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搅浑水
在见息大都风云暗涌的时候,有些地方,真正掀起了滔天巨浪。
祥平县郊外官道:
“大哥,你看那树上挂的是什么啊?”
“我草这是孩子,这是孩子啊,快报官!”
渠县垃圾集中处理点:
“这帮狗娘养的,老子天天连个肉沫都看不见,他们竟然敢丢这么大块…我草人…人!!啊!!!”
黑土县大山
“出来逛了一天了连只兔子都没…这怎么有血?草,这谁家的小孩!!”
数天之内,各地县令皆收到辖内转呈上来的报案,核查受害者身份之后,县令知道该案逾权,上报州府。
消息传递需要时间,也就是在各地奏折上抵见息大都的这短短两天内,常炘也做出了决定。
见息大都内势力盘根错节,皇室代代变迁,不变的是扎根在这正四城中的世家大族们。
一旦让他们知道城防军没能防住,他常炘就别想着能善终。
满门抄斩,是最好的结果。
纸是包不住火的,戴牧恩出面告诉常炘这件案子,除了给他一个天大的面子,还给了他一条生路——太子。
常炘不得不踏进东宫。
还未进十月,太子的东宫早早就烧起了炭火,自那一剑之后,太子的身子便见不得风了。
这位年仅二十五岁的太子从面相上看颇为温厚,他腿上盖着毯子,苍白的手中抓着一本书,棋盘上还有残局未摆完。
他对常炘招招手:“坐吧。”
“臣不敢。”
“无妨,坐吧。”
常炘在姬乾云面前本就如坐针毡,而他接下来的话更让这位自觉危在旦夕的城防军司军惊出一身冷汗:
“当着你城防军的面混进见息大都的,不只那季小简一个人。”
“臣有罪…”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常司军尽力了。”
“还请殿下给臣指条明路!”
姬乾云的眸子里有笑意一闪而过,他继续道:“明日起阁台会陆续收到各地上奏而来的折子,折中写明:今已查明,他县童试头筹惨死我县辖区。”
太子对照书中的残局棋谱下了一子:“像这样的奏折,全国各地多达数十封,常司军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常炘几乎坐不住这凳子,他握紧拳,双目睁大,冷汗连连:“意味着,有人意图,祸乱朝纲。”
杀一人和杀数十人是不同的概念,尤其是这些孩子,是大荣王朝未来的希望。
太子倒了一杯茶,示意宫人承给常炘。
常炘直接跪到了地上:“微臣不敢!”
“别害怕,本宫只问司军一个问题:你是想坐稳这个位置,还是想坐好这个位置?”
太子的耐性当然不会有多久。
“常司军,茶还是要热着喝为妙。”
常炘埋头在地上,他咬紧牙关,两侧面部肌肉和颈部血管上的青筋呈肉眼可见,短短的十几秒里,他的前半生疯狂闪过。
“臣,愿坐好这个位置!”常炘猛然挺直上身,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快起来吧。”从始至终,姬乾云都是温和的。
“常司军大可安心回去,接下来的路,不会太难走。”
果然如太子所言,第三天,朝野震撼,琅帝亲自下令,命左右龙武卫配合城防军包围太学,查清楚身份之前,严禁任何人出入。
也是这一日,季三简正式踏足见息大都。
穿来七年多,季三简还是第一次以自己真正的模样行走在街上。
她喜欢这种陌生的地方,没有人可以认识到她是谁,她可以随心所欲的去表达,不被约束,不被嘲笑,不必讨好。
“季丹师,这边请。”
随着戴沐恩安排的人,她走进太子宫。
与此同时,常炘正在接受狂轰乱炸。
锦衣卫的周煜缪恨不得趁着这个时候让常炘彻底翻不了身,朝堂上,琅帝只是沉默地听着。
他扫视过所有人,想,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很快,太学那边传来消息,总共有六十六位童试头筹核对不上,已全部缉拿,正在移交至大理寺狱。至于那些少犯们的家长,他们全部失踪于返乡途中,不见下落。
终于,琅帝开了尊口:“户部尚书何在?”
“微臣在!”
“给朕说说,这次送进见息大都的童试头筹,总共有多少人?”
“回陛下,大荣王朝下辖有四十七州五百六十二县,统有五百六十二人进京!”
