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暗潮涌动
朝鬼节那天，人潮翻涌，欢而忘我，其乐融融。
仪式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不会因为有人死去而停止。最后的时候，玉抛到了一个女子手中。
百姓们在期待她要许什么愿望，她已经是准皇后了，只差一个吉时，就可以搬去皇宫，他们实在是想不出这样一位尊贵女子，还能有什么愿望。
女子薄唇轻启，明眸贝齿：“我想，复活凝钰。”
——
“怎么会这样，复活小王爷？”
“没听错吧，那是小王爷自己轻生不爱惜性命，复活干什么？”
“就是，而且复生之术几乎没成功过，行不通。”
“搞不好连皇都会把命搭进去，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我答应。”凝笙在众口悠悠中出声，他那么坚定，那么自若。
他跃下金台的同时咬破手指，在朝鬼大街上单膝跪下，飞快画着祭鬼阵。
阿钰，我错了。
我接受不了……接受不了自己只是个替死羊，我原来的父母，原来的家人……
我把一切怨恨都怪在了你的身上。
我逃避了所有问题，我想和她在一起，我不想变成先皇那个样子，我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人，我只想，保护她。
当我真正看到你在我面前自尽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那种恐惧如履薄冰，撕心裂肺。
对不起……
“皇，万万不可呀，快停下！”
“皇上，使不得呀，万一失败，您也会死的！”
周遭人声鼎沸，却没人能阻止他，那位女子站的笔直，她不想看着他难过。
“临乌二十七代尊皇，你有什么请求？”苍老的声音自阵中传出，立刻掩盖了所有议论。
“迎回我临乌二十八代尊皇，凝钰。”
“人已死，非我祭鬼阵可复活，尊皇当画重生阵。”
“没时间了，能帮我叫一下重生阵司吗？”他语调低微，是在求他的。
“如您所愿。”
凝笙死了。
他把寿命给了凝钰，把魂魄给了重生阵司。
刚醒来的小王爷尖叫咆哮，笑得疯狂，他窝在深宫之中夜夜痛哭，有宫侍说他在研究鬼阵，想要救回凝笙，不知过程。
连魂魄都交出去的人又怎么可能再复活呢？重生阵司不肯放人回魂，是不可能再有生机的。
小王爷成了皇帝。
某天夜里，帝王宫里多了另一个人影。
他把立家四百余口人扔进了火坑祭天，留下了立交如。
他被迫自己和他一起长大，变成了及冠男子。
他为他穿上了嫁衣，衣裳上尽是他的血。
对啊，哥哥，你非我亲兄长，我又如何不能对你做那样的事呢？
你知道吗，母后很早就托梦告诉我，你不是，你不是啊……
——
矜盈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的是谁不言而喻。
等她意识稍微清醒一些就环顾四周，却并没有那鬼的气息，脑中还回荡着昏迷前的声音，气的咬牙切齿。
凝封！
你个混账，为什么不来见我！
矜盈快速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半天，发现了书桌上的笔砚，那里还有些许宣纸，只要她稍加利用，是可以画驱鬼符的。
心下大喜，她很快坐到了桌案边，近了才发现纸上的灰，这里应该很久没人用过了。凝封来到这几百年前想做什么？
她应该只是阴差阳错地被扯进了这件事中。
还有，还归之前叫的大人是谁？
比起驱鬼符，她还是得赶快再做一个鬼盘出来，《通古录》上说的已经不太能信了，后世人并不清楚很久之前的前朝事，有些也只是他们的臆想，胡乱加进去的。
正在她发神之时，一抹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殿内，她抬起眼睛，看到了一层白布。
于是想也没想直接掀翻桌子，脚踏上边沿借力朝他飞过去，对方反应明显比她还要快，硬生生接了她一掌。
两掌相平，他没动，矜盈反而踉跄着退后好几步。
“你想回去吗？”对方先开口，一语中地。
“我不仅要回去，我还要杀了你！”她死鸭子嘴硬，气得身子颤抖。
“看来你还斗气十足啊。”凝封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看矜盈的模样，他若是再说话，必定就不是只过一掌那么简单了。
凝封早就察觉到她的怒意，唇角扬起了一个微笑。
“让我回去。”
待在这里她都快要疯了，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连路都找不到，那颗心是惶恐的。
“等我把事情处理完了再说。”
“有什么事？凝封，你的属下叛反了，你还处理什么？早该魂飞魄散的，还同你祖宗对抗，你哪来的自信，啊！”
“说起这个我还真得谢谢你。”
矜盈一听，就差两掌送他去死了，可是她发现他的笑容并不虚伪，反而带着些许赤诚。
她有些吃惊，以为那鬼又要拿她开玩笑，结果对方缓缓取下白布，用无光的眸子看着她。
“谢谢你没杀我。”
仿佛有几道晴天霹雳直劈到她脑门上，导致半晌都没回过神。
“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临乌皇宫吧，在里边生活了十六七年，就算没有眼睛也能分清了，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是昭明宫的偏殿，昭明宫是朝抑的殿，他和他弟弟住在一起。”
