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分别
兴许是昨夜睡得不大安稳，天才刚刚蒙蒙亮，余早的意识就已经清醒。
她本想继续睡，却感到有些烦躁，干脆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看了看一旁的任桦，他还在睡着，嘴角挂着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大概是在做什么美梦。
余早轻笑一声。这么久以来，她还没有试过比任桦更早起床，这还是头一回。难得看见任桦睡着的样子，她盯着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最后几乎演变成发呆，见任桦翻了个身才蓦地收回视线。
今天就要去租房子了，那租完房子之后他们之间会如何，是否就要分道扬镳？
……应该还会见面的。也许会像以前周末去附近的同学家玩一样，虽然距离很近，但是相见的时间不长，待一阵子就各回各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说不清那愁绪是不舍还是什么，明明将要迎来更好的生活环境，余早却有些怅然若失。一直以来大家都说“如果不能养活自己就只能去街边乞讨流浪”，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舍不得在外面流浪的日子。
明明任桦还在旁边睡着，还露出一个后脑勺，可是余早却感觉他将要离自己很远，即使会见面，也不可能再有现在的气氛。就像和一些曾经关系不错的同学许久不联系，再见面总是做不到和以往一样亲近，两人之间总会存在一些疏离与隔阂。
罢了，随缘吧，能够相伴一些时日已经很好了。余早对于人际关系一直比较看得开，这并不是说她不在乎、她不会难过，只是她所有的强烈情感若在努力后无解，便都会变成她创作的养料，在纸笔中生长，让她释怀。
这样想着，余早又看了任桦两眼，随后站起身来看向候车室窗外。外面不再雪花飞舞，雪白色的一切都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静谧，似乎已经进入暮冬时节。也是，她出现的时候新年就已经过去，而今连飘雪都消散了，想必不久之后春天就会到来。
真是神奇，没有温暖的被窝和厚厚的加绒棉袄，冬天竟然就要结束了。看来这种忘川河神秘物质做成的身体应当大力推行，只要大家都用上这种身体，就再也不愁吃饭穿衣了。在这种身体面前，北方的室外冬天都失去了威力。
这边余早正看着窗外胡乱思索着，那边任桦的生物钟也响了起来。他睁开眼睛，虽然才刚睡醒但是看起来非常有精神，整个人散发着要去春游的小学生起床时的那股兴奋劲儿。
他兀自傻笑了一下，随后转头去看一旁的余早床铺。发现那上面空荡荡之后，他的笑容瞬间消失，立即站起身来四处张望，看到窗边的身影后才狠狠地松了口气。
“早早姐姐，你怎么今天起这么早？”任桦出声问道。
余早的思绪已经跑到十万八千里外了，被他一叫才回过神来。她转头看向他：“噢，自然醒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话说你什么时候醒的？”可别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了，一想到那场面她就直冒冷汗。
“就刚刚。”任桦也走近窗边，看看她在看什么，“一开始没看见你真是把我吓了个半死，还以为你被抓走了。”
“哈哈哈谁敢抓我啊，我分分钟掉头给他看。”余早对他的话哭笑不得，心里却升起一丝暖意。
之后，他们聊起窗外电线或是树梢上的鸟，正讲到那是乌鸦还是乌鸫时，任桦一拍脑袋，喊了一声“等我一下”之后就冲了出去。
余早被他这猝不及防的行为整得满头雾水，直到看到地上的闹钟才反应过来他是急着去上班。
她有些好笑地回想了一下他着急忙慌冲出去的场景，又突然想起他方才说的“等我一下”。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是“一下”？上班不是要好几个小时的吗？
余早琢磨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他的“一下”大概就像以往她说再玩“一小会”手机一样，是一个无限延长的时间段，所以不必再想了，在火车站等着就行。
谁知，她没等多久，刚刚拿起本子开始写第一句话时，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裹挟着寒气冲进了候车室里。听到那越发靠近的着急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气声，余早抬起头看了一眼。
只见任桦双手撑着膝盖，不住地喘着气，边喘边说“久等了我回来了”。
见状，余早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你不是上班吗？”
“噢，我刚，刚才，去，去请假了。”任桦的呼吸还没有彻底平复，气息依然有些急。
“为什么要请假？”余早不解地看着他。
“啊，不是说带你去看房子吗……？”听到她的问题，任桦有一瞬的呆愣。