“诸位爱卿听清楚了吗,足足有一成的童试头筹被人替换在进京的路上!这一成,可能就是未来的你们,是我大荣的栋梁,我大荣的希望,我大荣的根基!”
“常炘,滚过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回陛下,当日臣并未发现不妥!”
不只是常炘,随后各地回报的奏折中称,他们已经审问过负责护送的官兵,这些人都未发现不妥。
但是现在,需要一个问责对象。
“你不知道?爱卿是在告诉朕,朕的城防军,全是瞎子吗!”
如太子所言,常炘务必要接受住来自琅帝的怒火,只有皇帝先动怒惩处了常炘,他才能在别人的弹劾中活下来。
城防军重中之重,琅帝宁可亲自动手,也不愿任何士族插手此案。
“臣知罪,臣愿戴罪立功!”
果然,立马有弹劾的声音传来:“陛下,常司军统领城防军,致使惨案发生在天子脚下,罪不容诛!”
常炘:“常炘是渎职在先,可马大人所谓的惨案,是从何而来?”
“这得问常司军您呐,南州苍云县来的童试头筹被人替换了身份,那季小简失踪多天有余,难倒还有救不成?”
常炘这才重新持笏上奏:“陛下,臣有本奏!”
“说。”
“南州的官船抵达码头时,臣未能及时查察贼人,是臣失职,臣愿领此罪。可南州季小简并未出事,此子聪慧过人,从贼人手下逃生后便联系到了微臣。”
马大人不信他这套:“她一个小孩子,出了这么大案子不上报京兆府或是大理寺,找城防军做什么?”
常炘回道:“自然是因此子心智过人。”
“此案非同寻常,若是上报京兆府,别说京兆府尹不信,就算信了,也得先找城防军对账。当时案发突然,这孩子不愿错失良机,先行报到我城防军来。”
周煜缪思路刁钻:“常司军的意思是,城防军私放没有官凭的可疑人士入京?”
常炘:“周大人怕是忘了,我朝律法通情达理,允许有一名大人跟随童试头筹进京。季小简的母亲只是不在随行名单上,并不是没有随行。”
周煜缪:“那听起来,季小简已经和常司军私交多日,司军应是在座诸位之中最早参与此案的,不知都查到些什么?”
常炘:“季小简的母亲联系到微臣后,臣秘密核实了她母子二人的身份,确定无误后才下令暗查。臣查明,假冒季小简的罪人与二殿下幕僚有所往来!”
这句话成了平地惊雷,二皇子当场就慌了:
“父皇,儿臣绝对干不来这种事啊父皇!儿臣要这些童试头筹做什么,就算现在把他们培养成自己幕僚也太晚了些,儿臣绝不至于如此荒唐!”
确实,就算现在开始培养,等这些孩子成长起来入朝为官,二皇子怕不是已经夺嫡失败或是手握大宝,根本用不着这些孩子。
一时之间,朝堂之议论纷纷,闹哄哄如菜市场,琅帝冷眼瞧着,几个监察御史瞅准时机站出来,几乎参了在座每一位一个殿前失仪。
“朕的诸位爱卿可真够能为朕解忧,出了事,连自身仪态都顾不得,还要朕怎么信任你们,你们又该如何让朕安心,让天下安心!”
直到下朝,这件事也没出个定论,琅帝只是先让大理寺严查。大理寺卿没办法,硬着头皮找上二皇子要他那个幕僚。
不然,总不能让他对一帮十岁上下的孩子动刑吧?
最终,被处罚的只有常炘,挨了五十板子回府思过,司军暂由两个副司军共同担任。
常炘松了一口气,他这块,算是这么过去了。
东宫
季三简品着太子的茶,听着宫奴汇报。
“太子殿下好手段,既保住了常司军,又搅浑了这池水。”
太子隔空敬了她一杯:“还得多谢季丹师相助。这童试头筹案牵连甚广,又爆发的如此之快,这池中风云际汇,势必谁也不得干净。”
确实,此案牵扯之广,恐怕只依靠于一个部门是查不出来的,需要上下通力合作。
可下未必能查此案,上亦未必愿受此案。
上下之间推三阻四,又要牵扯进党同伐异,左支右拙之下想查察真相,难于登天。
那不如搅浑这池水,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此案最终会归于三司会审,而这三司要哪三司,可足够琅帝头疼一阵了。
季三简放下茶杯:“殿下,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伤。”
这才是她能坐在这的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