门前已经找医生了解过情况，看肖临虽然有点疲惫但精神还不错就放下了心。
于志杰一手搂过他的肩膀，“来，告诉哥，被雷劈是什么感觉”
肖临木着脸斜眼看他，“你要不穿着裤衩去北极游一圈感受一下”
“好吧，这个进我新年目标了。”于志杰大大咧咧地回道。
肖临嗤之以鼻，借着他的遮挡悄悄伸头看了一眼角落飘荡的人影，“走，我请你吃大餐。”
“你现在可以出门吗？”
“附近吃个饭应该可以，我和医生说下。”不管怎么样他得先把人带出去。
肖临请示了医生，可以暂时摘下监护仪去吃饭，两人去了医院隔壁的餐厅。
外公有一儿一女，肖临小时候没少受舅舅一家照顾，后来舅舅一家到b市发展，两人一南一北，而且都忙，一年见不了几回面，但是兄弟俩感情很好，一直都有联系，这次难得见上面，席间两人聊得很尽兴。
肖临说服了于志杰改签晚上的机票回去，一来，他知道表哥这大半年来都在忙一个项目，这几天正是最后的关键时刻，二来，在这种不明的情况下，他不想多拉一个人涉险。
他也不打算换病房，他看得见又年轻力壮还能跑，要是换来的是一个小孩或者孕妇或者老人……
傍晚，两人吃完饭准备离开餐厅。
路过大厅转角的时候，肖临余光瞥到了什么，莫名觉得古怪，下意识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坐在角落的人在低头吃一碗面，那是一碗素面，只有细细的面条和黄澄澄的清汤，那人低着头吃得很认真。
他们是接近下午五点去的餐厅，当时因为还没到饭点，餐厅里除了他俩就只有这个人在，但他和表哥已经在餐厅待了近三个小时，出去的时候那人还在吃着一碗面，连姿势都没变，窗边夕阳投下的阴影里，面容模糊不清。
他不敢再往下看，扭头拉着表哥快步走出餐厅。
在门口送走于志杰后，肖临回到医院，在大堂等电梯。
电梯很快来了，但里面已经满满当当站满了人，他往后站了站示意他先不上，等着里面的人关上门。
这时，和他一起等电梯的另一个人却毫不犹豫地大步上前，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眼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人毫不费力地就走到了电梯正中间，站的位置和放松的姿态仿佛他坐的是一趟空电梯。
那人侧身按完电梯按钮，又转身面向电梯门，站在他旁边的人的身影随着他的动作突然消失又出现，等他站定，站在他左右两边的人只剩半边身体，乍一看像是一个人长了三颗脑袋。
肖临迅速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脑海里还回放着刚刚那人按电梯按钮的时候手穿过了一个人的喉咙的画面。
耳边传来“叮”的一声关门的提示音，眼前暗了下来，电梯门关上。
肖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这时，隔壁的电梯门打开，肖临在门口停下，快速打量了下电梯里面，连天花板都没放过，确定这真的是一趟空电梯后，他沉吟一下，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虽然恐怖片里有撞鬼不坐电梯的说法，但如果改走楼梯的话，常年照不到阳光的阴暗楼梯间，说不定会比刚刚电梯里还要热闹，又或者像恐怖片里那样再怎么走都还在同一层……
他搓了搓胳膊，刚在电梯里站定，余光就看到电梯角落里一双纤细的穿着红色高跟鞋的脚。
那人落后他一步进的电梯，也没有按电梯按钮，而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