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凝问死别
矜盈明显看到凝钰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而后就是惨绝人寰的笑声。
“哈哈哈,凝笙,你想去地狱,地狱都容不下你!去了我都有办法把你拉回来,你没死过,你知道死是什么滋味吗?凝笙,你就该生不如死,你的报应,你的报应!”
他倾身而上,沉重的吻如骤雨般落下,手已经拉开了他的衣裳。
他埋首于那满是印记的颈间,阴阴低沉,“你欠我的,凝笙,你欠我的……”
他粗暴地撬开他的唇,尝遍口中的味道,强劲的腿已经抵开他的双腿,膝盖一路向上抵到了那处,他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受得住,只一味的想要。
七王想要推开他,力气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他绝望得像是濒临死亡的小兽,眼瞳失焦,眼尾通红。
身上忽然没了重量,却见凝钰以一种姿势轰然翻开,在地上滚了两圈,他兀然起身,死死望着那个女子,“立姣如,你好大的狗胆!”
矜盈理都没理他,径直在凝笙身前跪下,把他扶起来,又拉好他的衣裳,“阿笙,没事了,别怕,我保护你,我保护你……”
“你给我滚!”凝钰怒不可遏,闪身朝她袭来,矜盈也不惧,躲开了他的一掌,后面的掌风也更加凌厉。
矜盈起初还勉强能躲开,可越到后面她越来越吃力,稍不注意,凝钰一掌中肩,她便像断线的风筝般坠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胃里翻江倒海,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凝钰已经掐了她的脖子。
力道大得惊人,她甚至能看见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你算什么东西?保护他,笑话,立姣如,朕就不该留下你,让你同你那该死的爹娘一起被祭天,朝鬼节要来了,去年的那一天,你立府上上下下四百余口全被朕扔进了火坑,连条狗都没留下,要不是他求朕要你活命,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对朕指手画脚?”
“你个贱婢,去死吧!”
空气越来越稀薄,矜盈耳畔嗡嗡作响,几近昏厥,她一直在强撑着,因为她知道,昏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是那人的力气却越来越大。
“皇,差不多可以了——”殿内多出来一个声音,矜盈心脏猛颤,她抬起眼睛,看到那人模糊的轮廓。
那声音她不会忘的,她想质问他,骂他,打他,可是都化作了深深的黑暗,失了知觉。
凝钰余光瞥着出现的高挑人影,终是松了手,女子无力的倒在地上,脆弱不堪。
“看看七王被你弄成什么样了,折磨他,你心里当真好受?”那人反问道,语气中多少带点耐人寻味。
尊皇看着凝笙,他麻木不堪死灰的脸上毫无生气,像是一尊傀儡。
“我该怎么做?我不想这样的……”他喃喃低语,又去拉凝笙,“哥哥,你理理我,阿笙,不要这样……”
任他怎么唤,凝笙都没有应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抱紧他,把头伏在他的肩膀上,“阿笙,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我不生气了,现在我是皇帝,死后魂飞魄散的就是我,你不用再担心了,你会有来生,会有下一世,你会见到很多很多的东西,你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凝钰比凝封小两岁。
皇后生下凝钰后就死了,由于先祖二十四帝创的转罚鬼阵,母亲死得很年轻,也很惨。
骨灰都还给了天地大江。
凝笙是长子,所以也注定了他将来会登基。
那个时候临乌女子稀少,谁家生了女儿就服用转生丹,用祭鬼术转成男子,各家都有私心,谁都不想自己的女儿嫁给皇帝,生了下一代,便要受鬼阵的反噬,最后惨死在宫中,尸体都要化成灰。
他常常看见凝笙一个人坐在后园亭子里,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凝笙十一岁,凝钰九岁。
“皇兄,你怎么又在这呀?先生叫我来找你,让你回去学习掌政。”
小凝笙抬起灵动的大眼睛,望着发呆的兄长,凝钰会伸手摸摸他的头,闷声道:“我不想掌政,我不想当皇帝。”
“做皇帝让皇兄不高兴的吗?”小凝钰天真地问,他心智尚未成熟,比不得兄长。
凝笙没答,是默认了。
“那这样吧,”他砸砸小嘴,小脑袋瓜转了一圈,“以后我做皇帝,我保护哥哥,我会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哥哥,然后让哥哥穿最红最漂亮的嫁衣,给哥哥做皇后,这样我们就可以像父皇母后一样一直在一起了。”
“不可以的,你还小,不懂事。”凝笙放下手,“皇后只能女子来当,再说了,嫁衣是要给喜欢的人穿的。”
他眼底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渐有笑意。
凝钰没看见,只自顾自低下了头。
他也没听清自己的弟弟在嘀咕个什么,把目光望向了远处,那里有大好河山,壮丽天地。
