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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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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余早演得正起劲时,任桦突然发现门口有人来了。

    他本来被余早那样子逗得差点笑出声来,但是在看到门口的外人出现的瞬间,笑意退散,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

    “有人来了,我们去别的地方,或者咱小声点说?”虽然他俩在角落,但是刚才余早说话挺大声的,保不齐就被别人注意到了。

    注意到他倒是没所谓,一个普普通通流浪汉而已。但是他不想别人注意到余早,因为余早脖子上那道红痕在苍白皮肤的衬托下分外显眼,更何况她身上还只裹了件破旧大衣。任桦一想到有人看到她这样子就心里堵得慌,谁知道过几天这片小地方会出现什么传闻。

    任桦不等余早回答,先用自己的破棉被把她裹得严严实实,裹到几乎只能看到眼睛的程度。从远处看,余早就像一只厚厚的蚕茧。

    总之,经过任桦这么一折腾,现在他们应该已经不会引人注目了。于是任桦放下心来,让余早决定是在这里还是去别的地方。

    余早仿佛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被人裹成了粽子,她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来:“你干嘛把我裹成这样?”

    任桦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老实地回答道:“因为你现在脖子有红痕,也没有合身的衣服,我觉得裹起来比较好。”

    余早轻轻点头表示了解。她大半张脸隐没在被子里,点头的时候有种小动物探头的既视感,配上她乌溜溜的大眼睛,怪可爱的。

    “你有别的衣服吗,裹这么多层好闷啊。”余早微微皱了皱眉,“我感觉自己好像春卷的馅料。”

    “还是皮贼厚的那种春卷。”她严谨地补充道。

    任桦被她这比喻逗笑了,连带着还有点饿。果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比喻还是这么有意思。

    “有,我给你找找。”任桦开始在自己买来装行李的蛇皮袋里面翻找,终于找到一件毛衣和厚裤子。他想把衣服递给余早,却发现余早全身上下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根本没有手接衣服。

    “……现在怎么办啊?”任桦木木地看着她,想不出稳妥的办法。

    “……你先把被子拿开。”看着任桦这傻愣的样子,余早有几分无语。

    “拿开是不是不太好?”任桦面露忧愁。

    “我这不是为了穿好衣服吗,而且我还裹着大衣啊。更何况现在也就只有一两个旅客而已,你怎么比我还在意我的样子?”余早对他这种护崽一样的态度感觉有些不可理喻。

    “好吧……对不起,早早姐姐。我应该先问你的意见的。”被余早这么一问,任桦才发觉自己方才冒犯了,擅自把她裹起来还不让她恢复自由身。他赶忙把余早身上缠着的被子拿开,但是还是忍不住盖回到她身上。

    “这个角落往右边走有一个厕所,一会儿你进去换衣服,我给你把门。”任桦看着余早,认真地说道。

    余早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去厕所换个衣服还要把门,怎么整得跟贴身保镖似的。

    见他这认真紧张的样子,余早也不想去那种又脏又臭的厕所里换衣服了,省得他又在那里胡思乱想。她直接从任桦手中夺过衣服,缩进被子里更衣。她怕冷,冬天经常在被窝里换衣服,这项技能早已炉火纯青。

    还别说,任桦这张棉被虽然破破烂烂,好几个地方都有明显的缝合痕迹,但是保暖效果真的很好,余早缩在被子里换衣服一点没觉得冷。而且出人意料的是,任桦虽然是个流浪汉,但是他的棉被并不脏,也没有异味。不然余早宁可去厕所也不会在脏臭被子里换衣服的。

    得益于余早熟练的被窝更衣技能,没过两分钟她就光明正大地掀开被子,如同英雄出场一般站了起来,还把被子披在身上当斗篷。

    任桦看着她幼稚的动作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当他看到自己的毛衣穿在她身上显得如此宽松时,又有些担心会漏风着凉。于是他把被她脱下的大衣捡了起来,再次递给她:“披上大衣比较暖和。”

    此刻的余早两手扯着棉被披风,没有手接外套。任桦见状补充道:“把被子给我吧,我拿去天台晒一下。”

    余早依言照做,她感觉任桦就像老妈子一样,有操不完的心。也不知道好好一个年轻人怎么身上有这么强的慈母光辉。

    “那我们现在去外面?这里不方便说话。”当任桦晒完被子回来之后,余早问道。

    “好,你把鞋穿上,我收拾收拾。”任桦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一双布鞋。这布鞋是他前几天刚捡的,本来想送去给之前认识的一个流浪乞讨的奶奶,但是没想到被余早用上了,那只能之后找到多的再给那个奶奶了。

    把鞋拿给余早之后,任桦把行李放在一个隐蔽的废弃前台柜里,接着站起身来拍拍手上的灰,招呼穿好鞋的余早出去。

    余早正愣神呢,没看到任桦的动作。任桦看余早没反应,就向她走去,在她面前摆摆手:“早早姐姐?”

    余早霎时间回过神来,好像被吓到一样“啊”了一声。任桦笑笑,冲她说:“想什么呢。走啦。”

    余早连忙跟着他往前走。刚才她愣神是在想流浪汉怎么还需要藏行李,就算摆在外面应该也不会有人偷,不过可能会被人扔掉。不过流浪汉知道好多隐秘的地方,简直神通广大啊。

    就这样,两人走出了发生过头身相连奇迹的车站。沐浴着外面世界的阳光,任桦的生存本能开始对他发出警告:“此刻太阳高照,你的早班已经迟到了!”