“你去不去？”
矜盈本来是不想去的，可不知怎的，她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这里是云烟殿，是宫中乐人和戏人住的地方。”她抬眸，宫殿上方的牌匾上果真写了‘云烟殿’三字，也就是随便听听，反正都记不住。
她跟在他身后，他没有影子给她踩。
她已经拾不起仇恨了。
凝封太安静了，让她觉得有点忐忑和慌乱，好像，好像很多年前杀她双亲和伯母的那个疯子，不是他……
在这个朝代，她像浮萍野草，找不到归处，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没有任何人在意她，她好想陌哥哥。
“时间也差不多还有几天，让你看看我临乌的朝鬼圣节多么繁华，伏清的那些刁民也配封杀朝鬼节？我好不容易撕开的时空，矜盈，你再忍忍，等我办完了事我就带你回去，好吗？”
她沉默了。
凝封的声音很轻，淡如静水，她只是下意识就点了头，仿佛沉溺于这样的平静之中。
“还有，”他忽然转身，矜盈及时刹住脚才没撞上去，“叛反的事我知道，我又不傻，明明都被我挫骨扬灰了居然还能回来，顽强的不行。”
“谁？”
“怎么，《通古录》上没写？”
矜盈不说话，她当时并没有看到相关的就把书给毁了，而且经过之前一些事情，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么相信那本书了。
“上相宫陈柳，我夺政后就把他魂打散了，没想到他还留了一手。”
她隐约记得慕封说过。
“你来这几百年前，要办什么事？”
“这个可不能告诉你。”凝封故作神秘，微躬身子与她平视，“矜盈，我这一生没人为我哭过，你是第一个。”
她忽地记起昏迷前的痛哭，顿觉难以为情。
“姣如，皇叫你过去。”
她回眸，竟是那天喊侍卫的女子，由于当时经历并不好，她的声音都不免冷上几分，“过去干什么？”
那女子眸子湿润，楚楚可怜的模样甚是惹人疼惜，“姣如，你不要生气，那天是我多嘴了，我们相处一年多，我是从没见过你会武功的，我以为，我以为是什么刺客伪装成你的模样，对不起……”
矜盈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她神色稍微缓和了些，转头看凝封，身后空无一人，他走了。
走就走，她才不在乎。
“带路吧。”她没看到对方眸底得逞的笑意，没留意到对方的算计，她那么天真，认为还是有一个人愿意同她交好的。
可她忘了，她现在是立姣如。
她虽然不认得路，可她认得宫殿，最后左拐右拐，她们进了待祭宫。
凝封说了，这里关的是那些十恶不赦的罪民，都是要在朝鬼节那天祭鬼的。
带她来这干嘛？不是凝钰找她吗？她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对危险的警惕性让她止了步。
“姣如，怎么了？”
“来这里干什么，皇在这里？”
“对啊，先进去吧。”对方推开前面的殿门，率先进了去，既然她都进去了，也没什么可犹豫的。矜盈后脚刚踏入，余光瞥到窗户口消失的衣角，是那个女子，她也会轻功！
都还来不及细想，‘碰’的一声，身后的殿门猛地合上，那扇窗也被关的死死的。
后知后觉着了道，她心下冷静，环顾周围。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她走到桌案边执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一声尖叫似要震破耳膜，门口出现一道高速运转的阵法。
通鬼阵！
她手上没停，死死盯着那阵法。
有道鬼影从阵中爬出来，他出来后又接着另一个，又一个，片刻功夫，那里就站满了厉鬼。
这是鬼朝，几乎全是高阶鬼。
矜盈脊背发寒，对方为何要置她于死地，一个小小宫女，同她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不会是凝钰吧？
无数双眼睛盯着她，被盯得发怵。
一声尖叫传出，顿时阴气肆虐，扑面而来。最前面的鬼指甲锋利，堪比利刃。
“天鬼收人魂，地鬼食人魄，阳鬼得怨卑，阴鬼招墓归。”这四句话她念的是滚瓜烂熟，脱口而出，那厉鬼止了步，歪头看她。
她暗自松了口气，可下一刻，对方又冲了过来。
“遵主命，杀活人。”
矜盈把画好的纸张扔出去，双手结印，口中念着咒术。
“爆！”
前面的十几个鬼立刻化成了灰飞，后边的有那么些许迟疑，茫然的看着她。
他们是从来没见过这样术法，后知后觉同伴魂飞，怨气顿时疯涨。
临乌以鬼为尊，怎么可能会允许鬼飞灰？
矜盈心如擂鼓，手又执起了笔，他们总算发现了端倪，嘶吼着冲过来，她抽出一叠纸，右手拿笔，躲开飞来的刀剑，要再画引爆符已经来不及了，阵法里还源源不断地爬着鬼出世，她得想办法毁了那阵。
笔锋一转，勾勒出了优美的纹线，有好几次利刃都和她擦肩而过，她身处鬼群，行动艰难，还差一点……
稍没注意，她后背瞬间被划开道口子，鲜血狂涌，同一时刻手臂也疼，她步子微顿，咬紧牙关。
她踢开两个鬼，从空隙中退走，直冲向殿门口的通鬼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