“我很喜欢皇兄,皇兄不要不相信,以后,我一定要把嫁衣给皇兄穿……”
立家有一女,温婉恬静,端庄贤淑。
举国上下,几乎就只有这一个女子了。
凝钰十二岁时,二十六帝驾崩了,他的父皇外出狩猎,不幸遇上狼群围攻,侍卫全部战死,营救的兵士晚了些,二十六帝血尽而亡。
群臣哗然,纷纷让长子凝笙继位,凝钰不答应,要自己当皇帝,老臣愤懑,也不管他,强行加冠。
凝笙没有拒绝,金袍加身,位尊权贵。
也是在他当了皇帝后,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关于先皇后,他并没有印象,她归故时,他也不过才两岁多。
那天,凝笙途经先皇后住处,突发奇想想见见母亲,他屏退所有宫人,用了召魂阵。
阵中,那位女子娉婷飘渺,美若天仙,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唤他孩子,而是询问二十六帝是否归故。
在得到凝笙的答案后,她便开怀大笑,再顾不得什么皇室威仪,此刻的她看起来畅快极了。
先皇后怨恨皇室,凝笙知道。
她说:“你不是我的孩子,你只是个替死羊。”
她说:“你身上流的是贱民的血,你就活该替我儿魂飞魄散,那是你的荣幸。”
她说:“我儿能够平安喜乐一世,你个贱民也能葬入皇陵,你死而无憾。”
她不想让自己的亲生孩子变成先皇那般绝情,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死后魂飞魄散,皇室的规矩是长子继位,只要她多个长子,就不用自己的孩子遭受这一切。
她假装怀孕,让死侍找来一个平民家的孩子,又买通鬼医,‘十月怀胎’后生下了他。
所有知道过这件事的人都死了,随着她的死,这个秘密被尘封。
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
醉眼朦胧时,他看到了那个纯真的弟弟,也许是假的吧,他这样想,深深醉倒在了桌案上。
新皇登基,立家女儿自然成了皇后不二人选,整整四个月却也没听到新皇要立后的消息。
期间凝钰求过哥哥,让他不要娶立姣如,他的兄长久未答话,最后让他回去。
凝钰发现,凝笙在看立姣如时眼神都是不一样的,他隐隐觉得不安,哥哥会不会不要他了,会不会把他赶走?
某一天,他买通的侍卫告诉他,凝笙见了个陌生的披着斗篷的家伙,看不到脸,也听不清他们的话,凝钰并没把这当成一回事。
晚上宫人禀报,皇上来了。
他像个被冷落多时的女子忽然遭受宠幸一样雀跃,满心欢喜,哥哥已经很久没来看过她了,久到他自己都忘了时间。
他想去见他,却总被侍卫拦着。
哥哥仍旧挺拔,意气风发,还拎了壶酒过来,说是要同他不醉不归。
凝钰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喝酒,哥哥把这个都忘了吗?不过兴致激昂,他压下心底的失落,脸上扬起了笑。
美酒满上,他与凝笙碰杯,喝下了那杯酒。
他没看到,凝笙在颤抖。
他敬爱的,喜欢的那个人,在颤抖。
只过了半柱香时间,他便倒在了桌上,头昏脑胀,四肢麻木,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凝笙在同另一个男子说话。
“这样真的可以吗?”凝笙问。
“可以的皇上,改良后的阵法不会对小王爷造成伤害,您也可以不再顾虑立小姐的安危,与她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他……”
“皇上,没那么多担忧了,您不是爱立姑娘吗?为了她牺牲一个王爷算不得什么的,更何况那是他们欠您的,你只是讨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立姑娘,鬼阵,牺牲?
凝笙后来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脑子像要炸开,在短短几刻钟里,已经理清了所有事情。
那是改后的鬼阵,不会让皇后承担天罚,他的哥哥,把天罚转到了他的身上!他绝望又惶恐,怨恨又卑微,他想睁开眼去看看凝笙,看看他。
会否有一丝丝的心疼?
他昏了很久很久,醒来时恰是黄昏。
守着他的宫女大喜,“奴婢这就去告诉皇,让皇来看看您。”
不要去……他艰难的开口,可也只有呜咽声,那宫女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心上的疼痛传遍四肢百,凝钰喉头酸涩,热泪滚滚。
他挣扎着起身,“皇兄,牺牲一个小王爷,哈哈哈,你好狠的心啊……”
他竭力咆哮,失声痛哭。
他爬到案台边,抽出了剑。
长剑映出他惨白的脸,有那么些可悲,他听到外面齐刷刷的脚步声,听到宫人高喊‘皇上驾到’,他听到凝笙温和地叫他们平身,那话中带着欣喜和轻松。
他凭什么欣喜?
和喜欢的女子能白头到老?
终于丢掉了一个累赘?
得到了全朝堂,全天下的祝福?
皇兄……
“阿钰,你醒了,我带你去……”声音戛然而止,一抹鲜红飞洒,恰那时,夕阳斜进殿内,他惨然失笑,眼尾有未干的泪痕。
在那一瞬间,他还是想哭。
我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你却爱上了别人,为了和她长相厮守,你抛弃了我。
还有三天就是朝鬼节了。
万鬼回朝,恭迎新后。
夕阳死寂,落满余晖。
他十二岁。
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