    老板和他说过,在没有请假的情况下,迟到一次就要扣掉当天一半的工资,迟到多几次就扣掉当月的百分之很多的工资。具体多少任桦也不记得了,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迟到。不过今天情况特殊,任桦看着身边的余早,想着那么点钱扣了就扣了,反正也已经迟到了,不用急着去上班。

    “早早姐姐,我待会可能要去便利店上班,你和我一起吗,还是你在哪里走一走等我下班?”任桦想了想,迟到可以,但是还是得去。不然无故缺勤的话,没准老板真把他辞退了。

    “便利店打工啊,感觉挺有意思的,我和你一起去吧!”余早对于体验生活很感兴趣,任桦可以看出她有些兴奋。

    “不过在这之前,你先把你的今日说法之女尸还魂播出一下……?”任桦并没有没忘记这一茬。

    “噢噢,你不说我都给忘了哈哈。”余早挠了挠脑袋,尬笑两声。她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说了!

    “你要从哪里开始听?”余早问道。

    “从……你为什么会头身分离开始吧。你是死过一次了吗?”任桦本来想说“你想从哪里开始讲”,不过还是没说出口。毕竟他对于她确实有很多疑问,不如直接问个清楚。

    “好的。确实该从这里讲起。”余早点点头,戏精属性又忍不住作祟。

    “故事要从四年前说起。一日,晴空万里、空气清新。一位花季少女悠然闲适行于小区之中。这本是平淡安乐的一日,谁道此时却突生变故。霎时间,一花盆从高空直直落下,竟是恰好砸中了少女!飞来横祸,少女因如此小事丧生机入地府。”

    听到后面,任桦已经自动忽视了她说书人般抑扬顿挫的语调,专心听着故事的内容。当任桦听完这一段话时,他唯一的感受是——荒谬。

    荒谬。这实在是荒谬。他生了那么多次病,用这么弱的身体流浪,即使多次在鬼门关前走过也都还是活了下来。而她那么健康,却被这么一个小小的花盆,被这种荒诞离奇的理由带离人世。

    果然是“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吗。好在老天还算长了眼睛,知道自己不该带她走,所以用这样的方式让她复生。

    只听余早接着说第二段故事:“这位少女死后如旁人一般入了地府。在渡过奈何桥之时,她见孟婆厌倦工事、满面沧桑,便心生同情,同孟婆讲起了人间趣事与各大著作。孟婆听罢,容光焕发,心喜,遂与少女结为忘年交。少女在人间无深羁绊,为孟婆业绩欲饮孟婆汤,谁知孟婆汤味苦,少女难以下咽,全数吐出。”

    说到这里,余早还特意面目扭曲地“哕”了一声。看来孟婆汤是真的很难喝了,任桦有点想笑,又不禁想人死后还要喝那么难喝的汤着实很惨。这算是忘记生前喜乐仇怨、安然转生的代价吗?

    余早演完之后接着当回说书人:“见少女不欲饮孟婆汤,孟婆不多强求。她地位坚若磐石,放走一人,无人敢责之。少女后见阎王,知他事务繁忙,愁眉苦脸,便再度与之攀谈,果逗得阎王喜笑颜开。遂阎王亦与之结为好友。”

    任桦感觉利齿伶牙满舌生花能说会道这些形容词对于余早而言都有些低级了,这到底是怎样一张嘴,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可以随随便便和孟婆和阎王结为亲友啊!

    “少女久于阴间,忽而念家,且思人间百态,遂请示阎王。阎王道:‘吾亦欲观人间物!’遂应允。然阴归阳有条件乎,少女需头身暂时分离,方可安然通过阴阳结界。阎王给予少女众多温馨提示,少女便启程往阳间去。”

    “少女再度睁眼,发觉白雪皑皑,覆于其上,而少女动弹不得,不知是身是头,便问一过路男子:‘汝见吾首级乎?’男子却逃之,不知所向。次日,男子识少女,置之于背包之中……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余早的意思其实就是:接下来的你都知道了。

    任桦听到后面其实有些听不懂,毕竟他没读过几年书,偶尔看书也都是看现代文,因为就连半文半白的书他也看不懂。但是配合着余早的动作和语调,他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为了防止漏掉信息,他向余早指出了自己听不懂的一些词,比如“遂”“汝”“吾”之类的。余早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个文化水平不高的流浪汉,纵使自己讲故事的形式完全是乱来,现代古代随便混杂,古文用法也是乱七八糟,但是面前的任桦还是会有些地方听不懂。

    余早,你怎么用人家听不懂的形式讲故事啊!余早心里尴尬,便再次用“我想给孟婆冲业绩”这样的语言形式又讲了一次。

    现在任桦彻底明白了。

    总而言之,余早靠着自己的巧舌获得“复生”的机会,而代价是头身分离。

    “可恶啊!我本来很匀称的身子,在头身分离之后竟然瘦得只剩骨架了!那个阎王都没跟我说这一点,气死我了。”余早看着自己排骨一样的身子就来气。

    任桦这才明白为什么当时余早看到自己的身子时是那样的反应。

    “但是……怎么样,很神奇吧?”余早看着思索中的任桦,笑道。

    “嗯,真的好神奇。”任桦从思考中回神,点点头。

    你死后我还能重新见到你,真的好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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