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单向的记忆
幽幽的女声传来，任桦僵直着看着这一幕，顿时瞳孔紧缩，脸霎时间变得惨白，就像血被抽干了一般。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想说话声音却被堵在嗓子眼里，无比强烈的求生本能在叫嚣着：“快跑啊，你要死了！”可是如同灵魂出窍了一样，他发现自己想动却不能移动分毫。
“我要死了。”任桦感觉自己全身被冻结在原地，脑海中只有这么一句话。
他感受着死亡气息蔓延全身的恐惧，但是眼睛仍定定地注视着那个人头。
可是过了许久，当任桦感觉自己的血液重新循环流动时，那个人头也没有其他动作。趁着这个时机，任桦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算手脚都被冻麻了他也不在乎，踉跄着往大路上走。虽然行走的每一步都很艰难，但是总好过把命丢在那里。
他颤颤巍巍的地走着，还没走几步，只听身后突然再次飘来一句女声：“你……看见……我的……头了吗？”
任桦听见这让人心头一颤的阴森声音，吓得不敢回头，赶紧忍着腿麻拼了命地冲向路边。
当他冲回自己目前暂住的车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忘记拿电热毯了。他对自己翻了个白眼，早知道今天不去垃圾堆寻宝了，真是白白去鬼门关走一遭。
“明天早班再去把毯子捡回来吧。”任桦心里想着，躺在了车站最角落的排椅上。
此刻天色已经不早了，任桦本来想着早点睡，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要他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出现一副人头睁眼的画面。他不停默念着“别想了”，却仍旧无济于事。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问：“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头？她真的会害你吗？”
其实按理来说，任桦应该担心的是附近有杀人犯，但是在他的意识中，自己这样的流浪汉完全没有被杀的价值，所以他压根没有思量这一点，而是不停在想那个给他带来巨大冲击力的人头。
那个提问的声音一直纠缠着他，让他开始自发地去回忆那幅画面。那个人头的眼睛好像很大……皮肤的颜色几乎和雪一样白……不过尸体没有血色也是正常的。
天啊，究竟为什么会有这种事！那个人头为什么会动，为什么会说话？难道她是刚刚死在哪里的吗？她为什么要问自己有没有见过她的头，她的头不是正在说着话吗？
他越回忆那个场景，就有越多的疑问冒出。任桦本来就毫无睡意，此刻更是脑子一片清明。对于他这种喜欢写东西、喜欢幻想的人来说，这个事情实在是太过于戏剧性了。他感觉灵感的泡泡正在漂浮，于是当即坐起身，点上蜡烛开始写文章，他要写一个专门吸纳灵魂的人头少女的故事。
不知过了多久，当任桦放下笔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任桦看了看手腕上捡来的粉色女士表，发现离早班还剩两个小时。他揉了揉眼睛，决定马上前往垃圾堆把毯子搬回来。不然过会儿等垃圾站的人上班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说起垃圾站，那个人头蓦地闯入他的脑子。那个人头还在吗？如果被人发现的话，会有人报案吗？
想到这里，任桦突然发现自己一直琢磨着那个人头会睁眼说话的事，竟然忘记报案了！
他得赶紧去看看情况，如果人头还在那里的话，他就马上报案！这么想着，任桦精神抖擞地往垃圾堆的方向奔去，似乎昨天那个被人头吓得在地上乱爬的人并不是他。
当他火急火燎来到垃圾堆时，他看见清晨的阳光照射在雪地上，那个人头身上的雪已经化了大半，露出几近完整的面容——
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浅淡的眉毛，毫无血色的嘴唇，几乎没有瑕疵的苍白皮肤，沾满雪粒的黑发，以及……右嘴角的美人痣。
阳光洒落在这张脸上，让她整个人头像是镀了一层金边似的，美得惊悚而又不真切。
看到这张脸，任桦又一次愣在原地，久久无言。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至死都无法忘记的这张脸，竟然以这种模样，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早早姐姐？”他呆愣了半晌，最后不确定地说出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
那个人头听到他的声音，迅速转动眼珠，随后定定地看着他。
随后，那个人头嘴巴微张：“我名字里确实有个早字，你认识我？”
不知道是不是气氛的原因，任桦感觉今天她的声音轻快多了，没有那种阴森的感觉。他看着这张脸，觉得怀念而诡异，但却并不害怕：“你……是叫余早吗？”
“bingo！看来你真认识我。那你昨晚跑什么？”她想必是认出了他那破烂的大衣，开始滔滔不绝地跟他说话，“对了，你看见我的头了没？你认识我的话，应该知道我的头长什么样吧？”
“你的头……？你的头不正在说话吗？”任桦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他心想，任谁在雪地里看到一个人头都会被吓死的吧！他还能有力气跑走真的很不容易啊。
不过，她已经认不出他了吗。
“什么？！在说话的是我的头吗？”只见那个人脸突然瞪大了眼睛，明明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可是随着她表情的变化，整个人头都鲜活了起来。
“……什么？早早姐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任桦看着她震惊的样子，只觉得莫名其妙。
“阎王那个死鬼！不是说我大概率是用身体看到世界的吗，怎么是用我的头啊？”人头自言自语着，虽然她刻意压低了音量，但是在这安静的早晨，任桦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还好现在天刚亮街上没人，要是时间再晚点，被人看见这么个漂亮人头在喋喋不休，可不得造成群体惊吓昏迷事件。
“早早姐姐，要不你待会再详细说，我先帮你找着身体？”任桦感觉她孤零零一个头在这个地方也不是个办法。既然她还可以和他交流，那就超脱了科学的范畴，也就暂且没有报警的必要了。
“行，你先把我带走吧。我只有个头的话，那也太吓人了。”人头，不，余早说道。
任桦得了她的指示，便迅速清除了她头上剩余的雪，然后把她轻轻放到自己的背包里，保持背包敞开，以免她无法呼吸。他走的时候还不忘把电热毯带走，真是相当谨慎。
任桦在将她的头拿起来的时候注意到，她脖子下是一层断面，但那断面并没有血肉模糊，而是像圆柱表面一样光滑，实在是古怪而又惊悚。任桦觉得这场面有些荒诞猎奇，但是他竟然没有感到恶心。
“接下来我去找你的身子吗？去哪里找啊？”任桦对着身后背包里的余早说道。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带着一个人头到处走。
“且让我感应一番……”余早沉默片刻，随后念起咒来：“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正当任桦惊叹这恍如算命一般的神叨咒语时，背后的余早突然大喊道：“天地天地看看我，我的身体在哪里，合一我要合一，我要变成完整滴！”
面对这样的咒语，任桦感觉无力吐槽。请问咒语能否高大上一点，好歹给他留个玄学都很高级的念想。
任桦还没在心里吐槽完呢，只听背后的余早语调上扬，欣喜地说道：“找到了！在新佳便利店老板家门口的雪堆里！”
小小的人头，说出的话却带给人如此大的刺激。任桦就在新佳便利店当收银员，而他的老板一直觉得他体弱多病碍事，看他不太顺眼。要不是没有其他人来应聘，这老板才不会雇佣任桦。
好家伙，这回直接跑人家家门口挖雪堆找尸体，未免太惊悚了！要是这一幕被人撞见，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任桦看了眼手表，又回头看了眼背包里的少女人头，无语凝噎，最后重重叹了口气，认命般往老板家门口走去。