“这么着急吗，不是下班后……？”余早的声音有一丝迟疑，最后隐没在唇齿间，陷入沉默。
任桦这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原来是自己单方面等不及去看出租屋。他从昨晚睡觉的时候就在想象今天一早带她去看房的快乐场景，为此早就决定今天早上要去请假，可谁知原来着急去看出租屋的人只有他自己，这个不住房的人。
余早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当她听到“看房子”的时候，眼神里什么也没有，就像平静无波的湖水。她对这个出租屋并没有什么期待，她并不急切，也不期盼，似乎入住出租屋的唯一用处只是确保接头的安全性。
尽管那眼神一下子浇灭了任桦的兴奋，他依然自我安慰道：没事，虽然出租屋的环境跟她生前的房子相比肯定差了不少，但是和流浪那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好的生活环境会让人更开心的，她只要看到出租屋的样子就会对未来心生期待了。
反正假都请了，事不宜迟，任桦重振精神，收好被褥便叫上余早去看房，她本想再拖延一点时间，但是看着任桦一副“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表情便什么也说不出来，叹了口气，跟着他走出了火车站。
他们已经好一阵子没有一起散步了，不过此时二人都没有散步的景致，任桦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实现让余早入住出租房的目标，血液就又燃烧起来，一心想着等见到出租屋，她一定不会再露出那样毫无所谓的眼神，却完全没注意到此刻的余早正是用那样无波无澜的眼神注视着街边的建筑。
按响房东家的门铃，为了抑制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任桦深吸一口气。早早姐姐可千万要喜欢这间单人公寓啊！不然他就又要死一堆脑细胞去解释自己先斩后奏的行为了。
按照之前联系好的那样，房东很快开了门，并且把那间单人公寓的优点全部罗列了一遍。他虽然不懂为什么这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要自己做这样看起来多此一举的事情，但是他闲着也是闲着，配合他出演也挺有趣的。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赞赏过这间公寓数次的男子对家具露出的严肃审视的目光，再结合他在听到优点时重重点头的表现和屡屡小心翼翼看向那个姑娘的态度，房东简直想要笑出声来，分明是花钱租房的房客，可他的样子就像刚刚入门的中介。
总之，当房东将所有，哪怕微不足道的优点都介绍完毕，任桦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忐忑又期待地看着余早：“早早姐姐，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挺好的，就这里吧。”余早对单人公寓本身就没什么要求，没想到这里有书桌有独立卫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任桦闻言顿时内心一阵狂喜，他拉起房东就往门外走，装作要商谈租房合同的样子。
“那就是你的朋友吗？”房东暗戳戳指了指房间里面。
“对对，是我非常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麻烦您多关照。”任桦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夸大事实，反正目的就是让他多加关照。
听了这话，房东觉得这小伙子对他的朋友真的没话说，虽然那是个漂亮姑娘，但是他的眼神和态度中都没有任何杂念，只有一种珍重和照顾。房东也是个淳厚的人，当即一拍任桦的背，答应了他的请求。
“你还要添置些什么吗？”辞别了房东，任桦看向余早。
“不用了，都足够了。”余早同样看着他，答道。
“好，那我一会把你可能用得上的搬到公寓里。”任桦温声道。
搬完余早用得上的东西后，他笑着冲余早挥别：“你好好在公寓写书吧，有了书桌方便多了，我去上班了！”
余早也冲他挥挥手，目送他离开。
在他快要消失在视野尽头时，他又回过头来喊道：“有事去火车站找我！我也给你留了电话！”
电话？余早等他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后，马上来到书桌前，果然发现一张从任桦本子上撕下来的纸。
“早早姐姐，不必惦念，有事去火车站找我或者短信联系，我租了电话卡，号码：xxxxxxx
我会经常来拜访你的
任桦”
看着那稍显笨拙的字迹，余早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他将要离自己很远”的感觉消散，她在那名字的下方写道——
“我也会经常去拜访你的
余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